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離開的人,隕落的流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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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出租車還在山下等著,蕭晨拿了粥飛快地向山下跑,賀小雪上來攔她、差點被她撞了個跟頭。
“哎呀……”賀小雪捂著被撞痛的肩膀,“你急著去投胎啊!”
這死丫頭,蕭大魔王向她發出死亡凝視,賀小雪心虛地撇了撇嘴,將手裏快遞信封遞過去,“葉懷遠寄來的。”
蕭晨明顯愣了一下,剛才還一身躁動的人、接過時眼神裏已蒙上一層陰影。賀小雪看著這樣的蕭晨,她自己心裏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又像是痛快、又感同身受地難過。
“這什麽呀,他寄給你的,他婚禮的喜帖啊?”賀小雪冷冷不屑地笑著,“幾號啊?怎麽沒給我這個前任小姨子發一封呢。”
“婚禮已經舉行過了,我去參加的。”蕭晨抬眼警告地看著賀小雪,“葉懷遠老婆懷孕了,你可別再去找事。你姐交待的我都已經辦到了。”
遠處工棚的輝煌燈火憧憧、映著賀小雪美豔嬌嫩的臉,她臉上浮現譏諷又黯然的奇怪神色:“嗬,賀小滿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得上我操心?不都是你蕭晨一手包辦的嘛。”
蕭晨被這話刺了心,擰著眉靜靜看著她。賀小雪從來不是感情用事的性格,一擊即中、立刻就轉回正題:“北京國際雕漆展給我們寄來了參賽邀請函,十二月底之前得把作品送過去,你要是不願意參賽,我就送賀工的東西過去了。”
蕭晨提起漆盒,說了句“隨便你”就要走,賀小雪在她背後默默咬牙切齒、再次上前去攔住她,這次她臉色就很不好看了:“蕭晨,你再這樣跟我強下去,岑南柳家就要騎到我們賀家山頭上來了!他們家今年做的全國展覽引起多大輿論你知道嗎?南國雕漆的招牌就快成他們家的了!”
這種激將法,蕭晨別說吃、聞都不聞一下。她漠然看著賀小雪,說:“你把紅豆鎏金漆的專利登記在我的名下,我立刻開工,你要參加比賽、我就給你做兩米的山河圖,你要辦展覽、我給你整套的剔紅牡丹漆盤。至於南國雕漆的招牌,”迎著工棚站著的蕭晨、眼底傲然映著兩片輝煌燈火,“我拿我的命守著呢,岑南柳家奪不走它,你賀小雪也休想糟蹋它!”
夜風,像是被蕭晨的氣勢嚇起的,盤旋著從賀小雪腳邊卷起,吹得她遍體生寒,蕭晨拎著漆盒走了她都一時沒法阻攔。片刻後,賀小雪才提起一口氣、對著蕭晨遠去的背影冷聲嗬斥:“我是為了南國雕漆的大局著想,你這個目光短淺的老頑固!你算什麽東西,我才是姓賀的!你蕭晨不過是我爸爸的一個徒弟,我們賀家教你手藝給你飯吃,你還敢蹬鼻子上臉了!”
她罵得過癮,誰知夜風裏突然傳來蕭晨一句:“小病!電鋸!”,賀小雪張著嘴吸了一口冷風、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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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晨被賀小雪氣得半死,最後嚇唬了她一下也不夠解恨的,還耽誤了時間。從醫院大門口跳下出租車,她拎著漆盒一路狂奔去急診。
可是她滿頭是汗地推開急診輸液室的門,隻有抱著女兒的古嫂和邱醫生在聊天,裴知剛才坐過的位置上垂著掛完了的點滴、不見良人。
在春天深夜裏奔跑了一路的人,心髒“咚”一聲沉了下去。
“蕭晨,你怎麽才來,男朋友都走了好一會兒了。”邱醫生笑笑地說,“我們蕭大師眼光不錯嘛,一談就是個大帥哥。以後可得注意著點他的身體,工作再忙也要吃飯睡覺啊,你看看他、人都熬成什麽樣了。”
“啊……哈哈,是啊。”蕭晨尬笑,可心中竊喜。原本很失落的心情,但哪怕是在邱醫生麵前、被當成一分鍾裴知的女朋友、都讓她有種偷竊來的幸福感覺,後背熱熱的。
這麽卑微啊,蕭大師心裏有個小人兒嘟囔。
“哎?”蕭晨往外走,突然看到古嫂女兒手裏甩著玩的手機鏈,“小真真,這是剛才那個叔叔的手機鏈吧?”
棕色真皮上印著gucii的圖案,以前小病拿過一個類似的給蕭晨,依彤說這是個名牌、這麽一根要好幾千塊。
小真真得意地舉起手機鏈告訴蕭晨:“叔叔說,我特別勇敢、獎勵我!”
抱著女兒的古嫂笑著對蕭晨眨眨眼睛,“你男朋友看起來不聲不響的,很喜歡小孩子嘛!剛才換瓶的時候回血、她哭得我都掉眼淚了,幸虧你男朋友把她抱過去、哄了好久呢!”
啊……蕭晨蹲在小真真麵前,一時心酥得站都站不起來了。
看吧,心裏有另一個小人兒、理直氣壯地教訓之前嘟囔卑微的那一個:我們裴知,就是值得哪怕做他一分鍾女朋友都很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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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急診輸液室走出來,一輛救護車停在門口空地上,車頂紅藍色的燈沒有關,閃在蕭晨的眼裏令她頓生窒息感,連忙背過身急急地跑出醫院大門口。
深夜的縣城街上沒有行人,偶爾一輛車開過去,車速不快卻也讓蕭晨心頭一揪。她無力地在醫院大門口花圃旁坐下,怔怔的好一會兒,才想起從懷裏拿出折疊的快遞信封拆開。
裏麵是幾封手寫的信,都已被拆開看過,裁紙刀沿著信封口整齊地劃開,看得出來拆信人當時小心翼翼地珍惜之情。
灑金花筏疊的信封,居中端正楷體寫的“懷遠親啟”四個字,右下角用筆觸纏綿的柳體寫著“裂帛”。
古語說一月氣聚、二月水穀、三月駝雲、四月裂帛。
賀小滿出生於四月,賀海為這個長女取名於“四月中、小滿者”,裂帛、是她自己給自己取的別號。
“十一月乘衣歸、十二月風雪客,晨晨,那你的別號就叫風雪客!”十八歲的賀小滿美貌猶如夜之明珠,沒有人會忍心拒絕她的笑容。
蕭晨那時又是什麽樣的呢?劫難過後、滿目焦土,輟學的十六歲女孩,剛剛絞了一頭長發,瘦弱的身體裹在賀海的舊棉袍裏更顯伶仃,活脫脫像個逃荒的男孩子。賀小雪那時經常嘲笑她,小滿比蕭晨本人更生氣,聽說桃木梳梳頭發長得更快,她連續幾天深更半夜的坐在工棚裏、車一把桃木梳,用她最愛的一手柳體在梳子上刻:裂帛贈風雪客。
而今又快是一年四月裂帛時,人間卻隻徒留一位風雪客。
蕭晨在夜風裏皺眉落淚,心痛到不得不低下頭去、用手抱住自己。
你還不能死、蕭晨、你想想你答應過誰……蕭晨急促地喘著氣,耳中嗡嗡鳴響聲蓋住了朝她而來的腳步聲,直到一件黑色羊絨大衣披上她肩膀,輕薄的重量和溫柔暖意才讓蕭晨感覺到有人來到了她身邊。
“你……”蕭晨淚眼模糊、愣愣看著他,“沒走嗎?”
“不是你叫我等你嗎。”裴知無奈至極地看著麵前淚流滿麵的這張臉,還說會很快回來呢、他站在這裏等了四十分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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