第一七六章 龍銜鳳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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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霞宮。
太後寢殿。
蘇合香,芬芳盡致,煙波繚繞。
斜倚貴妃榻上,太後身身蓋錦被,正雙目慍怒的注視著剛剛進殿的長公主。
甫一進門,軒轅嬡便因太後的眼神而心下驚跳。
微抿了抿唇,她緩步上前,在太後跟前十分規矩的福身一禮:“兒臣參見母後!”
“哼!”
輕輕一哼,許是雙眼實在有些乏了,太後微閉了閉眼,開門見山的道:“你可知哀家為何找你回來?!”
“回母後的話,兒臣知道!”
自行起身,對正在給太後捶腿的宮女擺了擺手,軒轅煦親自跪在榻前,一下下的為太後捶著腿。“母後息怒,兒臣知道錯了,日後絕不會再與她過不去了。”
“既一早你便知道是錯的,又為何要如此行事?”緩緩的睜開雙眸,睇著自己的女兒,太後氣極,卻隻能輕歎一聲,“你是哀家的女兒,你的心思,哀家豈會不知,但是嬡兒……如今煦兒剛剛得了天下,後位歸屬於我一方事關重大,暄兒是哀家一手調教出來的,此刻唯有她來坐這後位,才能為我們所用,可你卻險些壞了哀家的大事!”
“不是沒出什麽事麽?”
不以為然的輕輕一笑,軒轅嬡輕晃太後的胳膊,“氣大傷身,母後就別生兒臣的氣了!”
“哼!”
不悅的輕哼一聲,太後氣惱的複又閉上雙眼。
她的女兒,但凡任何事情,都可從容以對,唯獨事關姬無憂,便會變得急功近利!
但,從一早她便知道,姬無憂不會是軒轅嬡的良人。
與他在一起,到最後,她的女兒,隻會遍體鱗傷!
是以,當年,在駙馬的不懈追求下,太後便自行做主,將軒轅嬡嫁給了裴慕磬!
可是,時至今日,軒轅嬡對姬無憂仍舊念念不忘,甚至於遷怒端木暄……
孰不知,當年她的決定,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靜靜的,凝視太後片刻,軒轅嬡雙眉微挑,轉而問道:“今日,母後見到阿煦新立的側妃時,感覺如何?”
“堪有傾城姝色,就不知是不是個花瓶!”雙眼,依舊是閉著的,太後輕輕歎道。
仇婉若的臉,美則美矣。
但,若能同時擁有她的那張臉,還有足夠的智謀,那……才叫完美!
而恰恰,在她身邊,就有一個如此完美的人!
“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懂,也隻能是個花瓶罷了!”冷冷一哂,軒轅嬡別有深意的道:“母後可知皇上看上了她身上的哪一點?!”
輕輕一歎,太後道:“不管是花瓶與否,最重要的是皇上喜歡!”
在內宮之中,有的時候,隻有美色,也可立有一足之地!
“母後……”
聲音拉長,軒轅嬡問道:“您可還記得,當年在安陽時,救過皇上的那戶人家的小姐?”
眉心一顰,太後原本緊閉的雙眸倏然睜開。
緊盯著軒轅嬡,她沉聲問道:“你何以有此一問?!”
伸手,接過劉姑姑端來的熱茶,軒轅嬡將之遞給太後:“那人死了不是一年兩年了,原本兒臣早已淡忘了,但今日見到仇婉若,才又想了起來!”
剛剛接過茶杯的手微微一抖,熱茶順著杯簷燙疼了太後的手。
“母後!”
驚呼一聲,接過太後手裏的熱茶,軒轅嬡將之擱在一邊。
見狀,劉姑姑趕忙拿了巾帕,恭敬的遞到太後麵前。
“你的意思是她的長相……”
伸手,接過劉姑姑遞來的巾帕,太後一下下的輕輕擦拭著手上的茶漬。
“正如母後所想!”鄭重點頭,軒轅嬡唏噓道:“那仇婉若的長相,跟諸葛家的女兒,有七八分的相似之處!”
“是麽?”
握著巾帕的手,抖的越發厲害了些,太後看向長公主。
仇婉若與諸葛家的女兒長的很像麽?!
那……
“今日見她的時候,兒臣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但仔細瞧著,到底還是不一樣的,不過回頭想想,這世上,怎會有一模一樣的人。”伸手,試了試茶溫,終是覺得差不多了,軒轅嬡這才重新將茶遞給太後。“兒臣想著,皇上之所以要了仇婉若,其實還是念著過去的那段情的。”
長公主說者無心。
但,她的話,聽進太後耳朵裏。
便又是另外一種滋味了。
長公主未曾見過端木暄的真容,但太後知道。
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人!
仇婉若與諸葛家的女兒長相相似。
那端木暄的身份,便十有八九……
思緒至此,再不想繼續往下。
微微抬眸,太後看了軒轅嬡一眼,語帶警告:“日後你要記得,暄兒肚子裏懷的,是皇上的孩子,是哀家的孫兒,保不齊還是大楚未來的太子,今日之事,切不可再出!”
“兒臣記下了!”
輕抿了抿唇,軒轅嬡輕點了點頭。
“好了,你退下吧!”
太後對軒轅嬡輕輕擺手。
長公主離開之後,太後的心緒一直不平。
見太後心神不寧的樣子,劉姑姑不動聲色的為她沏了一杯安神茶。
伸手,接過劉姑姑遞來的安神茶,太後淺淺的抿了一口,終是輕輕一歎!
“紫葉!”
輕輕垂眸,她喚了劉姑姑的閨名。
輕輕的,劉姑姑身子微僵,繼而開口問道:“太後可是遇到憂心之事了?”
太後,已經有很多年,不曾如此喚她了。
隻要她如此喚她,便必是在心中,正猶豫著什麽。
沉吟半晌兒,太後迎著劉姑姑的視線,沉聲說道:“你親自出宮,到安陽去,查查暄兒的來曆吧!”
聞言,劉姑姑的臉色,當即變了變。
不過隻是片刻,她便微微頷首,對太後福了福身,道:“奴婢知道了。”
“還有……”眸華閃動,太後補充道:“仇婉若的……”
軒轅煦要說的故事,很長。
長到,要從六年以前說起。
雖然,早已猜到他要說的故事,便是自己的故事。
但是於端木暄來說,猜到是一回事,真真切切的聽到,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故事,從軒轅煦那次遇襲開始說起。
當然,關於他遇襲一事,早在王府時,他已然對她有所提及。
無外乎是帝位相爭,兄弟相殘。
彼時,他身負重傷,本想逃亡長公主府,卻因軒轅颺的人,提前早有防範,而不得成行。
身為天之驕子,那個時候,恐怕是他這輩子,最為狼狽的時候。
記得那時,是初chhun的天氣,乍暖還寒。
頭一夜,落了一夜的雨。
血,不停的向下流著,他,亦不停的在雨中向前奔逃著。
終至最後,他因失血受傷太重,昏死在安陽城外的山坳裏。
後麵的故事,端木暄其實全都是知道的。
恰逢雨後,她隨著家人一起上山祈福,無意中,發現了山坳中重傷昏迷的他。
是以,她不顧父兄反對,到底救了落魄的他。
時間,如白駒過隙。
在她的悉心照料中,軒轅煦的傷,漸漸好轉。
在這段不算短的時間裏,軒轅煦經常會教諸葛珍惜彈琴奏曲,他和她,一個俊美,一個絕美,堪稱天作之合。
那一夜,月華如水。
他已數不清第幾次,收到了太後催他回宮的旨意。
但他的心,卻並不想離開諸葛山莊!
是以,海棠花下,在她顧盼一笑間,他譜出了《莫懷殤》,卻也終究在心底,做出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
“在那個時候,朕的心中所想,並非是皇位由誰來坐,而是能夠與她長相廝守,所以,朕將與龍鳳呈祥一對的鳳銜龍珠,給了惜兒!”
同坐龍榻之上,軒轅煦的雙手,輕輕揉捏著端木暄的玉足,為她舒緩疲勞。
身子,因他的動作,而輕輕晃動。
端木暄的心底,辨不出是酸澀,還是苦痛。
那個時候的他,竟然不想要皇位,隻願與她長相廝守!!!
可這些,他卻從不曾與她說過。
眸華閃爍著,她凝視著軒轅煦,唇瓣輕顫著問道:“皇上可跟惜兒說過,那塊玉佩的意義?”
她明知,他沒有說過,卻仍是如此問了。
“朕隻是告訴她,朕若走了,她可以持玉佩來宮中尋朕!”停下手裏的動作,軒轅煦仿佛陷入自己過去之中,無法自拔:“其實,朕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讓她進京!”
聞言,端木暄心下一窒!
並未發現她的異樣。
軒轅煦悠悠一笑,笑的淒然:“朕本打算,回京之後,對母後表明心意,待卸去朝中重擔之後,再回安陽去找她!”
故事,聽到這裏,端木暄的唇畔,不禁浮起一抹冷笑。
從來,她都以為,他早已忘了她。
卻不知,他的心,竟是如此細膩。
細膩到,他為了她,可以放棄江山……
“可朕再回安陽的時候,一切已不複存在!”微仰著頭,軒轅煦的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的笑:“一場屠戮,一把大火,將諸葛家燒的一幹二淨!”
此刻,軒轅煦仍能清晰感覺到,當他回到安陽,站在諸葛家族廢址之上的淒涼心痛!
他想不到,那日海棠花下,她對他顧盼一笑,竟成了他們之間的永別。
一場大火,帶走了他的惜兒。
他恨!
恨沒有帶她走!
也恨自己到底沒有將自己的心意悉數告訴她!
可……無論他願與不願,她都再也不回來了。
“這,不能怪你!”
輕輕的,伸出手來,端木暄撫上軒轅煦的剛毅的側臉。
苦澀而又無奈的一歎!
她微撇著唇道:“天,尚有不測風雲,人,自也有旦夕禍福。一切,要怪隻怪,諸葛家惹上了不該惹的麻煩,這才遭了賊人惦記!”
往事,已然成煙。
心裏的痛,也終將會被時間衝淡。
有些事情,既是無法改變,便最好不要去想。
就像她一般。
此刻,對於父母,她心裏有的,隻是想念和不舍。
“麻煩?!”
唇角處的笑,忽而變得冷冽,軒轅煦的聲音,也跟著驀然變沉:“諸葛家惹上最大的麻煩,便是當初救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