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終點,亦是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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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能死!”楊逆拚盡全身力氣用右手按住左側鎖骨下的傷口,但依然無濟於事,鮮血滴落雪地,燙出一個個窟窿,隱隱有幾縷熱氣升騰。
此時的楊逆整個人倒在銀行外停車場的雪地中,身後的大眾轎車敞開著車門,車頂燈發出昏黃的光。他用左手死命扣住冰冷的水泥地麵,一點一點向前挪動,食指指甲整片翻開竟似毫無知覺。血跡從駕駛座一直延伸到他的身下。
楊逆雙眼怒睜,滿含憤怒與不甘,死死地盯著前麵那個一路奔跑的身影,嘴中不斷發出無意義的咆哮。
“那是……那是救命錢,你……你回來!”楊逆用盡全身力氣吼出自己生命中最後一句話,但聲音小的似乎隻有自己能夠聽到。
那個黑影已經跑到了馬路中央,再有幾步就能跑到路對麵的漆黑胡同裏。
死前的這一刻,楊逆忽然發現全身各種感覺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敏銳。他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由內而外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僵硬,就好像要化成這寒冷冬夜裏一塊冷冰冰的石頭。
生命的最後一秒,投射到楊逆視網膜上的影像是一輛飛馳而過的中型卡車重重地撞擊在那個黑影身上,黑影整個人被卷到車輪底下,手中一直拽著的紙袋高高甩起,裏麵的幾百張鈔票散落一地,又被寒風吹得四處飛散。
身體已經一動也不能動了,但楊逆依然在拚命掙紮著:“我不甘心,我不能就這麽死了,我死了,老頭子就沒救了……”
“你不甘心嗎?”突然,一個略顯陰沉,卻又似乎滿含嘲諷的聲音在楊逆腦海中響起。
“我不甘心,老頭子現在正躺在手術台上,沒有了我,沒有了這8萬塊錢,他撐不到天亮!”楊逆根本沒有在乎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又是從哪傳來的,隻是憑著意誌在拚命呐喊。
“那如果我能給你一次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即使要贏得這個機會甚至會比死了還要艱難、還要痛苦,你還是會答應?”聲音依然滿是嘲諷,卻又帶著一點點誘惑,就像一個頑皮的孩童在對著一隻溺水掙紮的螞蟻說話。
“隻要能活下去,任何條件我都會答應,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去做!”楊逆自幼父母雙亡,是爺爺千辛萬苦把自己拉扯大,祖孫二人相依為命。自己慘遭橫禍,丟掉性命的將會是祖孫兩人。
“呼,這樣就好!”那個聲音似乎是聽到了最滿意的答案一樣鬆了口氣,“將死之人,以我黃泉之主的名義,我將你引渡到彌留之地,那裏是死者的仙境,是生者的夢魘,那裏沒有善與惡,也沒有罪與罰,從此你將成為我的玩偶,燃盡你全部生命來取悅我吧!”
如同睡夢中從高空墜落般,一陣強烈的失重感撲麵而來,楊逆猛地睜開了眼睛,也不知從哪裏湧來的力氣,大聲喊道“我不能死!”然後腰部發力,整個人竟然坐了起來!
然而,目光落處,已不再是之前身處的那個停車場,沒有雪地,沒有黑影,甚至沒有傷口。入眼處,人頭攢動,燈火輝煌,連氣溫也達到了30度以上。
這是一個類似於任何一座二、三線城市都會有的商業步行街的地方。道路幹淨寬敞,中央是一排雙頭路燈,兩邊各是一排兩三層樓的商鋪,五顏六色的招牌燈箱不斷閃爍著。路上、店鋪裏都有不少人。
然而奇怪的是,一片繁華的環境中卻聽不到一丁點歡聲笑語,所有人都表情淡漠,個別的幾個也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小聲交談,楊逆的一聲大喊,在這裏反而顯得格外突兀,引來幾個路人的注視。
楊逆滿臉驚慌,四處張望,緩了一緩以後猛地站起身來,先是摸了摸頸下的傷口,入手處一片光滑,哪有還有什麽傷口的影子。
來不及細想,楊逆趕忙低頭去掏自己的手機,卻驚訝的發現不僅手機不見了,連自己身上的穿著也變了。本來是冬天,自己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而現在上身卻是一件普通的純白色短袖t恤,下身是一條破舊的藍色牛仔褲,腳上蹬了一雙黑色板鞋。原本的手機、錢包、鑰匙全都不翼而飛。
“幫幫我,幫幫我!借我手機用一下,我要打個電話!”楊逆趕忙抓住走過身邊的一個人,“我爺爺正要做手術,我要給醫院打個電話!”
被拉住的是個矮矮瘦瘦的年輕男子,扭頭向楊逆看來,眼神銳利,又滿是蔑視,還帶著一點防備。他肩膀微微一抖便擺脫開楊逆緊抓住衣服的手,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見有幾個人正在往這邊看來,似乎有些顧忌,便不動聲色地向側麵挪了一步:“真晦氣,剛要進場就讓個新人纏上了。”然後衝著楊逆惡狠狠地低聲喝道;“滾開,一會兒會有人來接待你的。”說罷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楊逆心急如焚,伸手又要去拉經過的一個穿著長裙的妙齡女子。那女子卻粉臉一凜,眉心處黃光乍閃,楊逆伸出的手便仿佛撞到一塊玻璃般,與那女子的肩膀始終隔著5—6厘米的距離,卻難以再進分毫。
那女子也不理他,眉頭微蹙便徑直走開。而那無形的玻璃似乎隨著女子一同前進,一股無形之力把擋路的楊逆推到一旁。
楊逆猶不死心,轉身又攔住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頭,強穩心神,盡量放緩語氣問道:“大爺,我家裏有急事,能借您的手機用一下嗎?”
老頭見有人攔路,也不生氣,隻是咧嘴衝楊逆一笑,哪料嘴中竟然吐出一根十多厘米長的細長舌頭,尖端分叉,如同蛇信一般,輕輕在楊逆臉上拂過,伴隨著一股腥臭之氣撲麵而來。
楊逆嚇得連著倒退幾步,這才隱隱意識到自己所處的這條街恐怕有些不尋常。
“哎呦,哎呦,你這小子怎麽敢打擾過山刀老爺子,是嫌死一次還不夠過癮是吧!”就在這時,一條胳膊毫無預兆地出現,搭到了楊逆的肩膀上。
就這一搭之下,楊逆不僅後退的腳步被止住,而且全身發麻,做不出任何動作來。
那老頭也不著惱,還是咧著嘴在笑,長長的舌頭衝著楊逆掃來掃去。
“您老有事先忙,這不是個新人麽,我來教訓他!改天有空,來茶館喝茶,夜叉大哥可是盼著您老人家好久了。”那人一邊說著話一邊鬆開了搭著楊逆的胳膊。楊逆感到渾身關節一陣放鬆,忙回頭看去,隻見說話的是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身上穿了一件油膩膩的西裝,狹長的眼睛上還掛了一副寬大的老式眼鏡。
這胖子嘴上說的親熱,但人卻一直站在楊逆身後,有意無意的用楊逆的身體擋住了自己。
那老頭自始至終臉上一直掛著微笑,聽了胖子的話,甚至還調皮地衝楊逆眨了眨眼,然後才慢慢騰騰的踱步走進了一家麵館裏。
而這一眨眼不要緊,卻讓楊逆渾身的汗毛瞬間都豎了起來:這老頭眨眼並不是如常人般上、下眼皮互碰,而是右眼皮碰了碰左眼皮,好似爬行動物的眼瞼一樣,渾然不似人類!
“你小子運氣不錯呀,上來就碰到這老毒蛇。”那胖子看著老頭離開似乎也鬆了一口氣,從褲兜裏掏出一條髒兮兮的手帕擦了擦肥臉上的汗水。沒想到,隻是兩句話的功夫,這人竟然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
見終於有人肯跟自己搭話,楊逆趕忙把剛才的怪異情形甩到腦後,抓著這胖子的雙手,急切的問道:“電話,能不能借你電話用一下,我真的有急事!”
“哎呀,哎呀,不要急嘛,剛到這裏的時候每個人都有急事,等時間長了你就會發現時間在這裏是最珍貴,也是最不珍貴的東西!”胖子打著哈哈,拉著楊逆在旁邊的長條木椅上坐了下來。
楊逆哪有心思跟他在這裏浪費時間,語氣急促的解釋道:“今天下午,老頭子……不,我爺爺突然中風,被鄰居送到了醫院,醫生檢查後說他腦幹上有個出血點,必須馬上做開顱手術,手術費至少要十萬。我好不容易跟一起創業的朋友借了8萬塊才把錢湊齊,正要給醫院送去,可接著……接著……”
楊逆突然想起幾分鍾前發生的一幕,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停了下來。
“接著你就死了,再接著你就到了這裏是不是,我知道,我全都知道。”胖子滿不在乎的說到,仿佛這是最稀鬆平常的事情。
“對呀,就是這樣!”楊逆又伸手摸了摸頸下受到致命一擊處的位置,雖然明知道那裏已經沒有傷口了,但當時那徹骨的疼痛好像仍然殘留在肌肉上,一跳一跳的隱隱作疼。
胖子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楊逆的脖子,笑著說道:“沒有關係,這是植物性神經係統作祟,等你適應了就好了,你現在的身體可是很健康的呦。”
見楊逆眉宇間依然流露出急躁的神色,胖子拍了拍他的膝蓋,從西裝內側口袋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雙手遞給楊逆,語氣和藹的說道:“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經理,在這條街上專門負責接待新人,你能遇上我,隻能說明你的運氣真是不錯。”
楊逆看了看手中的名片,上麵隻印著兩行字:
王瀟灑
黃泉岸頭茶館大堂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