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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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昉跟著傅老夫人學習管家,也有一段日子了。
    她前世做姑娘的時候,隻覺得管家這回事慣是無趣,因此也不過是跟著母親囫圇學了幾日。後來嫁給了九千歲,倒是得了這管家的權力,可她本就不喜這樁婚事,又哪裏會願意為他費心?便也隻是占了個權,件件樁樁都有專人處理,平素也不過接見幾位管事罷了。
    因此這會,王昉跟著傅老夫人學習,便格外要用心些。
    除去每日交待得幾件事,她還特地讓琥珀去把這國公府內十八位管事們的品性、優缺大致摸了個清楚。
    傅老夫人握著佛珠,一麵是與王昉說道:“咱們後院管家,頭一個要通的,便是你手中握著的這個賬本。這個賬本上記載著國公府的每一筆進出賬,何時進出、誰進誰出,這賬本裏都一筆一畫記得清楚明白。”
    “除去你父親還有你二叔,每月可有兩千兩的用度,其餘都是按著自身月例給的。”
    “若是有人要來支帳,少於五百兩的,便隻需往管事那頭說一聲、記上一筆,待後頭補上便是。但若是高於五百兩的,便需你這手上的玉牌,才能向管事處支帳。”
    ...
    傅老夫人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下。
    王昉便擱下手中的毛筆,奉了一盞茶過去,軟軟笑道:“祖母請先用茶。”
    傅老夫人笑著看了她一眼,她把手中握著的佛珠,挽到腕上...接過了茶,喝下一口,才又慢慢說道:“國公府內共有十八位管事,你先前讓你身邊的丫鬟去查,這是對的。隻要是人,便各有各的毛病,但這毛病是好是壞,卻需要我們自個兒掂量著...”
    “如那廚房李順家的,她便有個貪財的毛病,每回采買總時要扣下些銀子。”她說到這,便稍稍停頓了下,側頭看向王昉,露出一個笑:“你可知道,為何這麽多年,我明明知道,卻從未動過她?”
    王昉眉心稍稍有幾分蹙起,過了會,她才試探的說道:“李順家的貪財,因此每回采買自然要貨比幾家...久而久之,她這一做法,卻也給咱們府裏,省下了一大筆銀子。”
    傅老夫人聞言,讚賞的看了她一眼,笑著說了一句:“你比你的母親要聰慧。”
    她這話說完,便繼續就著先前的話頭說道:“不過你隻說對了其中一個,還有一個...”
    王昉端坐著,聞言是道:“請祖母解惑。”
    傅老夫人把茶盞擱下,緩緩說道:“李順家的雖然貪財,可廚房之地,若要真摸出不少油水,卻也不是件易事...因此,她這毛病,倒也無傷大雅。但若是把她放在其他位置,她這個毛病可是要捅了婁子。”
    “認其人,辨其能——”
    “但凡是人,必定各有各的毛病。可若善用,這個毛病自然也可以化為一樁長處。”傅老夫人說到這,伸手憐愛的拂過王昉的發頂,柔聲說道:“這就是今日,祖母教你的第二件事。”
    她看著王昉眼下的烏青,心下一歎,聲便越發柔上幾分:“累不累?”
    王昉笑著搖了搖頭:“不累——”
    她這話說完,往人身上蹭了蹭:“隻是如今才發現,祖母往常的不容易。”
    傅老夫人聽了這話,心下一柔,手撫著她披在身後的發:“傻丫頭。”
    ...
    王昉是在千秋齋用過午膳才走的。
    李嬤嬤在傅老夫人隨侍,一麵是遞上了一盞熱茶,一麵是柔聲說上一句:“四小姐聰慧,您往後也能輕鬆不少了。”
    傅老夫人握著茶盞,笑了笑:“我也未曾想到。”
    李嬤嬤把桌上的東西讓丫頭們撤了下去,一麵是輕輕替人按著腿,麵上有幾分可惜,便又輕聲說上一句:“隻是四小姐身為女子,終歸是要嫁人的...”
    傅老夫人淡淡笑了笑,良久她才說了一句:“卻也不是非嫁出去不可。”
    她這話說的極輕,李嬤嬤隻聽了個模糊,剛想問時,便見到傅老夫人已經合上了眼...
    李嬤嬤張了張嘴,到底是未再說下去。
    ...
    王昉由玉釧扶著走出了千秋齋,穿過了九曲長廊,剛剛走進梅園...
    便瞧見王冀正往這處走來。
    王昉腳步一頓,她麵色平淡,伸手攏了攏鬥篷,手中依舊握著手爐,往前方看去。
    既躲不掉,便無需躲。
    她早已不是當年的王四娘了...
    待人至前三步路,王昉方緩緩屈下身子,做了一個家常禮:“三哥。”
    王冀負手於身後,他垂著眼看著眼前這個禮儀周到的王昉,良久才淡淡說了話:“陶陶最近怎麽不來尋三哥,可是與三哥生分了?”
    他此時的聲音全無往日的溫潤,就連那張素來帶笑的麵容,這會也隻餘沉寂和平淡。
    王昉淡淡笑了笑:“三哥如今入了國子監,自有許多事要忙碌...陶陶雖然並不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卻也知曉功名為重,又哪裏敢去叨擾三哥?”
    王冀的麵容依舊平淡,他死死盯著眼前人,良久才化作一個輕笑:“三哥便是再忙,也有時間陪陶陶說話...”他這話說完,便又往前邁上一步:“府裏這麽多妹妹,三哥慣來是最疼陶陶的,陶陶可千萬別與三哥生分才是。”
    王昉未曾抬頭,隻幽幽說了一句:“真的嗎?”
    “什麽?”
    王冀腳步一頓,他皺了皺眉,卻又馬上軟了語氣:“自然是真的。”
    “可是——”
    王昉抬了頭,露出一張泫然欲泣的麵容,她鮮少哭,這會也是咬著下唇、抖著肩膀強忍著,讓人瞧著卻越發覺得可憐:“五妹與我說,三哥對我好,不是真心的,你隻是利用我...三哥,五妹說的都是真的嗎?”
    王冀麵色一怔,他剛想說話,卻似想到了什麽,忙又仔仔細細看了一回王昉的麵容——
    可他再怎麽看,也隻是看到了一副傷心欲絕的麵容。
    難道真是阿媛說了這樣的話?如果真是她所說,那麽王昉近段日子的變化...倒也可以理解了。
    王冀暗自咬了咬牙,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他腦中滑過幾轉思緒,看向王昉的時候卻隻餘疼惜:“陶陶怎麽能信阿媛這樣的渾話?三哥這麽多年對你的疼愛,難道還能作假不成?”他這話說完,稍稍停頓了下,才又說道:“且不說旁的,這麽多年,三哥可曾有要陶陶做過什麽?”
    王昉接過玉釧遞來的帕子,抽了抽鼻子,才又垂著頭,細聲細氣說道:“三哥沒有要陶陶做過什麽...”
    “既如此,這利用二字,又從何說起?”
    王冀說到這,暗自鬆下一口氣,才又溫聲繼續說道:“阿媛自幼便被寵壞了,這次怕也是妒我對你,比對她這個嫡親妹子還要好,因此才渾說了這幾句話。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訓她一頓...”
    王昉抬了臉,她明豔的麵容上這會也有些羞赫,眼睛卻還紅紅的,咬著下唇:“陶陶錯怪三哥了。”
    王冀歎了一口氣,麵上卻依舊是一副知心兄長的模樣:“傻丫頭,幸好今日我問了這麽一句,若不然陶陶不知要氣三哥到什麽時候...”他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往後可切莫因為這樣的渾話,而失了你我兄妹情誼。”
    “你要相信,三哥最是疼你。”
    王昉點了點頭,軟聲說道:“陶陶記下了...”
    她抬了頭,看向王冀,咬著下唇,有些扭捏道:“三哥不要怪我。”
    王冀笑了,他撫了撫王昉的發頂,才又軟聲說了句:“三哥怎麽會怪您?傻丫頭,快些回去吧...等再過幾日,三哥帶你去街上。”
    王昉破涕為笑,連眼睛也亮了幾分:“真的?”
    見王冀點了點頭,王昉麵上的笑便越發濃鬱了,她屈下一禮,又跟著一句:“風寒交加,三哥也快些回去吧。”
    待這話說完,王昉便由玉釧扶著往有容齋走去。
    王冀看著王昉的身影,良久才收回了眼,冷著一張臉繼續往西苑走去。
    途中,玉釧便皺了眉,麵色有些不好:“主子,五小姐當真這樣說過?”
    若是這樣,這五小姐說話做事,也當真是太過分了。
    王昉掩在白狐領寬大兜帽裏的麵色,早就化為平淡——
    聞言,她也不過輕輕笑了下:“我這五妹素來便是這樣的德行。”
    卻是未說真假。
    真也好,假也罷...
    隻要有人信了,便是心中的一根刺。
    何況今日王冀既敢於人前這般說,那麽往後他說什麽話做什麽事,總歸要掂量幾番了。
    王昉的眼睛越過那開得正好的梅樹,看向那廣闊的藍天...
    這不過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