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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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將至。
    難得一個好天氣, 慶國公府的門前尤為熱鬧。
    今日是王家女眷去清明寺拜佛的日子...十幾輛青布帷蓋的馬車整齊地排成一條線,馬車瞧著並不起眼,車前卻皆掛了一塊刻著“王”字的木牌。
    趕車的小廝,騎馬的侍衛,還有捧著香案端著手爐的丫鬟們正有條不紊得做著手頭上的事。
    天色剛亮,馬車啟程...
    清明寺位居金陵東郊,從朱雀巷往東門出發, 一路上需花一個時辰。
    這路途並不算近, 偏偏去往那處的人卻有不少, 尤為初一、十五兩個還願的日子, 更是數不勝數。好在王家並無所求, 也未有人需要還願, 今日去也不過是拜一拜佛身、聽一聽佛經罷了,倒也無需特地要挑那兩個日子。
    如今天色尚早, 車子剛出朱雀巷,至得城中, 已覺車外人聲鼎沸。
    沿途攤販的叫賣聲、混著一些吆喝聲...
    卻是一副十足的熱鬧景象。
    王昉自那樁事後便很少出來,也早就忘了外頭是幅什麽樣的光景了,一時之間便忍不住側耳往外聽去...
    傅老夫人瞧見她這般模樣,便笑著讓半夏抬了半邊簾子, 一麵是與她說:“你既掌了家,也該認一認家中的鋪子...正好這條路上有不少, 我便指幾家予你看。”
    王昉知曉祖母是察覺出了她的心思, 小臉一紅, 卻還是點頭應了。
    半夏笑著打開槅扇,又掀了半邊簾子...
    那馬車外的景象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湧現在王昉的眼前。
    街道兩側擺著攤販,如今時間還早,擺著的多是早飯攤,混著那攤販獨有的吆喝聲:“賣餛飩了,上好的蔥花小肉餛飩,又鮮又美味的餛飩,才五文錢一碗...”、“新鮮的包子哎,熱乎乎的包子哎,兩文錢一隻的包子哎...”
    傅老夫人笑著看了眼,她也許久未曾瞧見這樣的光景了:“倒是越發熱鬧了。”
    馬車在城中行駛得並不快,她這話說完,便瞧見了幾間鋪子,指著與王昉說:“那寶珠樓是所有首飾鋪子裏最賺錢的,旁邊的綢織鋪專做成衣生意,因為樣式新穎在金陵城中也還算不錯...”
    王昉順著她的指點,便一一記了下來...
    她想著祖母先前所說的成衣鋪,她腦子裏倒是有不少新穎的樣式和花樣,待回去倒是可以召這家掌櫃進府問問。
    傅老夫人看著外頭,繼續說著話:“往前的那幾家酒樓,也是我們的...這金陵的幾十家鋪子都是由你三叔負責,不過他近月在蘇杭一塊,你若有什麽事便尋李掌櫃,也是一樣的。”
    “三叔...”
    王昉想起記憶中那個時常掛著笑,雖是長輩,卻與他們相處的更像朋友的男人...
    她心下一動,問了一句:“三叔這回可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今年蘇杭那邊的事有些難纏...”
    傅老夫人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估算著日子,怕是要在年前才能趕回來了。”
    年前...
    那也快了。
    ...
    今日並非初一、十五。
    王家先前就遞了帖子,因此今日的清明寺中倒是鮮少的沒有多少人。
    一個模樣辨不出年齡、身披袈裟,眉目平和的和尚合十站於寺外,他的身後跟著不不少人,如今皆垂眼恭敬侯等...
    傅老夫人見到人,由王昉扶著走上前,朝打首的男人做了一個合十禮,是言:“慧覺大師。”
    慧覺還了一個合十禮,口中平聲言道:“施主來了...住持師兄已在殿中等候,請眾位施主隨我來吧。”
    王家眾人皆還上一禮。
    許是寺廟肅穆...
    就連平日最耐不住性子的王媛,這會也屏氣凝神隨著人的步伐往裏走去。
    王昉扶著傅老夫人的手臂,走在慧覺的身後,清明寺並不算大,卻依於群山之中,倒是難得的幽靜雅致。主殿之中,正有人在做功課,傳來一陣又一陣佛音...混著那木魚聲、與敲鍾聲。
    這徐徐佛偈之音盤旋於半空之中,傳入眾人耳中,令人心下一靜。
    慧覺引眾人走過外院,穿過長廊,走進一間名喚做“清河”的大殿,大殿之中坐著一個身披紅色袈裟的男人。他雙眼微合,雙手合十,聽到腳步聲也未曾睜開眼,隻是平和一語:“眾位施主,請入座吧。”
    “謝住持...”
    王昉扶著傅老夫人坐在蒲團之上,才跟著坐下...
    她往前看去,眼前這個閉目合十的男人太過年輕。她前世並不信佛,卻也是知曉幾樁眼前這位住持的事。他道號慧明,卻有人傳言他是江東周家的嫡子,隻因自幼有佛緣,便早早剃發入寺...
    如今雖隻有三十餘,佛根卻極深。
    當年先帝還在的時候,曾想讓這位慧明大師入皇家寺廟,卻被他拒絕了...
    因此即便是金陵城中的貴人,見了這位慧明大師,也向來是有禮有度,很是恭敬。
    慧明依舊未曾睜眼,待眾人坐好,便合十輕語,念起了佛偈來...
    他眉目平和、聲音平緩,那枯燥乏味的佛經從他口中念出,仿佛格外入耳些。
    王家眾人皆坐於蒲團之上,雙手合十,皆恭謹得聽著這佛偈之音...
    王昉亦合了眼,她的耳邊環繞著佛音。這佛音太過寧靜,也太過安詳,那一字一句敲入她的耳中,仿佛能把她心中所有的仇恨與夢魘,皆壓下去。
    她眉心微動,到底還是睜開了眼,不願沉浸於這佛音之中...她既能活過來,便沒打算喜樂安康的活著。
    那仇恨與夢魘就一直跟著她吧。
    隻有跟著她,才能時時刻刻提醒著她...
    身邊人皆沉浸於佛音之中,未曾發現王昉的異常。
    端坐於高台之上的男人卻忽然睜開了眼,他眼中清明、無欲無波,即使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也隻是這般平靜地看著她...口中依舊念著那佛音。
    王昉與他頜一頜首,卻什麽都未曾說,隻閉目合十,麵色從容而安詳。
    ...
    午後,眾人吃過齋菜,傅老夫人繼續去尋慧明大師解惑幾個佛理,其餘人等便皆去事先安排好的廂房歇息去了。
    王昉素來有午睡的習慣...
    可今日,不知是因為那聲聲佛音,還是旁的緣故,她躺在床上竟是一刻也睡不著。阿蕙睡得正熟,王昉想了想還是未曾擾她,自行往外走去。
    玉釧正靠著桌子打絡子,瞧見她出來卻有一瞬的怔楞,她忙把手中的絡子放在繡簍中,起身迎了幾步:“主子今兒個怎麽沒歇?”
    “吃得多了,一時睡不著...”
    王昉午間的確吃得有些多,清明寺的齋菜也算一絕,她一時未曾克製便多用了些。
    玉釧點了點頭,便又問了一句:“可要奴去廚房要碗酸湯?”
    “不必了——”
    王昉看著外頭的天色,倒是大好晴天:“出去走走吧。”
    “是...”
    玉釧取過鬥篷替人係上,便扶著她往外走去。這個時候,大多都在午歇,一路上除去灑掃的幾個小和尚,也未曾瞧見什麽人。
    王昉漫無目的得走著,小道清幽,兩側培有不少山茶花...
    再往前去便是梅園,如今正值時季,紅白兩梅交錯相映,開得正好。地上還有不少落梅,碾於那泥土之中,有風吹過,便攜來一陣梅香...
    味道清雅,甚是好聞。
    玉釧扶著她往前走去,笑著說了一句:“這個清明寺倒不似那些香火之地...”
    王昉未說話,她看著這滿園景致,眼中卻也多添了幾分笑意——
    太過清雅,的確不像。
    玉釧指著一處,輕輕咦了聲音:“那是什麽?”
    王昉順著她的眼,往一株老梅樹看去...
    那樹並無什麽奇特,偏偏那幾枝交錯的梅花之間,有一角玄裳外露出來...如今這一角玄裳正隨風搖曳,發出幾分聲響。
    王昉眉心微動,風拂過她的麵,連帶著腰間玉環互敲發出聲響。
    而她邁步往前走去...
    玉釧連忙握住了她的胳膊,低聲喊她:“主子...”
    前邊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何況這處如此孤僻,若當真有個什麽事可如何是好?
    “無妨。”
    王昉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無事,便繼續往前走去,待至那老梅樹下,上頭的情形便也全部顯現了出來。
    原是一個男人...
    那男人身穿玄裳,寬大的衣袖遮住了麵容,瞧不清是何模樣。他骨節分明的手鬆鬆握著酒壺,酒壺口子大開著,如今正半傾斜順著直線往下落酒——
    酒香四溢,隨風傳來幾許梅花香。
    而他靠著那老梅樹幹,卻不知是夢是醒。
    玉釧瞧見這幅情景,方鬆了一口氣。她又看了看樹上的人,便低聲說了一句:“這麽冷的天,竟跑到樹上?”
    莫不是有病?
    王昉搖頭笑了笑,她看了男人身上穿著的單薄玄裳,無意多管,轉身往來時道上走去。她將將轉過身去,身後的男人便已取下麵上衣袖。玄裳翩躚一落,那日頭穿過叢叢梅花,打在他的身上,露出一張豐神俊秀的麵容...
    他的麵容帶著幾分初醒後的神態,看著王昉的身影,一雙桃花眼微微一轉,輕輕咦了一聲,似有幾分惑然,聲音卻微微上揚幾分,含笑一句:“這是哪家的小娘子,竟尋本公子到這佛門清淨地?”
    王昉步子一頓,玉釧卻已轉身朝人低喝去:“你胡說什麽!我家主子隻是路過此處...”
    這要是讓外人聽到,還不知要傳出什麽蜚語去?
    她眉一皺,剛想再說,卻在看見那人的麵容時,怔了一怔...
    王家慣出美人,主子的容顏更是一絕,她自幼隨侍在側,對美人容色早已看慣了。可眼前的男人,卻與她往常見過的不同...
    他的容色,太過奪目,也太過逼人...
    那一雙多情目微微一轉,竟像是要把人的心魂都給吸進去一般。
    王昉等了許久,也未曾聽見玉釧的聲音。她眉心微皺,到底還是轉過身去...那先前倚樹而眠的男人,已半坐起身。
    男人依舊靠在老梅樹上,身上玄裳隨風搖曳,衣角翩躚發出聲響...而他手握一壺梅花釀近於唇畔,循見她的目光,便半傾身往她這處看來,薄唇微翹,聲音帶著幾分纏綿意:“小娘子如何不說話?”
    他生有一雙桃花眼,即便不笑,已是無數風情。
    如今眼波微轉,更是數不盡的風流意...
    王昉半仰著頭看著他,似是有幾分疑惑,而後卻是化為一道笑...她想起那個風雪之日,身穿緋色官袍,頭戴烏紗帽,與她遙遙相對的陸意之。
    卻未曾想——
    歲月翩躚,往前更迭,竟能見到年少時的陸意之。
    她嘴角微揚,眉眼含笑:“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