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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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苛待
邵亞宏下午沒有上班。
高大的業務部長並沒注意這件事,他一天裏要開無數的會見無數的客戶簽無數的單子,業務部本來就是最繁忙的部門,每天高峰時候所有人都腳不沾地。所以也沒注意到江美香交給他的邵亞宏去哪兒了,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助理麵麵相覷,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然而全然不是,邵亞宏躲在車裏發出一條信息。好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即使這根稻草可能是根勒斷脖子的鐵絲。
他用關聯好友、微信、人人,幾乎所有交際圈上能用的東西,總算找到了關於唐允的蛛絲馬跡,從個人主頁上摘取了朋友的手機號碼,再用人人網上的校友的名字給她的朋友打電話,詢問聯係方式。如是折騰到了傍晚,他終於得到了唐允的手機號碼。
那天晚上就會上發生的事情像是刺一樣插在他心裏,不弄清楚絕不會安心。他到底沾上了什麽東西,以至於被那些人纏上,他都想問個清楚。
“我想跟你談談。”他顫抖的編輯完短信按了發送鍵。手抖得像是篩子。
從那條短信跨越信號基站開始,無數的信號脈絡聞風而動捕捉上了它。電流沙沙作響,信息吱吱叫著,很快就如同被擰了頭的兔子一樣被截獲了。
我想跟你談談。
這句話被幾個人推測了含義,被錯誤的理解為了威脅。而收件者唐允卻是被蒙在鼓裏的那個,城市中的另一股勢力行動起來,目標是朝著那個發出信息的手機的持有者。
從這一刻開始,邵亞宏的厄運開始了。
唐允收到這條沒頭沒腦的短信時還覺得很奇怪。她不認識邵亞宏的手機號碼,但是她會分析和推斷。所以當她沿著信息網往裏推的時候,沒多大功夫就發現那個號碼屬於一個叫邵亞宏的人。
他的社交網站全部都是公開的職位賽事信息和網遊資訊,隱私就像雞蛋裏的蛋黃,輕輕磕破後流在地上,全是黏膩的觸感。
邵亞宏接通了唐允的電話,那個冰冷的女聲說:“把手機扔掉吧。”
“什麽?”他一時沒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把你的手機扔掉吧,你很可能已經被人盯上了。”邵亞宏有沒有被人監控她不清楚,但是她的通訊線路裏有多少人在看著卻明明白白。倪正聲如果知道....他如果知道的話後果最嚴重,邵亞宏還想跟她維持交易關係,可是倪正聲卻未必願意。
沒有永遠的結盟,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前一秒她幫邵亞宏逃脫了倪正聲的注視,後一秒就可能成為倪正聲殺邵亞宏的幫凶。
或許他死了就是天下太平了。
然而唐允不能忍,因為自己的一個失誤去害死一個人,那些罪責要全部...算在她的頭上。
“我能幫助你逃出去,你走還是不走?”邵亞宏站在電話亭前,那頭的唐允焦灼的近乎發瘋。
“我為什麽要逃?”他有些奇怪。
“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她嘶吼著,隨後冷靜下來。“你那天究竟在花房裏看見了什麽?”
邵亞宏囁嚅著,“我都想不起來了。”
兩個人見了一麵,在街角的巷子裏。唐允穿著及膝的風衣捂的嚴嚴實實,聽邵亞宏講完後迅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邵亞宏把什麽都忘了,但是倪正聲以為他知道。
而現在的情況是,沒人清楚到底邵亞宏知不知道。
這種間歇性失憶並不可靠,萬一哪天他全部回憶起來了還是定時炸彈。沒有人會擔著這種風險保下他,再等他哪天自己想起來。
他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是死路一條。
要麽就把事情的原委清清楚楚的告訴他,然後讓他去威脅倪正聲,雙方互相握有把柄互相不說,但是顯然行不通。
再不就是讓邵亞宏出國,借著邵氏的名義來保護他。
邵亞宏心裏卻坦然了,當他見到唐允後回憶起了大半部分細節。她站在陰影裏和自己說的大半部分的話。
“那裏麵是我男朋友。”“你就算告訴他們所有人也沒關係。”“你猜他會不會殺了你?”
幾句話盤旋來盤旋去。花房裏麵的記憶還是一團混沌。最重要的信息始終沒有抓住。
她略一思索,“給你大伯母打電話,請求去邵家住幾天。然後你呆在邵家暫時不要出門,等有出國考察的項目的時候再想辦法把你放在裏頭。”
“我要報警。”邵亞宏遲疑了一下握緊手機,做出了此生最作死的決定。
唐允直接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她沒必要再保這個蠢貨,上天大概是準備讓他死的。
邵力學坐在董事長辦公室裏,剛才秘書打進來電話說他侄子邵亞宏沒來上班。他稍微有些意外,不過馬上想到可能是妻子安排的。比起自己,妻子對二房的眼光要更客觀一些。能不計前嫌的把侄子亞宏弄進公司就可以看出來。不過大概二房不領情,侄子新鮮了一天也就不來了。
他想了想,還是給妻子打了個電話。把事情說明了一下。歸根結底還是亞宏的爹媽,自己的弟弟和弟媳不給力,不願意把兒子往好的前程上送,甘願讓他窩在家裏不出門。妻子好心辦壞事,別太介懷才好。
“沒有來上班?”江美香往臉上塗著新買的精華,邊拍變深呼吸。“不會吧,我看那孩子挺有熱情的,今天還讓他跟著業務部去觀摩學習呢。沒準是臨時有事耽擱了?”
邵力學對這種積極的揣測一向不在意,“可能覺得業務部太小,小魚池子放大魚,委屈了。”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邵力偉不過才是個小股東,江美香想把侄子往部長的方向上培養,是真給了不小的麵子。不過既然人家看不上,也就沒必要非要熱臉貼個冷屁股了。
“你別這麽揣度人家,好歹是你侄子。”江美香埋怨幾句,把麵膜紙小心的展開敷到臉上。“我會說他的,你先忙吧。”
她坐在沙發上沒一會兒,唐允推門進來了。
“江阿姨。”她匆忙的點了一下頭。江美香穿著真絲的睡衣,麵膜貼的密不透風。而唐允卻捂著長長的風衣,看上去冷的不行。
“外麵很冷嗎?”江美香有點詫異,“你先過來暖和一下。”
唐允這才注意到自己奇怪的穿著,趕緊把風衣脫了下來。“沒事,以為會下雨才穿上的。”
“聽說你昨天牙齦出血了,往外吐得都是血。把我嚇一跳。”江美香仔細的端詳了一下她的下巴,“好像確實有點腫。”
“凜空小的時候也這樣,沒事的。”江美香愉快的往沙發上一倚,“都是不愛吃蔬菜鬧的,我那好像還有他吃剩下的維生素,待會兒拿給你。”
邵凜空小時候吃剩下的維生素,應該早就過期了吧。唐允偷瞄邵母的臉色,沒什麽不滿。那就不是在借機整她,就是純粹思路直而已。
“我那兒還有好多凜空小時候的東西,他穿過的小鞋,掉的第一顆牙,喝奶的奶瓶都在儲物室放著呢。沒事就拿出來看看,感念一下生兒子養兒子的不易。”江美香回憶起過去歲月來,“養兒子真不防老,他越大我越老。”
這種灑脫的思路把唐允驚豔了一下,原來以為江美香是個運籌帷幄的女強人,有時候柔情起來還是相當揮灑的。“但是,小孩子掉的牙不都得扔到外麵去麽?”
她小的時候也會認認真真的把掉的牙收集起來,下牙床掉的牙要扔到房頂上,上牙床的牙要扔在水溝裏,這樣新牙才能長出來。
江美香愣了一下,隨後樂的滿地打滾。“對啊,那顆牙是我等著他扔掉然後又去撿回來的。要不他舍不得給我呢。哈哈哈哈。”
豪門原來都是這樣養兒子的?
唐允想象著年輕的江美香等邵凜空扔掉牙齒後自己再偷偷地往回撿。場麵還真是意外的....好玩。
那就是普通的母親和兒子吧,正常的生活和長大,也有許多吵鬧和幸福的日子。沒什麽過度粉飾的痕跡。邵家富貴了二十餘年,而邵家人染上的浮囂習氣較之其他人家真是少之又少,邵凜空一個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卻也知道尊老愛幼女士優先,流氓了一點卻並不混蛋。
但就是這樣的一家人,卻奪走了她的家庭呢。
唐允有些怏怏不樂,想著每天回家迎接這樣的妻子和兒子的邵力學,是怎麽簽發了那一紙讓自己家破人亡的合同書。是怎麽用對家庭以外的全然不同的冷漠去剝奪了她的所有。如今他家人健在,她卻煢然一身。
空蕩蕩的活在世上,毫無寄托。就像一副軀殼。
就連複仇也複的窩窩囊囊,一點也不快樂呢。
她盯著江美香的脖頸出神,雙手著魔般不自主伸了過去。
如果讓他們都死了呢?她就可以不再忍受這樣的生活,可以從仇恨中解脫出去,隻要他們都死掉的話....她有衝動想扼住那副脖頸,如果這種死亡能讓邵力學痛苦萬分的話,那為什麽不這樣做呢....她也有報複仇人的權力啊。
馬上就要觸碰到她皮膚的時候,背後傳來一個突兀的聲音。
“你們在幹嘛呢?”
江美香扭頭,看到是邵凜空,臉笑成了一朵花。
“我們談你小時候的黑曆史,四歲掉牙死也不肯給我,後來我騙你說要丟到水溝裏才能長新牙。你戀戀不舍的扔了,那表情我到現在還記得.....”
邵凜空露出無奈的表情,“媽,那些陳年舊事就別說了行不行。”
然後又加上一句,“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偷著把我牙撿回來了,還跟我爸說要好好留作紀念。”
江美香樂不可支,邵凜空直接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帶過一陣淺淺的氣息。唐允嗅了嗅,那味道有點像冬雪。
這個季節當然不會有雪花,那種味道應該是從別的地方來的。
“我有點累,新來的助理特別傻x,費了不少勁。”邵凜空擼了一把頭發,他頭發本來就長,蓬蓬紮紮的有點像野草。“我先上去洗澡了。”
“慢走啊兒子!”
這話不是她說的,而是邵凜空他媽說的。
江美香一拍手,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從桌子下拽出一個盒子來,包裝的很精致,用黑色磨砂的硬紙袋裝著,唐允認出那是款香水的牌子。幾年前剛進入國內市場的安娜蘇精靈,香氛每款都很少女,價格卻一點都不幼稚,每毫升將近三百塊錢,分分鍾貴死人。
香水?
她一怔。
“朋友送的,聽說好像是叫什麽夏花係列的,我一個老妖婆用顯得很裝嫩。”江美香露出些許的自嘲,“你要不要試試?味道很不錯哦。”
夏花冬雪,唐允好像想到了什麽。那是來自一個女人的香水氣息,並且是個愛好很特別的女人,性子也許很冷,否則不會用這種冷門的香水....
“這個牌子市裏用的人少,識貨的人可不多,都一窩蜂的去搶dior,gucci了,那些大牌未必好用。”江美香把頭發撥到耳後,一邊揭臉上的麵膜一邊起身回臥室。
她腦海裏閃過一陣劈裏啪啦的火花,把盒子接了過來。
那個女人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