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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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將近。
    金陵城中的年味也越發濃厚了...
    不管士庶之家皆開始貼上了桃符, 裝飾起了屋子,以一種熱忱之心迎接新一年的到來。
    王家較起往昔,卻要顯得冷清些。
    王佩因為先前的落水,身子還不大見好,如今依舊居於閨閣之中,平素也很少見人。王媛除去先前王岱歸家時出來了一回,平日也都是禁閉於屋中, 抄寫佛經...不過, 令王昉意外的卻是紀氏。
    自打那日祖母留了紀氏, 也不知說了什麽, 竟讓她收斂起了性子。
    王昉先前讓人去西院打探過, 知曉紀氏近日不是陪著王媛抄寫佛經, 就是去探望王佩...倒是真擺上了一副慈母姿態。
    “阿姐要第幾道茶?”
    王蕙倚著車廂跪坐著,她兩節袖子鬆鬆挽起, 露出袖上繡著的兩朵青蓮,正低頭煮茶。待過了好一會, 她還是未聽見回聲,便半抬了頭朝王昉那處看去,跟著又低喚一聲:“阿姐?”
    “嗯?”
    王昉回過神,她放下手中的書籍, 側頭看去:“怎麽了?”
    琥珀跪坐在王昉身後,聞言便笑說一句:“主子您又失神了, 七姑娘問您要第幾道茶呢...”
    “先前在想事...”
    王昉這話說完, 便把手中書冊合了起來放在案上, 看著王蕙的麵上露出幾分笑:“第三道吧。”
    王蕙應了聲“好”,便又重新低頭煮起茶來,待至第三道,她方傾手倒下一盞茶...茶是新茶,由今年初夏的一捧清荷、混著去年寒冬的一抹梅香曬製而成。
    她捧青花瓷盞,奉於王昉,是笑:“阿姐的茶。”
    王昉接過茶盞,因著這一動,青花瓷盞中點綴著的幾片梅花與清荷便也跟著輕輕晃蕩著...
    水波粼粼,暗香襲來,甚是好看。
    她雙手捧盞近於唇畔,飲下一口盞中茶,茶水入口顯得有些淡,待過一會,才有回甘之味...一抹清荷與梅香於唇齒之間緩緩盛開。她抬頭看向王蕙,輕輕一笑:“阿蕙的茶藝是越發好了。”
    王蕙正捧茶要飲,聞言一張先前被熱氣熏得有些微紅的臉,便越發紅了幾分:“阿姐...”
    車內茶香四溢,笑語晏晏...
    沒一會馬車便安穩停了下來。
    琥珀和侍書先下了馬車,搬了杌子放在馬車邊上,才又扶了王昉、王蕙兩人走下馬車。
    許是已近年關,街上的人並不算多,就連攤販也少了許多。
    王昉兩人頭戴青紗帷帽,由兩個丫頭扶著走進了一家名喚“金香閣”的地方...金香閣顧名思義賣的是“香”,除去香料外,也賣香露、香粉等物。
    琥珀掀了厚重的暗紅杭綢布簾,尚未走進金香閣,便有一股濃鬱卻甚是好聞的香味從屋裏傳來...
    一個年約三十餘、身姿妖嬈甚有風韻的女人瞧見她們,忙快走幾步迎上前來。她一麵是朝王昉幾人屈身半禮,一麵是笑著說道:“怪不得今天妾身聽著喜鵲吱吱叫,原是兩位貴客到了...”
    她這話一落,便又跟著一句:“兩位小姐今兒個是依著往日的慣例,還是重新再挑幾盒?店裏倒是新進了不少別致的,不如往裏屋移步瞧瞧?”
    王昉點了點頭:“青娘領路吧。”
    那個名喚“青娘”的女人聞言,便笑著轉過腰肢領著她們往裏走去。
    金香閣用一道布簾分了裏外兩屋,裏屋占地要更大些,除去擺著的香料外,還置了軟塌、桌椅等物,案上還放著茶盞、茶葉可供人煮茶。
    因著到了屋中,也無外人...
    王昉兩姐妹便都揭下了帷帽,坐在椅子上。
    青娘親自倒了兩盞茶,才又讓人把幾盒香露、香料取過來,一麵是笑著說道:“這是西域商人送來的荼蕪香、金鳳香,此香味濃鬱,若把此香掛在玉香囊中,滿路皆可聞此香。”
    “這是三勻香,此香香氣清雅,可敷於身,也可製成香囊掛於腰間...”
    她一麵說著,一麵是打開香盒,把香粉、香露敷於店中隨侍的身上,沒一會這暖閣之內便傳來種種香味。
    屋裏青娘正替王昉兩姐妹示範著用法。
    外間便又傳來一陣腳步聲,跟著是隨侍一句:“青娘,二少爺、三小姐來了。”
    青娘眉心一動,她看向王昉,見她點了點頭:“青娘先去忙吧...”
    “哎...”
    青娘屈身一禮,便又一句:“兩位小姐請稍坐,妾身去去便來。”
    她說完這話,便轉身往外走去。
    王蕙手中正握著一盒叫做“伴月香”的香露,此香味清而幽,甚是好聞,她眉目彎彎是言一句:“書中曾記伴月香清幽淡雅,芳澤溢遠...隻因徐大家常於明月當空的夜晚,吹著習習的涼風坐於庭中,後製得一香便定名為伴月。”
    王昉聽她絮絮所言,便輕笑一聲:“你啊...”
    她這話還未曾落下,布簾便被人掀了起來,跟著是一道喜悅萬分的聲音:“王姐姐,當真是你?”
    王昉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便抬頭看去,一個身披梔黃色鬥篷的身影從簾外走了進來,她的麵上帶著遮掩不住的欣喜意,卻是陸棠之...她把手中香盒放在桌案上,眉眼彎彎,笑喊她一聲:“棠之,原來是你。”
    她這話說完,便又想起先前隨侍所言,二公子...
    陸意之也來了?
    王昉往那杭綢布簾處看去,見一個身穿玄裳、外罩黑色大氅的男人正手握布簾,朝她看來。他一雙眉目雋永而悠長,嘴角微微翹起,眼中帶著幾許春日桃花色...
    屋中幾人瞧見他的身影皆被唬了一跳,琥珀是最先回過神來的,她忙取過放置在一處的帷帽替王昉兩人戴好。
    青娘跟在身後,瞧見這幅狀況也煞白了臉:“二公子...”
    陸棠之卻有些後知後覺,她先前瞧見王昉兩人,一時也未曾注意,如今瞧見這幅狀況才回過神來...她轉身往身後看去,便見自家二哥不知何時也跟著進來了。
    她輕輕“哎呀”一聲,跺了跺腳,一麵是推著人往外走去,一麵是道:“二哥你做什麽呢?這裏都是姑娘家,你跟著進來做什麽...你去外頭等著,我跟王姐姐說會話就去找你。”
    陸意之挑了挑眉,他倒也未曾說什麽,任由人推著往外走去,隻是在布簾落下時...
    他一雙桃花目往王昉那處輕輕帶去一眼,青紗帷帽下隻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並瞧不清是何姿態。
    屋中幾多女子或是詫異、或是慍怒,偏偏隻有這個小丫頭,麵色依舊如常。
    真是有意思...
    等陸意之走了出去,屋中先前緊張的情緒才一消殆盡。
    陸棠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曉女兒家的清譽尤為重要,好在這處並無什麽外人,若是...她心下這樣想著,便又屈身半禮,真心實意地致起歉來:“王姐姐,抱歉,我二哥他,他...”
    她想著先前在宮中的時候還與王昉說起二哥的好,一張小臉又紅了幾分,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青娘也跟著屈身一禮,今日這件事若當真計較起來,她也免不去責任...
    王昉摘下帷帽,她起身親自扶了陸棠之起來,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寬慰起人來:“無妨,如今人走了就好。”
    陸棠之聽她這話,心下便又多添了幾分感激:“王姐姐...”
    女子重名,她哪裏不知曉王姐姐這是為了勸慰她,才這般說...待回去了,一定要好好說說二哥才行。
    琥珀見陸棠之這般致歉,心下也鬆了幾分,她是見過陸家這位三小姐的,知曉她是個好性子的。隻是那位陸二公子,她想起先前瞧見的那副容顏,忍不住還是皺了皺眉...好在這兒無外人,兩位小姐的年紀也不算大。
    不然...
    還真的不知道被這麽編排去了。
    ...
    等王昉幾人出去的時候,便又過了兩刻的樣子。
    青娘親自包好了香料、香露等物,卻是一分錢也不肯收。
    陸棠之更是說道:“王姐姐往後喜歡什麽便來挑,把帳記在我頭上便是。”
    王昉聞言是有些無奈,不過她也未曾說些什麽,隻是讓琥珀把香料收好,便與陸棠之往外走了。
    隨侍掀開杭綢布簾,送她們出去...
    便見金香閣外有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子站在一道。
    他們一個身穿玄裳,麵容俊秀,如今正半倚著車廂站著,他的手中握著一塊玉把玩著,麵上顯得有些漫不經心。而他的對麵,是一個身穿月白長衫、外係披風的男人,他麵如白玉,氣度如月,眼中含著如四月春風般溫潤的笑...
    王昉一怔,步子跟著一頓,輕聲喊他:“表哥?”
    陸棠之聽見王昉的聲,也往前看去,便見不遠之處站著一個風光霽月的少年郎...她腳步一頓,臉色一紅,好在有帷帽擋著未曾瞧見她現下的失態。
    程愈轉過身,一雙清和的眼滑過三個戴著帷帽的姑娘,而後是看向站在中間頭戴青色帷帽的王昉。
    他輕輕一笑,聲音溫潤而清越:“陶陶、阿蕙。”
    琥珀幾人瞧見他,忙朝他屈身一禮,是喚她:“表少爺。”
    王昉重新邁了步子,問他:“表哥怎麽在這?”
    程愈聞言是笑著看了陸意之一眼,才又說道:“我剛從國子監出來,遇見九章便停了下來...”
    九章?
    陸意之的字?
    不過,表哥怎麽會認識陸意之?
    王昉透過青紗帷帽往陸意之那處看去,卻見他正好也抬眼朝她這處看來...
    兩人穿過青紗的這一眼,還是王昉先避了開去,自然也未曾注意到陸意之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笑意。
    那一笑,與往常甚是不同。
    可也不過這一瞬,陸意之便又掛上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笑。他朝陸棠之看去,手中的玉佩落下,聲音透著幾分慵懶和隨性:“走吧...”
    陸棠之輕輕“哦”了一聲,她與王昉兩人告辭,便跟著陸意之往馬車走去...
    等陸家的馬車走遠了——
    程愈便也陪著王昉幾人往王家的馬車走去,他低頭看著王昉仍有些疑惑的麵容,輕聲笑道:“當日我在順天府見過九章,與他曾下過一局棋,九章贏了。”
    王昉一怔,她知曉表哥的棋藝,竟會輸給陸意之?她側頭朝程愈看去,方想說些什麽,卻隻瞧見他略帶無奈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