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也是個複雜的動物(二)

字數:2872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紅豆幾度 !
    2、
    日本來的學者團隊一共十六個人,隱隱以一個姓平山的中年男人為首。南國雕漆在國際上遠不如北京雕漆、福州脫胎漆的名號響亮,更何況賀家山上一派田園自然風光,不見大片廠房,甚至沒有見到現代機器,這些日本人你看我我看你、難免都流露輕慢之意。
    陪同前來的岑南柳家雕漆廠廠長柳明低聲向容主任抱怨:”看吧,我就說帶來這裏不行!昨晚我跟這幫小日本喝酒,一個個輕狂得很!你不給他們看幾百平米的廠房、幾千萬的機器,鎮不住他們!”
    容主任是知道賀家山情況的,他倒是完全不擔心蕭大師鎮不住場子,他擔心的還是近期網絡輿情,找了個機會,他悄聲提醒蕭晨:”你個人感情問題的事兒得處理好啊,紅豆鎏金漆可是我們打算申請國家級非遺的重點,你可不能因小失大。”
    蕭晨笑笑沒說話,一旁賀小雪連忙上前應酬容主任,幾句話解釋了蕭晨的無辜、擔保了事情很快將會迎刃而解,又誠懇熱烈地對容主任一貫關心表示由衷感謝,短短一番話說得如此精彩漂亮,一旁以長袖善舞聞名於業界的柳明都嘖嘖稱讚,半是揶揄半是挑撥地對蕭晨說:”我原本覺著賀家山上有用的隻有蕭大師這雙手,今天才見識到,原來還有賀總這張嘴呢。”
    蕭晨跟在日本考察團身後慢慢走著,目光都沒給柳明一束,隻語氣淡淡地說:”柳廠長的見識一向淺薄得很。”
    ”……”柳明咬牙切齒瞪向蕭晨,這小女娃,不管是手藝還是嘴皮子,這些年就沒能贏過她一次!看了眼蕭晨身側寸步不離、仿佛保鏢打手的戚鶴堯,柳明深呼吸、咽下這口氣。
    參觀工棚的日本考察團這時停在了做胎底的木工那兒,平山拿起一把老式狹手鋸,嘴巴裏嘰裏咕嚕說著日文,一旁除了最年輕的一個瘦高小夥子,所有日本人都跟著笑。
    ”什麽這麽好笑?”蕭晨幾步跟過去,雙手閑閑反握身後,她微笑著友好地問。
    日本人帶來的翻譯笑得說話都斷斷續續,蕭晨打了個響指、打斷了翻譯,她身後戚鶴堯立刻分開人群而來,站在蕭晨身邊,英俊挺拔的年輕男孩子流利準確地翻譯出剛才平山那段日文:”他說用著這種原始工具、賀家山是雕漆工藝文物展覽場所。”
    蕭大師隨手打個響指召喚徒弟,就能翻譯如此流暢的日文,這氣勢實在是不一般,連死對頭柳明都一臉驕傲。
    ”平山先生,”蕭大魔王居然沒有操起她的電鋸,反而友好地伸出手、與平山握手,”來自日本京都平山堂對嗎?”
    戚鶴堯冷漠卻精準如同機器人一般翻譯了蕭晨的話。
    平山說是的,蕭晨放開他的手,微微一笑。
    瘦削的女孩子,看起來二十出頭,平山他們誰都沒把這位所謂的南國雕漆傳承人放在眼裏,此時被她逼到正麵用仰視的目光淡淡望著,不知怎麽平山有種被壓迫之感--這麽暖和的天氣,空氣裏為何仿佛有刀鋒冷意?
    下一秒蕭晨轉身操起那把長尖刀造型的狹手鋸,平山他們集體不自覺地後退一步,這才有點明白刀意是從何而起。
    這位年輕的南國雕漆傳承人,仿佛一把寶刀,觸碰到雕漆有關,她的鋒芒立刻出鞘。
    木工桌上擺著一塊做案幾桌麵的長木料,蕭晨抬起腿一腳踩住尾端,姿態豪邁瀟灑,她看也不看、手中如挽刀花一般耍了兩下狹手鋸,鋒利鋸條刮破空氣,發出一種特殊的清吟聲。
    一旁日本人中間最年輕的那個瘦高男孩,清秀的一雙眸中閃過一絲得逢知己的精光!他將自己那雙滿是老繭、指紋都已無法識別的手握成了拳頭,深呼吸、興奮地盯著蕭晨的舉動。
    那塊長木料是一塊楠木,在場都是行家,都明白那是木紋多麽堅硬的料子,所以眼看著蕭晨用那把狹手鋸輕鬆開出兩毫米的筆直長槽、工棚內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這中國女孩是什麽樣的神奇存在?!這樣毫無輔助甚至連鉛筆畫線都未曾、用一把老式木工鋸開出精準到完美水準的細長槽!而且是在一塊堅硬的楠木上!
    蕭晨隨手輕鬆地開了三條細長槽,在一室呆若木雞的人麵前抬起狹手鋸,她隨意一吹鋸條上的木屑。
    ”京都平山堂,”蕭晨緩聲開腔,語氣輕慢地說,”領了九十多年手工製作日本皇室禦用漆器的榮譽了吧?平山先生卻不認得這麽好的一把狹手鋸。”微微笑著的女孩子,聲音輕輕的,卻令平山額頭冒起了汗:”也難怪,平山先生一雙手,半個老繭都沒有,壓根就不是個手藝人。”
    蕭晨放下腳也放下鋸子,微微一笑,她眼神流轉,再也掩飾不了輕蔑之意地望向平山:”所以我原諒你不懂--用機器幹活的叫工人,而我們賀家山上隻有工匠,機器沒有熱血,工匠、有一顆匠心。”
    一旁原本同步直譯的戚鶴堯,在翻譯最後一句前愣了一瞬,他看了麵色不虞的柳明一眼,慢慢地傲然地將蕭晨擲地有聲的最後一句話翻譯了出來。
    日本考察團集體陷入了沉默。而容主任和賀小雪雖然平時都是顧全大局的人,這時卻對蕭晨這番吊打平山沒有半個字阻止。
    國外人管瓷器叫china,管漆器叫japan,這說明國際上普遍認可瓷器是中國製造的最好,但漆物是日本的工藝精湛。可是,日本的漆藝是中國唐代傳過去的,日本人再如何發揚光大、後來居上,漆器的根在中國,漆器的魂在中國,漆器最燦爛的時代也一定會回到中國。
    因為中國有傳承至臻手藝和炙熱匠心的大國工匠,比如--蕭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