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唐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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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深,大腿中了一箭。
他隻來得及看了一眼盛世的風景,便倒在冰冷的城牆上,而這冷厲的一箭,也破開了一切的鏡花水月,重新將頭頂的夜空還給他。
一千三百年前的夜,不該一顆星星都沒有。
這個認知讓他倏然清醒,他忍著劇痛爬起來,背後卻忽然傳來一聲斷喝。
“何方宵小?!”那是一道格外清亮的聲音。
岑深霍然回頭,便見一道修長的身影獨立於城樓屋簷上,弓弦拉滿,箭尖直指著他的方向。四周還是那個燈火通明的西安,城牆上亮著紅燈籠,通往鍾樓的那條大道璀璨如星河。
古城的人們用這樣的裝飾來夢回大唐,而此時此刻岑深的麵前就站著一個大唐人。夜色讓他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那隨風翩飛的衣擺和高高束起的馬尾很是惹眼。
看這箭上的標識,是大唐軍營裏的東西。
“哇,這可玩大了,你打得過他嗎?”貪生怕死老阿貴真誠地提出建議:“要不我們報警吧?”
“閉嘴。”岑深痛得額頭直冒冷汗,雙目卻還死死地盯著那個屋簷上的大唐來客。這個人出現在這裏一定不是偶然,是什麽把他帶到這裏?
是小繡球的核嗎?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周遭的異樣,一個縱身從屋簷上躍下,端的是身輕如燕、瀟灑如風。他把弓放回背上,抽出腰間唐刀,一步一步走向岑深。
“你究竟是誰?擅闖皇城,意欲何為?”他沉聲質問,冰冷的刀尖直麵岑深的咽喉。
危機感在腦中爆炸,可不停流血的傷口似乎又引發了舊病,岑深咬著唇,身體裏又出現了熟悉的絞痛。
阿貴急忙救場:“少俠且慢、且慢啊!你知道現在是什麽年份嗎,2022了,少俠!”
“2022?”對方愣了愣。
“少俠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聽說過時空亂流嗎?這兒已經不是你的朝代了,你仔細看看周圍啊!我們好端端地在這裏散步賞月,平白被你刺了一箭,你說說看冤不冤?”阿貴一邊忽悠一邊努力從岑深的口袋裏爬出來,繼續忽悠:“我觀你氣息應該也是個妖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對方蹙眉,視線掃過岑深慘白的臉,卻也並不被三言兩語所蠱惑。方才他剛剛冒著風雪爬上城牆,便被突如其來的異象阻了去路,這時出現在他眼前的就隻有這個人。
有妖氣,有古怪。
落在刀尖上的雪花猶在,可風雪呢?
都不見了。
“我憑什麽相信……一隻王八?”
“老子是金錢龜!”
“管你王八還是龜,空口無憑即是賊。”
阿貴氣死了,也急死了:“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啊,但你要是再繼續這麽耗下去,他就要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了!”
來客露出狐疑,他分明瞄準了腿,隻想阻其逃跑,怎麽會這麽嚴重?但岑深的臉色確實慘白得嚇人,不似作假。他當即顧不得質問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一粒藥丸想要給岑深服下。
可下一秒,神情痛苦得仿佛馬上就要暈過去的岑深忽然睜開了眼,眸中寒芒乍現,右手迅速扼住他遞藥的手。
來客心中微驚,卻也不是毫無防備,立刻反扣住對方手腕搶奪主動權,另一隻手迅速拔刀就要橫於岑深頸間。
可就在這時,一陣刺痛從他抓著岑深的掌心傳來。
他下意識鬆手,岑深立刻抽身,還不等站穩,法決便如疾風從唇中掠出,與此同時,他雙指並攏朝上,手腕上係著的紅繩開始微微發亮。
來客見狀,立刻提刀而來,身形輕盈如鴻,轉瞬間便已殺至。
可岑深的法決更快一步,紅繩如電光飛出,在千鈞一發之際無限抽長,將來客捆住。
“鐺!”長刀落地,局勢瞬間翻轉。
岑深扶著城牆長抒了一口氣,雖然化險為夷,可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阿貴趕緊爬過來:“你沒事吧,哎喲可嚇死我了,幸虧我夠機智,不過這位少俠也太好忽悠了……”
岑深沒理他,兀自脫下風衣,咬牙將腿上的箭拔掉,用衣服摁著止血。
“你這要去醫院吧,你不會要死吧?”阿貴看著那出血量,心驚膽戰。他剛才真是忽悠人呢,根本沒想到岑深的情況會這麽差。
這時,一道聲音在旁響起:“我包裏有藥……”
岑深和阿貴齊齊望去,隻見那大唐來客已經被繩子綁得沒了脾氣,蜷縮著側躺在地,正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
這還是岑深第一次看清他的臉,雖然沾了灰塵,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可少年人劍眉星目、鼻梁英挺,這無辜又可憐的樣子,倒頗有點惹人憐愛。
“我包裏真有藥,不騙你們。我也不是故意要射那一箭的,誰叫你們大半夜鬼鬼祟祟出現在這裏,還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我還以為哪裏來的妖道……”
“妖你奶奶個腿兒!”阿貴要不是爬得太慢,一定過去蹬他一腳。這人剛出場那叫一個威風凜凜,少俠武功蓋世,這會兒倒會裝可憐。
岑深可沒力氣打嘴仗,他對於少年的話倒並不懷疑,於是勉強挪過去解下他背上的包裹,果然在裏麵找到了各類藥品。
除了藥,還有紗布、幹糧、換洗衣物、銀兩、玉佩等等各類雜物。再加上他的弓箭和刀,可謂裝備齊全。
岑深找到標有金創藥的小瓶子,也顧不上古代的藥到底有沒有傳說中那神奇的療效,徑自用了,再取紗布包紮。也虧他自幼體弱,久病成醫。
“方才的藥丸,是專門給妖吃的。”少年再次提醒。
岑深當然不會忘,他這半妖之症不宜進人類的醫院,既然已經用了他的金創藥,也不錯這一粒藥丸了。
藥丸的功效幾乎立竿見影,岑深很快便發現體內的絞痛減弱了不少,不由鬆了口氣。回頭,那少年還眼巴巴地看著他。
“我藥也給你了,保證不再動手,能跟我鬆綁了嗎?”他眨眨眼,眸底暗藏狡黠。
“不能。”岑深驀地微微一笑,蒼白唇瓣上一點殷紅如血,妖異得叫人心中打顫。那雙藏在碎發後的眼睛,仿佛能把人心看穿。
大唐的少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不由心生警惕。
岑深又休息了十分鍾,覺得身體好多了,血也止住了,終於有了善後的力氣。於是一個響指,繩子便帶著少年站了起來。
“阿貴,你去跟他解釋現在的情形。”
“好嘞!”
阿貴欣然應下,帶著少年來到城牆邊,麵對著深夜的古城西安開始了滔滔不絕的背景講解。大約一刻鍾後,一人一龜又回來了。
岑深抬眸看著少年一副暈暈乎乎的表情,也不知他是被現實驚到了,還是被阿貴的魔音灌耳給嚇著了。
“大半夜出現在這裏,鬼鬼祟祟,你想做什麽?”岑深抓起包裹,反過來質問他。
少年卻別過頭,抿著嘴,不願作答。
岑深也不逼問,隻思考了幾秒,道:“離家出走?”
少年的耳朵立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還真是。
“我是要去邊關從軍!”少年忍不住辯駁。
“得了吧,你就是一離家出走的中二少年!”阿貴嗆聲。
“我……”少年忽然卡殼:“中二是什麽?”
“……”
現代妖和古代妖,吵架也是不好吵的,因為代溝太大了。
岑深問:“還有什麽不懂?”
少年搖搖頭,又點點頭,望著岑深的表情像極了一條剛剛發現自己走失的流浪狗,茫然無措。
岑深再問:“你身上有沒有類似玉石的東西?這關係到你能不能回家。”
時空亂流出現的原因,岑深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恐怕就是因為小繡球和核的持有者,也就是他跟眼前這少年,因緣際會地出現在了同一個地方。
少年聽到“回家”兩個字,終於有了精神:“我包裹裏有玉佩。”
岑深搖頭:“不是那個。”
少年蹙眉想了想:“對了,我脖子裏還掛著一塊。玉不似玉,不知是什麽料子做的。”
聞言,岑深的心陡然跳了跳。玉不似玉,材質不明,那就極有可能就是天外隕石的碎片。他當即顧不得腿上的傷了,這便去取。
少年卻靈活後仰避過他的手,他雖掙脫不了這詭異的繩子,卻也不是完全不能動,道:“我把東西給了你,你就送我回家?”
岑深卻答非所問:“我最討厭別人拿刀指著我。”
少年頓時有些氣弱。
岑深又道:“我也討厭別人拿箭射我。”
少年噎了好幾秒,反駁道:“你騙人,方才那隻龜分明說現代人都不使刀劍了,哪兒來的最討厭?”
岑深抬手搭在他後仰的肩上,一點點把他掰直,道:“我從上一秒開始討厭的。”
說罷,岑深毫不留情地拿走了他脖子上掛著的吊墜。那是一枚狀似果核的小碎片,表麵有許多不規則的切割麵,但是每一麵都非常平滑,材質介於玉石與金屬之間,不易分辨。
岑深拿給阿貴過目,阿貴鄭重地點點頭:“我記得這個氣息,很像。”
聞言,岑深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驚喜,沒想到一直在尋找的東西竟然這麽容易就找到了,讓他一時間連腿上的疼痛都忘了。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小繡球,將核放回香盂內,再借由法力催動。半妖雖然天生體弱,但在修煉一途卻頗有天賦,岑深這點法力放在別的老妖怪麵前還不夠看,但比起同輩的小妖來說,已經算個中翹楚了。
但今晚不行。
他剛剛催動法力,便覺身體裏傳來刺痛,頭暈得整個人都晃了晃。那是身體對他的警告。
“哎哎哎你小心點……”阿貴見狀,急忙想過去扶他,可他爬得太慢了,又無法化作人形,還沒爬到岑深腳邊,岑深就在他麵前倒了下去。
阿貴急了,少年也急了。
“現在怎麽辦?我還被捆著呢!”
“我怎麽知道怎麽辦,我隻是一隻龜!”
淩晨一點,嗚嗚的風吹過城牆,吹起了積累千年的塵埃,也吹起了人與龜內心的憂傷。更糟糕的還在後麵,岑深因為損耗太大,體力不支,竟直接變回了原形。
少年保持著被捆的姿勢艱難的蹲下·身來,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地上小小的一團,聲音裏充滿了驚奇:“刺蝟?”
阿貴白眼翻到天上:“刺蝟很奇怪嗎?老子還是一隻龜呢。”
一人一龜對視良久,阿貴把心一橫:“這樣吧,反正我也不會解這個繩子,明天一早就會有人發現你的,不要緊張。”
“我是古人!”
“我還是隻龜呢,這裏還有隻刺蝟呢,你怕啥?”
“???”
“放心吧,就你這打扮,人家還以為你大半夜睡不著跑到城牆上來玩捆綁play呢,你就說我倆是你的寵物,警察叔叔會來把你帶走的,他們管飯。”
少年沉默了許久,他雖然不理解警察的意思,但憑直覺覺得烏龜口中所謂的管飯可能不是什麽好事,於是說:“那我為何不幹脆也變回原形?”
阿貴:“容我打聽一句,你是什麽妖?”
少年:“狼犬。”
阿貴:“那我們可能會直接出現在別人的餐桌上,少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