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大暑。

    天氣熱得不行，吹來的風都裹挾著暑氣，把這股熱氣擴散至劇組每一分空間，搞得所有工作人員都直流汗，感覺胸中都有點悶悶的那種。

    演員也是，可能十分鍾前剛洗完澡, 轉身出來拍沒多久，就又汗流浹背了。

    尤其今天還拍的外景。

    “辛苦各位，咱們再走一趟，爭取三條之內就過了啊！”

    “劉導，今天這也太熱了，早安排跟那次五六月拍多好啊”

    雖然劇組經常是夏天拍冬天戲冬天拍夏天戲，但並不代表這就多習慣，該痛苦還是痛苦。

    “沒辦法啊，窮！”

    劉子墨攤手，他倒也是想就這麽早早拍完。

    奈何他這邊劇組租也就租個兩三天的，搭景拆景一兩天，拍就一天。

    租這麽短，人家有大戲，隻能挑著別人有空的時候來——這不，組裏最貴的演員許賀今天殺青，晚上酒宴都擺好了，下午人家還在這來回跑。

    不過畢竟今天演的是最後的場景嘛。

    揚名立萬故事一波三折，或許不止三折，但多數是在那間宅子裏完成的。而最後的這一折，來自李家輝發現夜鶯似乎是沒死，然後追出去。

    編劇們最終還是溫柔的，給了這個故事開放性的結局，也給了夜鶯美好的結尾。

    也沒有給這部片子的案子留太多續集空間。

    想想也是，首先商業片嘛。

    拍個悲劇沒人買單。

    就像是新海誠也有那麽多電影出來，但最後大爆的還是你的名字, 所以美好結局在國內才是財富密碼——就更別說不給續集留空間，才會把所有好東西都塞在一部片子裏播出。

    而不是米國那種拍什麽片，都要留個種子：

    被消滅的大怪物，身下壓著一堆蛋；太空中被汙染的宇航器，爆炸了落地上還有生物活著；或者就是本該死了的反派，最後動了下手指

    搞什麽都想留續集，不至於。

    揚名立萬就想做好現在，至少現在是這樣。

    所以演好這一折，一切也都差不多了。

    那就讓許賀多辛苦兩趟。

    剛好沒一會，許賀也收拾完畢出來了。

    劉子墨迎上去：“怎麽樣，還好嗎，我看今天確實挺熱，別中暑了。”

    “還好，也就跑一陣就行了，有啥的。”

    許賀倒是對這事不過敏。

    可能是之前大家一直都在宅子裏拍，比較輕鬆，曬也曬不著的，劇組還在比較隱秘的地方撞了空調，所以還真不熱。

    現在出來之後，就覺著怕他受不了這個苦。

    實際上這才到哪呢。

    原時空裏許賀在橫店拍戲的時候，那邊屋子裏才叫一個沒電沒空調的, 熱的要死。有時候穿古裝那種裏三層外三層的，還有那個現場的味道

    絕了，反正肯定沒有他們現在這麽輕鬆。

    “行，那來各部門準備，3，2，1，at！”

    這裏的設定是，幾人從房子裏逃出來後，最後還是一致決定把電影做出來上映。

    然後一路被追殺到越南，來到某個放映廳進行放映。前來看的人很少，除了一堆記者比較感興趣，當然也在聽到不管飯這件事情之後轟然離場。

    這就很有趣，和揚名立萬開頭的記者

    形象形成了個呼應。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人群之中，陸老板作為托出現，確實終於把眾人好奇地方向往國內的案件上引了。卻在這時會，意外得知法國醫生碎屍案的嫌疑人回國後再度作案，並且也承認了在上海犯下的案件。

    也就意味著，當日法國醫生並沒有來。

    一切推理於是出現了漏洞。

    而這時候，台上李家輝更是看見有個像是本不能出現在這裏的人，從最後一排擦擦眼淚，離去。可是這個人，這個人

    然後他就果斷追了上去。

    “噠噠噠”

    許賀此時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努力奔跑著，但也不僅僅是奔跑。

    因為此刻他飾演的李家輝在這時候，把腦子裏的一切東西又重新複盤了一遍，然後明白了齊樂山給他們拚湊的這個故事。

    思考，引導，布局

    他的臉上不斷浮現起明悟，然後就更緊迫地往前追去，往真相追去：

    隻要追到那個人，隻要確定她是不是夜鶯

    所有的就真的完全對上了。

    追人這段戲看似簡單，實際上拍攝起來的時候，還真沒有三遍內就過。

    這事還是比較少見的。

    因為揚名立萬拍到今天差不多兩個月，組裏麵一條過最多的不是拍戲不少、專業出身的前輩們，而是許賀這個新人。

    他不僅僅是會演，而且是真的對這個角色吃的很透。甚至有時候導演說已經很好了，保一條，結果第二條許賀輕微調整後變得更好。

    搞得劉子墨有段時間都開始懷疑人生：

    這段到底是不是已經到達最好的水平了？還是說，我如果讓演員們再調整調整，試試看？

    最後就是其他演員苦不堪言的。

    他們很多在表演上，說實話啊，已經有了一些定式的東西在裏麵。相對來說水平比較穩定，要想更好，確實需要靈感。

    而到今天，表現最好的許賀也沒得到認可。

    大家三三兩兩地蹲在監視器後麵，看著許賀在鏡頭裏各種奔跑，其實也挺不錯的。

    但劉子墨總覺得少了點啥。

    他也不是那種眼看著“演員就要離組了，最後一場戲就要拍的最好”好吧，是有一點，畢竟和許賀這段時間的合作真的愉快，

    以至於有些舍不得。

    不過更關鍵的還是確實少了點東西。是什麽呢？焦急，探尋，追憶，都有了，思來想去

    “我覺得是不是衣服啊？”

    最後還是許賀想起來：“東南亞那邊是不是什麽季節晴天都不算涼快的，跑一陣肯定出汗。沒必要跑一次換套衣服，那衣服可能太整潔”

    李家輝也不是第一次來，還是被追殺的狀態，斷然不會像之前那樣體麵。

    “誒，還可能真是，試試看”

    劉子墨這才恍然，然後眾人一拍果然對勁。

    然後就到了最終的環節，李家輝在一次又一次的轉身，追逐，尋找之後，終於在一個公車站台模樣的地方找到了她。

    那個女人，夜鶯。

    他腦子裏已經腦補出了所有的情節。

    這些解釋通了為什麽齊樂山最後不走，為什麽他要引導眾人到那天晚上沒來的法國醫生，為什麽他會親手對自己守護的人做出那樣的事情：

    最終，其實就是夜鶯並沒有死。

    齊樂山用這真中帶假的一切，捏造了個故事，好讓逃出去的夜鶯可以開始新的生活——畢竟在所有人的眼裏，夜鶯現在應該是已經死了。

    但這件事情百密一疏

    故事在編寫的時候，是無法考慮到一切狀況的，就好比今天外國人告訴他們法國醫生承認犯罪事實的這件事情。

    目光回到現在。

    此時，公車已經開始上人。

    他看見那個帶著白色禮貌，穿著白上衣藍裙子的人，拎著包就要上車了。

    真相就在眼前，他奮不顧身地追了過去。

    伸手想要觸碰。

    就差不到十厘米，他和真相之間的距離就將揭開：隻需要一句開口，問她，你是夜鶯嗎？

    然後，許賀停住了。

    整個人的手臂僵在空中，一動不動。

    他們輾轉來回，來到這華語電影少有人問津的越南，就是為了揭露真相，也不枉齊樂山為他們做的一切。此刻真相近在眼前，可是

    真相在每個時刻都是那麽重要麽？

    齊樂山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夜鶯放開過去的一切有新的生活。而他真的要為了這所謂的真相，拉回一切麽？

    許賀停住了。

    像是有光影在他眼底流轉。

    然後，他看著夜鶯緩步上車。這時候他嘴唇顫抖，像有萬般語言要說盡，卻又最終全都化在個說不上是感慨還是喜悅的笑容中。

    “t！好，這條k！”

    一條拍完，全場都很安靜。

    李家輝終於是也從執拗的性格中，改變了自己，人性的光輝在這一刻無比彰顯。

    而且那種千回百轉的情緒光是在監視器裏出現的時候，就看得眾人隻覺得汗毛都根根豎了起來，然後心中的情緒又如此熨帖。

    這是幾乎是難以想象，該怎麽演。

    那種鬆弛的狀態，絕不是沒拍過戲的人能在這時候拿出來的。

    畢竟這可能是全場情緒最複雜的戲之一，很多人，包括經常被人說演戲好的男女演員都要在這裏使很大的勁兒：

    不一定外在，但內在肯定是有的。

    但或許隻有許賀，會處理的這麽顫抖後的雲淡風輕，又讓人覺得本該如此——就像他在這部戲裏的表現，沒有笑俠傳奇裏那段台詞的那麽驚豔，但也絕對是難以想到比這更好地處理。

    “好，恭喜，這條過了！那恭喜許賀，你的戲份，殺青！”

    劉子墨整個人都不知道再說什麽了，一方麵驚歎許賀的天賦，一方麵又可惜，這樣的演員怕是以後都很難有合作的機會了。

    這戲播出之後，前途無限啊。

    哪怕就是商業成績不怎麽理想，估摸著邀請許賀演戲的合約也會紛紛而來。

    並且那時候，就不隻是為了他身上的流量。

    演員們則沒有想那麽遠。

    “恭喜恭喜！！！”

    先是陳明昊不知道從哪搞來了香檳，此刻已經全部倒好：“來來來，香檳走一波！”

    許賀這才把外套脫掉，接過香檳喘氣道：“我都憋死了，熱的要命。”

    其他人也就紛紛笑道：“來來來，先碰個杯再說！”

    歡笑聲伴隨著一聲碰杯。

    淺淺一口。

    然後許賀這才看向眾人，知道他該說點啥：

    “謝謝大家，這兩個月過得很開心，大家都是合格且優秀的演員，配合得也很愉快。”

    “接下來，我就不得不先離組了，希望大家接下來也一樣拍攝順利。”

    “以及最重要的，之後也要票房大賣！”

    眾人於是“喔喔喔”地在台下歡呼。

    攝影機對著眾人狂拍，記錄下此刻的故事。

    鏡頭裏揚名立萬劇組的人們，他們都不像許賀一樣未卜先知。而在這有些簡陋的片場中，在這並不豪華的班子裏，在這炎炎的烈日暴曬下，都不妨礙他們這對部電影揚名立萬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