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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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中檀香依舊徐徐升起, 於這半空之中,沒一會便被屋中殘留的幾道風吹散了。
紀氏跪在地上,膝下雖放著厚重的地毯,可她還是覺得有一股涼意穿過地毯侵入了她的膝蓋,連帶著整個身子骨都泛起冰冷意。她半抬了臉,素來矜貴而端莊的麵容在這一刻隻餘蒼白...
她看著傅老夫人,紅唇甕張, 眼中閃過一絲驚懼, 良久才垂了眸子、顫聲而道:“母, 母親, 您在胡說什麽?”
紀氏袖下的手緊緊攥著, 麵容微整, 才又說道:“阿冀那會才多大,他怎麽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她說到這, 便又跟著一句:“母親便是再不喜歡兒媳,也不該拿這樣的話來冤枉兒媳...”
她一麵拿著袖子抹著淚, 一麵是絮絮哭道:“兒媳嫁入王家十餘年,育有一子一女。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母親這話,真是, 真是太過誅心。”
“誅心?”
傅老夫人握著佛珠的手一頓,她端正的麵容閃過幾許譏笑:“好一個誅心!”
“你知道程氏素來疼愛二哥兒, 隔三差五便要送糕點過去...你更知道二哥兒最喜紅棗糕, 程氏送去最多的便是這道糕點。當日你讓人領著三哥兒去秋月齋...杜姨娘對你雖有所忌憚, 待三哥兒卻是極好,何況一個稚子幼童,誰又會去多想什麽?”
她說到這,看了看紀氏顫動的身形,眼中嘲諷越濃:“當日你給三哥兒同樣備下了紅棗糕,隻是與程氏送給二哥兒的不同,你給三哥兒備下的紅棗糕卻是添了核桃。核桃味淡,若是磨碎放入紅棗糕中本就無人會察覺——”
紀氏放下袖子,她依舊白著臉,聲音卻比先前要穩幾分:“母親持家多年,行事所言向來公道,偏偏對媳婦...”她話一頓,跟著便又一句:“前塵之事,母親無憑無據便要把罪名安到兒媳的頭上...兒媳,兒媳實在心有不服。”
屋中有一瞬的沉寂...
良久才傳來傅老夫人冷淡的聲音:“你自認聰慧,又覺行事無所紕漏...隻是紀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說到這,是又一句:“當年伺候三哥兒的丫鬟,是叫平兒吧?”
“平兒?”
紀氏一怔,不知傅老夫人此時提到平兒是為何意,那個丫頭早幾年就被嫁出去了。
傅老夫人看著她,聲音緩慢:“丫頭貪嘴,當年你給三哥兒備下的糕點,她也吃了——”
她看著紀氏驟然大變的麵色,嗤笑一聲:“若不是因她一時貪嘴,我又怎會知我的好兒媳竟有如此本事,如此心腸?”
紀氏身形一歪,這回卻未曾撐住,直直往前摔去...
她臉色煞白,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屋中沉寂,而她殘留的幾道清明正在提醒她,眼前人是真的知道了,完了...
完了!
阿冀...
還有她的阿冀。
紀氏心下念著王冀,重新撐著身子跪坐起來,一麵是朝傅老夫人爬去,一麵是低聲哭道:“母親,此事是我一人之過,與阿冀無關。”
“當年他也隻是一個稚子小童,什麽事都不知道,是我與他說二哥兒的糕點比他好吃,讓他偷偷把糕點換了...”
“母親,您要怪就怪兒媳一人吧。”
“阿冀心善,又自幼孝順於您,他若是知道這糕點會害了二哥兒,便是如何也不會換的。”
紀氏一麵說,一麵朝傅老夫人磕起了頭,她身形不穩,衣飾漸亂,臉上的淚珠和冷汗早把她精致的妝容給磨掉了...這樣的紀氏哪裏還有往日風采?
傅老夫人手中依舊握著佛珠,她垂下一雙平和目,良久才一語:“我信你所言,也信三哥兒的確是年幼無知...如今三哥兒長大成人,入了國子監,往後他還要入仕為官,我不希望他有此惡名。”
紀氏聞言,心下一鬆...
聽傅老夫人的意思,便是不擇罪了,她端端正正又磕了個頭,口中言道:“母親大恩,母親大恩。”
傅老夫人淡淡瞥了她一言,聲音淡漠:“你也不必急著謝我,這些年你心下怨憤,如今又覺阿允在九千歲麵前得了臉,行事越發不顧起來。往日之事既已過去,我便也不再多言,往後你若能安生些,便也罷了——”
“若不然,我不介意替阿媛、阿冀重新換個母親。”
紀氏心下一顫,抬頭看去卻隻能看見傅老夫人麵上的淡漠,這一分淡漠她時常見到,卻都未有今日這般讓她害怕:“兒媳,記下了。”
“阿佩雖然與你隔了層肚皮,可到底也是我王家的女兒,你若是實在不想教,我也不會逼迫於你...”傅老夫人說到這,些微一頓,而後是道:“總歸老婆子還能再活幾年,教導一個小丫頭也還有心。”
紀氏麵色一變,忙道:“母親這是什麽話,阿佩也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會好好教導她。”
如今阿媛丟了名聲,若是再讓那個賤蹄子養在千秋齋,保不準往後還要壓上阿媛一頭...她雖然慣來不喜那個賤蹄子,可相較於此,還不若掌控於手中的比較好。
“你能這麽想,那就最好不過了——”
傅老夫人重新轉起了手上的佛珠,也不再看她,隻一語:“去裏屋把自己拾掇好,就走吧。”
“是...”
“那個平兒,你不必去找了——”
紀氏身形一頓,心下猛地一跳,她轉身看了眼已閉目養神的傅老夫人,低聲應了。
如意齋。
王昉坐在床邊,她的手中握著一碗安神茶,遞給王蕙,一麵是細細看了回她的麵色:“可要請大夫過來看看?”
王蕙接過安神茶,她麵色還有幾分蒼白,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也沒什麽大礙...不過是受了些驚嚇。”
她這話說完,是用下一口茶,才又問道:“六姐怎麽樣了?”
“胡大夫說她需要休養一段日子——”
王昉說完,是遞了一顆蜜餞過去,又跟著一句:“好在未落下什麽病根。”
王蕙一怔,她看著阿姐手上的那顆蜜餞,輕輕笑著接了過來,而後是歎道:“六姐身子骨本就不好,這回又受了這樣的難,怪讓人心疼的。”
王昉握著茶盞的手一頓,聞言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先前我走的時候,你和阿佩不是在下棋嗎?怎麽好端端的去了外頭?”
“六姐嫌屋裏太悶了,便想著去外頭站站...”
王蕙把手中的蜜餞吃下,酸甜恰好,她半彎了眉眼,才又一句:“不過六姐挑的那個位置委實不好,也瞧不見什麽好景致。”
...
夜下。
明月當空。
王佩所住的拂柳齋卻很是安靜,屋中隻點了幾根燭火,布簾處漏來幾許風,吹得燭火搖曳,隱約可見這並未怎麽裝飾的屋子。炭火倒是放了好幾盆,都是上好的銀絲炭,如今正圍著放在床邊,生了幾分暖意。
許是屋中暖和...
躺在床上女子的麵容,已不似先前那般蒼白,隻是眉心微皺似是被夢魘困住,扯得她一雙細眉微微擰起,嘴角還輕輕溢出幾許聲響:“水,水...”
王昉看著她,取過案上放著的水,倒了一盞...而後是半扶了她起身,把茶盞近於她的唇畔。
水是溫水——
王佩半夢半醒卻也喝了大半盞,她睜開眼首先入目的是幾點燭火,再往身側看去見到的卻是王昉。她心下一怔,揉著眼睛又看了好幾回,才呐呐而道:“四姐,怎麽是你?喜鵲、黃鶯呢?”
王昉把茶盞放在案上,聞言神色未動,隻淡淡看了她一眼:“死了。”
“什,什麽?”
“她們沒能捱過五十板子,死在了千秋齋前...”
王昉的聲音在這夜色中顯得有幾分清冷,紅燭搖曳,打在她明豔的麵容上光影晃動,隱隱有些晦暗不明:“不過六妹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今日所為,除去對付阿媛和二嬸,為的不就是把這兩個二嬸的眼線解決了嗎?”
王佩半坐在床上,她眼眸一閃,聲音很輕:“阿佩不懂四姐所言。”
王昉看著她淡淡一笑,她雙手平放在膝上,身形端莊,麵目從容:“阿媛被罰禁閉,二嬸罰了三月俸祿,你身邊兩個丫頭被杖責致死...”她的聲音依舊很輕,眉目卻泛著幾分無邊嘲諷:“我竟不知,六妹竟有如此本事?”
燭火搖曳,夜色漸晚——
王佩雙手環膝,半坐在床上,良久才很輕一句:“我的確恨她們。我明明也是王家的女兒,也是父親的孩子,卻從未享受過一絲關愛...生母不管,父親無視,紀氏拿我當眼中釘、肉中刺,就連那群丫鬟也慣是拜高踩低,視我無物。”
“我的存在,不過就是一個笑話。”
她說到這,半抬了臉,露出一張蒼白掛淚的麵容,映著紅燭淒淒一笑:“四姐生來便是天之驕女,受盡寵愛,又怎會知我的不容易。”
“我啊,實在是受不了了...”
王昉看著她滿目悲涼,卻無意勸慰,她心下就如冬日寒冰一般,早泛不起什麽漣漪了...聞言也不過一句:“我無意管你的事,隻是阿蕙素來單純,若是讓我知曉你日後利用她...”
王媛聞言,抬手抹掉麵上的眼淚,與人一笑:“四姐多慮了,阿佩所求不過是一席安穩之地——”
屋內一時無聲,唯有那放在燈罩中的紅燭輕輕晃動,映著窗外寒風蕭索...
透出無邊寂寥。
王昉站起身,最後看了她一眼:“那樣最好。”
她往屋外走去,卻在握住那杭綢布布簾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王佩幽幽一句:“四姐好似比我更恨他們...”
“可是,為什麽呢?”
王昉步子一頓,握著布簾的手略微有些收緊,可她終歸未曾回頭,也未曾說話。
布簾一起一落,她往外走去...
月色恰好,而她孤身立於這清冷月色之中,忽然覺得有些冷。她攏緊了身上的鬥篷,前方是無邊夜色,而她麵色清平,卻不知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