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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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庚兄說笑了。”
    “舍妹無狀,倒是讓大家見笑了。”
    ...
    說話的是王冀。
    他的聲音與他的外表一樣,一樣的溫和,令人聽之、見之便心生好感。
    若不是早已知曉了他的真麵目...
    即便是再活一次,她怕是仍會拿他當做知心兄長。
    ...
    “三少爺。”
    丫頭仆人屈身朝王冀問安。
    王冀擺了擺手,依舊是素日的好脾氣:“都起來吧。”
    他這話說完,便又看向那個身穿大紅色繡牡丹披風的身影,溫聲喊她:“陶陶。”
    王昉身子一僵,她的手緊緊握住了玉釧的手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待把那腹中鬱氣皆吐了幹淨,才轉過身去,垂眉斂目,姿態端莊:“三哥。”
    王冀看著眼前人,暗自折了眉。
    他的記憶裏可從未見過他這個四妹如此懂規矩,知禮節。
    他剛想說話,王媛便站了出來。
    她一手握著王冀的衣擺晃了晃,嬌嬌說道:“哥哥這次回來,可曾給我帶什麽好東西了?”
    “胡鬧!”
    王冀收回了看向王昉的眼,在看向自己這個親妹子的時候,心裏還是忍不住好生罵了她一頓...
    這是什麽場合,竟如此不懂規矩,可不是要坐實了那“出言不遜”的話?
    他收回了袖子,麵上依舊好脾氣笑著,語氣卻是不容置喙:“我是出去遊學,哪有功夫替你去買東西?哥哥還要帶朋友去麵見祖母,你們先回去吧。”
    “長礫兄的幾個妹妹可真是各有千秋,端莊大方有之,清雅可人有之,嬌蠻可愛也有之...”
    說話的依舊是那個喚作“言庚”的男人。
    王媛聽他說話有趣,便稍稍側頭,往他那處看去——
    卻見他站於那幾人中間,生得一副好相貌,一雙桃花眼微微流轉,便是無數風情。
    她隻瞧了這一眼,便忍不住羞紅了臉。
    言庚看她這幅嬌俏可人的模樣,心下倒也覺得有趣...
    他把眼循過幾人,最後是定在了那個身穿紅衣,髻上簪著珍珠步搖,先前說話的人。
    她身姿挺拔,模樣明豔,偏偏此時麵上無笑無波,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氣勢。
    言庚一怔,便又笑開了。
    他這一笑,竟是讓這滿園秋色,多添了幾分鮮活。
    王冀看著這幅場景,麵色一變。
    可也不過這一瞬,他便說起了話:“言庚兄許是不知,我這妹妹與那程景雲關係頗深。”
    他這話一出,身後幾人皆麵色一怔,一個青衣打扮的讀書人先說了話:“程景雲?長礫兄說的...莫不是那位北直隸鄉試第一,順天府程家程景雲。”
    王冀點了點頭,他眉目含笑,溫聲說道:“我這妹妹便是那程景雲的嫡親表妹。”
    “竟有如此淵源...”
    “聽說程景雲進了國子監,待的那日,卻要長礫兄引薦一二。”
    幾人一聽,紛紛朝王冀拱手說道。
    王昉袖下的手攥緊了幾分...
    上一世也是如此,王冀拿著表哥的名號,開了這麽一通話頭,賺足了這群讀書人的好話。事後,他又特地來找她,讓她與表哥好說幾句...那時,她打心眼裏覺得三哥待她好,又向來依賴於他,自是應了。
    如今,再也不會了。
    她再也不會為了這個畜生,勞心勞力了...
    王昉握著帕子掩住了唇,輕聲咳了起來。
    玉釧一聽她這咳聲,隻當她又犯了病,忙低聲說道:“主子,可是覺得身體不舒服?”
    王蕙也看向她,一張小臉掩不住擔憂。
    半夏看著她這幅樣子,一雙柳葉眉微微一折,她朝王冀半拘了一道禮:“四小姐病了一陣日子,如今身子剛見好不久,吹不得風...三少爺若無旁事,奴便陪著四小姐先歸了。”
    王冀這才看見站在王昉身邊的竟是半夏,又聽她這話,忙看向王昉...
    見她麵上的確有幾許病後的疲態。
    他心裏責怪身邊小廝,竟是連這樣的事都未曾稟報,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溫潤,麵上帶著幾分擔憂和掩不住關心:“陶陶怎麽了,可有什麽大恙?”
    “無妨...”
    王昉的聲音有幾分虛弱,身子也有大半是靠在半夏的身上:“隻是染了幾天風寒罷了。”
    “風寒可大可小...”
    王冀這話說完,忙又看向她身後的幾個丫鬟:“還不快扶著四小姐回去。”
    “是。”
    ...
    有容齋。
    王昉躺在床上,幾個丫頭端水握帕忙進忙出,麵上是掩不住的擔憂。
    翡翠一麵握著帕子拭著王昉的額頭,一麵是低聲問玉釧:“怎麽出去一趟,便又這樣了?”
    玉釧半蹲在一側,聞言是頓了一瞬,才又說道:“三少爺回家了,他在路上與主子...說了會話。”
    翡翠一聽便不樂意了,她寒著一張臉,氣聲說道:“回家就回家,哪有大冷天在路上攔人說話的道理...三少爺往日看著挺好的一人,怎的這番做起事來,如此不通理。”
    “噓——”
    玉釧聽她這話,忙攔住她:“你不要命了!那是三少爺,哪有我們做奴才的去說道的?”
    翡翠張了張嘴,半會還是怏怏不再說話了。
    她把帕子放進熱水,又絞了一遍,才又小心翼翼拭著王昉的額頭,聲音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哽咽:“主子往日多有精神氣,如今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半夏打了簾子進來,恰好聽到這麽一句話。她看著依舊躺在床上,合著眼蹙著眉的王昉,心下也是一歎——
    是啊,往日精精神神的小姑娘,也不知是造了什麽孽,才惹來這些罪。
    玉釧瞧見人,忙拉著翡翠起身,低聲喊她一聲:“半夏姐姐。”
    翡翠也跟著喊了一聲。
    半夏點頭,是問玉釧:“四小姐可好些了?”
    “醒來了一回,說是沒什麽大礙,不必請大夫了——”
    玉釧說到這,是一頓,才又輕聲說了:“省的老夫人知曉,又該擔憂了。”
    半夏一聽,心裏、麵上也忍不住動容起來:“四小姐是個有孝心的,也難怪老夫人最是疼她。”她這話說完,便又看了眼拔步床,又是一歎:“老夫人那處離不了人,你們好生照顧著,若是有事切莫攔著。”
    兩人忙應一聲。
    ...
    千秋齋。
    傅老夫人坐在軟榻上,她依舊合著眼,一手握著佛珠輕輕撥動著:“回來了?”
    “是...”
    半夏替人重新換了杯茶,才輕聲說道:“有兩樁事,奴仔細想了回,還是該與您說一聲。”
    傅老夫人撥著佛珠的手一頓,眼卻依舊未曾睜開,聲音平淡:“你跟了我也有十餘年了,你這個性子最是瞞不住事,若我讓你不說,你可真能不說了?”
    半夏坐在腳凳上,一麵是握著美人錘,替人輕輕捶起腿來,一麵是軟聲笑道:“老夫人就會埋汰奴。”她這話說完,便把先前路上王昉說王媛、王佩兩姐妹的事,以及王冀先前說的那番話一並緩緩說了開來,待的最後才又道了一句:“奴瞧四小姐是真的長大了,知道疼惜人了。”
    “她是長大了——”
    傅老夫人睜開眼,聲音含著幾分疼惜和慈愛:“我這個孫女啊,別看她平日強勢,其實她的心腸是最柔的。”
    半夏笑著跟著一句:“四小姐是隨了您。”
    傅老夫人卻未笑,她掐著手中的佛珠,目光透過窗欞看著院子裏的兩棵鬆樹,聲音帶了幾分漠然:“我的乖乖孫女長大了,可有些人卻是越活越糊塗了。”
    ...
    西苑。
    二房正堂。
    王冀沉著一張臉坐在椅子上:“怎麽這麽大的事,都沒人與我說?”
    紀氏聞言是皺了皺眉,不過她向來慣是聽兒子的話,便也隻是軟聲說了一句:“左右她這病也已經好了,又有什麽好再說的?”她這話說完,麵上早已卸了平日的端莊:“真是便宜了她。”
    “母親——”
    王冀看著她,依舊沉著一張臉:“我與您說過,留著她還有用...”
    許是也察覺到了自己的態度不好。
    王冀站起身,扶著她坐下,又奉上一杯熱茶,才又說道:“母親可別忘了,她除了是王家的女兒,可還是程家的外孫女。程家雖然久未涉入朝野,可這天下文人誰不對它俯首?如今程景雲快至,我還需要她為我多說幾句好話...您可千萬別在這緊要關頭,讓她出什麽事。”
    紀氏看著自家兒子,又聽他說了不少好話,心裏也舒服了不少:“我知道,你的前途最重要...母親不是蠢人,自然分得清孰輕孰重。”
    王冀忙恭維一聲:“母親最是疼兒子了。”
    他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阿媛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今天竟然在大庭廣眾,如此作態...母親這回,卻是要好生罰上一罰,還有王佩,您也該讓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看著紀氏的麵容,未等她說,便又跟著一句:“先前半夏也在,若是您舍不得罰,祖母的手段...您是最清楚的。”
    “真是——”
    紀氏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她喚來文元,沉聲說道:“五小姐、六小姐出言不遜,行為有失,禁閉一月,罰抄佛經百卷。兩位小姐身邊的丫鬟,未曾管顧小姐,拉出去杖打三十。”
    “...是。”
    有容齋。
    翡翠打了簾子走進屋子,笑著與靠在床上的王昉說道:“主子,主子,您可不知道,西苑這會可鬧翻了。”
    王昉看著她滿麵笑容,也笑了開來:“怎麽了?”
    “二夫人把五小姐、六小姐關禁閉了,還把她們身邊的丫鬟打了三十板子...”
    翡翠笑著給人換了一杯溫水,才又低聲說道:“二夫人可真是舍得啊。”
    王昉接過茶盞,淡淡笑了下:“不過是有舍有得罷了...”
    若是讓祖母處罰,怕是還要厲害。
    她依舊靠在軟枕上,透過那木頭窗欞往外看去,已是月上滿天時。
    以後這樣的日子...
    還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