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元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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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豔的玫瑰, 最終被放在了岑深的床頭。桓樂親自去放的,還專門施法給花加了一個防護罩,延長它的開花時間,也間接防止岑深把它扔掉。
桓樂的心思如此細膩、縝密, 岑深總是拿他沒辦法的。他不得不接受床頭擺著一束紅玫瑰的事實, 這其中掩藏的少年心事,在每一個月夜裏都無孔不入地鑽進他心底,讓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好在桓樂沒有拿別的花回家,日子也就這麽平淡的繼續過下了。
第三天的時候, 小院裏忽然來了位陌生的客人。
彼時岑深正在院中練培元決,聽到敲門聲並未理會。
桓樂從廚房裏跑出來,大喇喇地穿著圍裙就去開門。一開門, 他看著來人, 問:“你好, 請問你找誰?”
那是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極考究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溫和、儒雅, 眼角雖有細紋, 但看得出來保養得非常好。
“你好,請問岑深住在這裏嗎?”他問。
“你是?”桓樂反問。
來人微笑解釋:“抱歉, 忘了做自我介紹。我姓褚, 叫褚元平。”
姓褚?這不就是褚既寧的那個兒子麽!桓樂立刻正色,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匆匆說了聲“稍等”,便關上門回去找岑深。
岑深依舊專心致誌地打著培元決,直到最後一式收尾,這才微喘著氣看過來,問:“你說什麽?”
桓樂有重複一遍:“褚元平,就是那個男人的兒子,找過來了。”
岑深微微蹙眉,本想幹脆利落地說一聲“不見”,但轉身的刹那,他又頓住,末了吐出一句:“你讓他進來吧。”
桓樂可不怕什麽褚元平、褚既寧的,反正一切有他看著,於是就把人放了進來。
褚元平溫和地道謝,舉步跨進小院,大方卻不失禮貌的打量著這裏的一草一木,直到看見遊廊上睜著一雙綠豆眼警惕的瞪著他的阿貴。
一人一龜四目相對,褚元平卻絲毫不顯意外,跟他點頭致意:“你好。”
阿貴狐疑,這人類怎麽好像知道他是妖怪似的。不過轉念一想,這是褚既良的兒子,既然找到了這兒,就說明他知道妖怪的存在。
不過他倒真是敢,知道岑深是半妖,還敢孤身一人跑過來,也不怕被打。
“哼。”阿貴可不會對他有好臉色。
這時,岑深換好衣服出來,目光掃過站在廊下的男人,不悲不喜。他既沒有打招呼,也沒有請人進屋,直接問道:“有事?”
褚元平的目光裏卻隱含一絲激動和無奈,但他很克製,隻是望著岑深,道:“哥,我是元平。”
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叫一個看起來最多不超過三十歲的青年“哥哥”,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畫麵。
岑深臉色微變,冷聲道:“我不是你哥哥,不要這麽叫我。”
聞言,褚元平露出一絲苦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道:“前幾天打電話給你,爸爸他其實不知情。當年阿姨去世的時候,連報喪都沒有給他報,所以他覺得你們可能……不再想見到他了。但我知道他很想見你一麵,所以才自作主張打了那個電話,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
岑深聽著,沒有應答。
褚元平在心裏歎了口氣,餘光瞥著左右兩邊對自己虎視眈眈的一個少年一隻龜,繼續說道:“他昨天去世了。”
岑深看起來依舊沒什麽反應。
褚元平:“我今天來是有一樣東西,希望你能夠收下。”
岑深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緊。他望著廊下的人,麵色冷硬,連眼底都是冷的,這種冷不針對任何人,隻是……他忽然覺得冷而已。
那個男人死了,悄無聲息,就這麽去了。一段恩怨已了,輕得像是秋天的一片落葉,繼續執著的人好像就變成了傻瓜。
心裏忽然空落落的。
原來一輩子不原諒,好像也不是一件那麽輕鬆自在的事情。
“是什麽東西?”他問,聲音有點沙啞。
“他名下有一家研究所,專門研究半妖的病症,迄今已經有幾十年了。”褚元平連忙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他:“這個研究所是經過上頭批準的,資金、人才都有足量的儲備,而且完全獨立於褚氏之外,除了我們父子倆,沒有第三個褚家人知道。這一點,你可以絕對放心。”
元升研究所。
岑深接過文件,目光死死地盯著上麵的字,卻怎麽也沒有勇氣翻開。元升、元升、褚元升,他已經不叫這個名字很多年了!
這又算什麽?!
“我不要。”岑深臉色鐵青。
褚元平似乎料到如此,勸道:“如果你不想親自經營,也完全沒有關係,這本來就是一個純粹的研究機構,不跟利益掛鉤。我明白你的心情,但……這個機構不止是爸爸為你設立的,它之所以能夠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並且小有所成,是因為跟你一樣的半妖有很多。人與妖的關係,從對立逐漸走到現在,通婚的情況隻會越來越多,有很多人都在等待研究所的最終成果。你是一個半妖,由你來接手,最適當不過。”
末了,褚元平又問:“我這麽說,是不是能讓你更好接受一點?”
岑深深吸一口氣,內心的煩躁幾乎處於爆破邊緣。
桓樂恰在此時擋在了他麵前,笑盈盈地看著褚元平,道:“理是這個理,可這個世上不講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
褚元平微愣,這才鄭重地打量起桓樂來。他其實一直有關注他哥的近況,隻是不知道這小子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哥哥一貫不與人親近,怎麽這個人卻……
桓樂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褚先生,感謝你的好意,但今天阿岑有些累了,不便繼續待客,你先請回吧。”
聞言,褚元平遲疑地看向岑深,見他已經轉過了身,一副不願再談的樣子,便隻好暫時放棄了。
“那我下次再來。”語畢,他對著岑深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幾度想要再說些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褚元平走了,小院裏再度恢複了平靜,可這平靜卻無法到達人的心裏。
岑深一語不發地走回工作台前坐著,仿佛什麽都不在意。文件夾落在遊廊上,也無人理會。桓樂把它拾了起來,無論如何,有這麽一個機會放在眼前,他不想錯過。
阿貴看著岑深的背影幽幽歎息:“善意有的時候比惡意更讓人無法接受啊……”
桓樂第一次這麽讚同阿貴的話,譬如他就非常希望他討厭的人持續作死,用現代的話來說那就叫作死吧?這樣的話,等他們真死了的時候他就可以放鞭炮慶祝了。
再掛些紅燈籠,多喜慶。
“啊!”桓樂忽然慘叫一聲,急吼吼往廚房泡,“我的早餐!”
阿貴被他嚇了一跳,直翻白眼。他覺得自己如果再被樂樂少俠嚇幾次,這條老命就快嚇沒了。不過今天情況特殊,他就不跟他計較了,爬進工作室,望著岑深整理資料的背影,慢悠悠說:“小深深啊,免費的東西不要白不要嘛……”
岑深一個眼刀飛過去,阿貴縮了縮脖子,仍然英勇無畏的建議:“我看到件夾收起來了,看起來他對這個研究所很有想法嘛,不如你打他一頓出出氣?”
“為什麽要打我???”桓樂恰好端著早餐出現在門口,瞪著阿貴,滿臉的不可置信。
“不打你打誰?我們這裏還有第三個人嗎?我隻是一隻龜好不好。”阿貴理直氣壯。
桓樂氣死,抓起阿貴丟出門外,並且把門關得死死的不許他再進來。而後他又端著早餐跑到岑深旁邊問:“阿岑你不會真打我吧?”
岑深:“……”
桓樂:“輕一點。”
岑深:“滾。”
桓樂卻仍笑著湊過去,手肘撐在桌上,支著下巴說:“其實你真的打我也沒關係,打是親罵是愛嘛。我娘從小就說,男孩子皮糙肉厚,打一頓出出氣很正常。我阿姐就經常打我,不過二哥挨得打比我還要多,所以他現在都不太願意回家了。”
岑深不予置評。
桓樂便把早餐往他那兒推了推:“吃早餐。”
從頭到尾,桓樂對於研究所和褚家的事情都一字未提。吃完早飯,桓樂便又出門打工去,他笑著跟岑深揮手再見,那陽光明媚的模樣,看得人心裏都不由敞亮許多。
岑深沉默的坐在椅子上目送他離去的背影,良久,才有轉回去做自己的事情。盡管今天他的效率變得很慢,可他依舊在做。
時間飛逝,又到傍晚。
勤勞的大唐少年又踏著晚霞回家,懷裏抱著一大束金黃的向日葵,風風火火地跑向工作室,“阿岑,我回來了!”
岑深回頭,僵住。
“嘩!”一大片金黃,投入了他的懷抱。
“送給你的。”桓樂插著腰,笑容燦爛。
“為什麽?”岑深抱著花的手慢慢收緊,問出了這個問題。
桓樂眨巴眨巴眼睛:“不為什麽啊。”
岑深:“我不接受。”
這下輪到桓樂問他了:“為什麽啊?”
岑深凝望著他的眼:“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我不接受,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