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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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國公府。
程宜手握一盞熱茶端坐在椅子上, 她的身邊坐著紀氏…而王昉幾個小輩便按著順序以左右而分坐在後麵的一排位置上。
王管家站在一側…
院中還站著一個牙婆打扮的婦人,而她的身後是三十餘個丫鬟打扮的年輕姑娘,她們大多是十歲初頭、最大的也不會過十四,頭一排的都是容貌長得姣好的,連衣著打扮也要好些…這一排的大多是為了給主子日後陪嫁準備的。
後頭幾排的模樣不算姣美,卻也都是清秀之姿。
王管家見底下的人都站好了,便上前幾步把手中的名冊遞給程宜, 而後是恭聲問道:“大夫人, 今年可還是按著往年的順序挑?”
程宜把手中的茶落在一側的茶案上, 她接過名冊翻了幾頁, 淡淡說了一句:“我屋子裏丫鬟還夠, 今年就不挑了…”待這話說完, 程宜便側頭看向紀氏,她眉眼清和, 一麵是把手中的名冊遞給她,一麵是柔聲說道:“阿蓁你瞧瞧?”
紀氏看也沒看她手中的名冊, 隻是搖了搖頭,淡淡說了一句:“不用了。”
她的麵容自從出了王冀那等子事後就一直萎靡不振的,今兒個臉上還敷著厚厚的□□,可還是能瞧見她眼下那遮也遮不住的烏青…就連聲音也透著股喑啞滄桑。
程宜見此心下免不得一歎…
她和紀氏做了十多年妯娌了, 早年磕磕絆絆的自然也有,可國公府本就沒多少女眷, 她又是個清平性子…和紀氏也犯不到哪裏去。
倘若紀氏當真因為阿冀的事記恨於她, 她也無話可說。
人這一世——
可做的、不可做的, 還是得分清楚。
因此程宜也沒說什麽,她把手中的冊子交給白芨,跟著一句:“既如此,那就把冊子遞給姑娘們,讓她們每人挑三個。”
白芨雙手捧過名冊,恭恭敬敬應了是…
而後是轉身朝後邁了幾步,把冊子奉給了王昉。
王昉其實早就看好人了,紀嬤嬤早先就已經與她說過哪幾個是她教好了的…她也未曾推辭,接過名冊先低頭細細翻看了起來,等看到紀嬤嬤與她說過的幾個名字她也未曾停頓,依舊一頁一頁翻下去,直到看到最後一頁才召來琥珀低聲與她說了三個名字。
琥珀點了點頭…
她手捧著名冊往前邁出一步,看著底下眾人念道:“青夭…”
琥珀念完這個名字便從第一排走出了一個容貌姣美的丫鬟,丫鬟身段風流,眉心還有一顆朱砂痣,平添了幾分說不出道不明的風流意味…活脫脫一個風流媚骨。
青夭低著頭往前邁出一步,微微垂首,屈膝一禮。
她的儀態雖端莊,卻還是有幾分遮不住的韻味,就連聲音也如黃鶯翠鳴一般:“青夭給眾位主子問安。”
程宜見此便忍不住皺起了一雙眉。
雖說陪嫁的丫鬟要挑得姣美些,可若是容顏太甚隻怕是個心比天高的,往後不好控製…她剛想召來白芨說話,便聽到紀氏掀了眼簾淡淡開了口:“陶陶到底年紀還小,竟然頭個便挑了這樣的。”
程宜聞言便歇下要找白芨過來的心思。
她的手中依舊握著茶盞,麵上也掛著一道平和的笑容:“好不好的,總得慢慢教…人如此,丫鬟也如此。”
她這話說完,淡淡瞥了眼那個名喚“青夭”的丫鬟,才又跟著一句:“不過一個丫鬟,阿蓁著實多慮了。”
紀氏聞言也不過淡淡一笑,說得倒是好聽,要真讓這個丫鬟跟著陪嫁,以後急得不還是她程宜?她垂著頭,手揭開茶蓋輕輕掃著茶沫,也不說話。
主子既然不說話…
琥珀自然也就不好說什麽,她便繼續翻著名冊,念了其餘兩個名字:“寒星,流光。”
這話一落——
竟然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年輕丫頭一道邁步走了出來。
她們身量不高先前又隱在最後一排,眾人也未曾發現,如今見到這兩張一樣清秀的麵容皆忍不住一滯,就連底下幾個丫鬟也忍不住紛紛在心裏說道“四姑娘這個運氣也委實太好了些”。
頭一個挑了個最美的…
這後頭竟然挑了對雙胞姐妹花。
程宜見這二人不過是普通清秀之姿,便也未說什麽。
王昉挑完這三個,便讓琥珀把名冊遞給了王媛…她想著紀嬤嬤說過的其餘幾個,抬眼在人群中淡淡掃過幾眼。
王媛挑了三個…
王佩也跟著挑了三個。
而後便輪到王蕙了,輪到她這其實已經沒多少出色的人,索性她先前也沒什麽看中的便低頭翻起了名冊。她原本不過是想隨便翻翻,倒是偶然瞧見了個別致的名字,她紅唇微張低聲呢喃:“伴月…”
她如今最愛的便是這一抹伴月香了。
王蕙眉眼彎彎,心中說了一句“巧了”…而後是側頭與身邊的丫鬟指了這個名字,跟著便又挑了兩個才算成。
王昉手握一盞茶坐在位置上。
她見阿蕙挑出來的三人,心下一鬆,便繼續慢悠悠地飲起了茶。
主子們把該挑的都挑了。
其餘的或是進入府裏,由王管家安排其他差事或是由牙婆繼續領了人回去。
王昉讓琥珀把三人領回有容齋,而她便與王蕙陪著程宜回飛光齋…等到了飛光齋,程宜還是免不得說起了王昉:“先前你二嬸在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你如今年歲也長了,除了琥珀幾個與你自幼玩到大的,還得挑幾個陪嫁的。”
“這陪嫁的人可不能馬虎…”
“容顏得好卻也不能太好,你今兒個挑的那個青夭容顏實在過甚了。”
程宜說到這,想到那個青夭的臉和身段,一雙眉更是攏了幾分,就連麵上也還是帶著幾分不讚同,跟著一句:“你把她放到紀嬤嬤那,讓紀嬤嬤好生看著…罷了,你還是把她放倒我手上,往後尋個錯趕了出去便是。”
王昉聞言卻是輕輕笑了起來。
她接過白芨遞來的茶盞奉給程宜,而後是柔聲說道:“您也說了,不過是個丫鬟,怎麽搓揉還不是我說了算?您放心,等回去我便把她教到紀嬤嬤的手上,紀嬤嬤素來會教人,即便是個有心氣的她都能給壓平了。”
程宜聞言倒是點了點頭,紀嬤嬤是從程家跟過來的,就連她飛光齋的幾個大丫鬟也都是由她一手□□出來的。
交到紀嬤嬤的手上,她也放心。
何況陶陶說的也對,不過是個丫鬟,怎麽搓揉不還是她說了算?
要真不行——
往後再尋個法子趕出去便是。
王昉見她總算不說這回事了,心下才鬆了一口氣…她原本是要挑另一個人,可先前眼滑到青夭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一怔。雖然時間不對地點不對,甚至連她的名字也不對,可她還是從這一張尚還有幾許稚嫩的臉上窺見出幾許日後的無邊風華。
這個人怎麽會來府中?
王昉不知道。
上一世她第一次見到她是元康十二年…彼時她已經是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
而她的名字,本應該叫做采蓮。
…
有容齋。
王昉回去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索性也就沒再讓青夭三人過來敘話,隻是讓琥珀替她們先安排著差事。
兩邊的木頭窗欞皆大開著…
王昉坐在軟塌上,任由這七月的徐徐暖風打在她的身上,而她手握一碗雪梨湯,卻是紀嬤嬤剛剛給她送來的。
屋中並無外人——
紀嬤嬤也難得在王昉麵前皺了一雙眉,她昨兒個便與主子說過了那幾人的名字,按道理主子也不會記岔…怎麽今兒個竟會帶了了個外人回來?偏偏這個外人,長得還著實美豔,即便她閱人無數,卻還是忍不住歎服在這人的容顏中。
她這樣一想,一雙眉攏得便越發厲害了。
王昉把手中的雪梨湯喝完,隻覺得不管是喉間還是心下都舒暢了不少…
她把湯碗放在桌上,取過帕子輕輕擦拭起唇角,側頭看去便見燈火下的紀嬤嬤緊鎖著一雙眉…王昉想了想,便輕輕笑道:“嬤嬤怎得這般看我?”
紀嬤嬤心下一歎,聞言她是低聲說道:“姑娘怎得挑了那個青夭回來?那人…”
“我與母親說了,這人便先交給嬤嬤…”
王昉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嬤嬤不必擔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紀嬤嬤倒不擔心這個,姑娘自打去歲落水醒來後便越發懂事了,幾樁大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她心下一歎,既然姑娘心裏有秤砣,她也就不多說什麽了…至於那個青夭,她便替主子盯著些,任她往日心比天高,往後也得乖乖聽話。
她想到這,便柔聲說道:“您放心,老奴自會替您掌著眼。”
王昉聞言,眉眼便越發彎了幾分…她手握著紀嬤嬤的手,跟著是溫聲說道:“您說的幾個我心裏都記著,午間我讓琥珀去看過了,她們也都留在了府裏…這樣也好,多放些地方,咱們也能多看到些。”
紀嬤嬤聞此倒是鄭重其事點了點頭。
姑娘說得對,多一雙眼睛也能多看到些東西…府裏人多眼雜的,的確也該布幾個眼線。
紀嬤嬤憐愛得看著王昉,見她眉眼依舊還稍顯稚嫩,卻也已經隱隱露出幾許鋒芒…姑娘真是長大了,知道要做這些布局了。
這樣…
以後即便她不能陪著姑娘,也能放心。
…
日子一轉便到了七月初七。
今兒個正是一年一度的乞巧節,也就是女兒節…這個節日對女兒家尤為重要。
每至這個節日,所有未成婚的少女都需要穿著新衣站在庭院裏向織女星乞求智巧。除此之外,也有在乞巧之日前捉蜘蛛的…把捉來的蜘蛛放於小盒之中,次日清晨打開小盒,以其結網的疏密來定巧拙。
這便是“蛛絲乞巧”。
因此每到七月,能看見的蜘蛛便尤為稀少。
王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明了,她昨兒夜裏看賬本看得遲,今兒個醒來便要比往日遲些。屋中已站了不少丫鬟,翡翠手中更是端著個紅木案,瞧見她醒來便興致勃勃得走上前,與她恭聲說道:“主子快打開看看,瞧瞧今年織女娘娘給您送來多少巧。”
其餘幾個丫鬟雖然不說話,一雙眼睛卻也直直看著她。
王昉見她們有興致便也未說什麽,她由著琥珀服侍著洗淨了手,坐在床沿邊上抬手便打開了木盒…
幾個丫鬟紛紛朝盒中看去。
而後便笑盈盈地與她恭賀道:“主子的網結得又密又均勻,織女娘娘肯定會保佑您事事順利的。”
翡翠更是笑著說要去把盒子供起來,她一麵尋著合適的地方,一麵是跟著說道:“五姑娘那院子裏的丫鬟上回還跟奴搶蜘蛛,奴聽說了,她搶去的那隻才結出了丁點網…把五姑娘都給氣壞了。”
乞巧原本求的是針線技巧,可傳到後頭也就變得越發廣泛了些…
因此許多姑娘家都會遣人去捉不少蜘蛛,盼望著得到織女娘娘的垂憐保佑她今年事事順利。
王昉倒沒有覺得什麽。
左右也不過是求個心安、圖個高興罷了。
王昉展開著手由著琥珀幾人替她穿著新衣,一麵是問琥珀:“先前讓你去問阿蕙,可去問過了?”
先前陸棠之給她地來了信,是邀她今日一道去街上遊玩…
金陵城的乞巧節比起新春還要熱鬧,不僅街巷鬧市達旦不寐,更在街上置了不少有趣玩意…姑娘家一年也出不了幾次府邸,因此每逢這些佳節,自然也希望能多出去瞧瞧。
琥珀聞言是笑著抬了頭回道:“去問過了,七姑娘說身子不太爽利,便不擾了您和陸小姐的雅興了。”
王昉眉心一攏:“阿蕙生病了?”
“不是病了——”
琥珀見她攏著眉,便笑著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王昉一聽先前攏著的眉心便鬆了開來,她輕輕笑著:“原來是長大了,這是好事。”
她原想著去看看阿蕙,不過恐她臉皮薄索性也就歇了心思…隻是囑咐著小廚房讓她們備些這個日子可用的果點送去,並附著一話是讓她好生歇息。
…
等到星月西斜之時。
王昉在院中拜好了織女娘娘便讓琥珀和流光跟著、乘坐著馬車出了府。
因著徐靜嘉已成婚,今兒夜裏便隻有她與陸棠之兩人…兩人約在東街那塊牌匾下見麵。王昉到的時候,陸棠之已經在了,她穿著一身翠綠色夏衫手中握著一把團扇,瞧見王昉便朝她揮了揮手。
有一段日子沒瞧見——
王昉才發覺陸棠之竟是瘦了不少,往日尚還有些圓潤的麵龐如今已漸漸消了些肉,就連身量也高了不少…一張粉雕玉琢的麵龐盈盈掛著笑,就連那雙桃花目也跟陸意之似得,越發多了幾分瀲灩滋味。
她這一思一想間,陸棠之便走到了她跟前,笑著喊她:“王姐姐。”
王昉回過神,她看著眼前的陸棠之,一雙眉眼也忍不住彎了幾分:“多日不見,棠之越發好看了。”
陸棠之聞言卻是羞紅了小臉…
不過她到底與王昉熟悉了,也不過紅了一會,便抬了頭期期艾艾得問道:“真的嗎?”
陸棠之一直覺得自己圓潤得很,即便少吃也沒有什麽用…她隻要每回想到徐姐姐和王姐姐的身姿,想著那一副廣袖翩翩、衣袂飄飄的仙人模樣,她心中就忍不住羨慕。偏偏不管她怎麽羨慕,這臉上的肉還是一直穩固著不去。
母親與她說等她長大了就好…
她原先還不信,隻是等那回來了月信後,身子骨倒真似變了個模樣。
臉上穩固不去的肉終於消了下去,就連身量也高了不少…雖然還比不得徐靜嘉和王昉,可陸棠之還是很滿意現在這幅模樣。
王昉看著小姑娘眼中帶著幾分濃濃的希冀和求知,眉眼便越發彎了幾分,她笑著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柔聲說了句:“自然是真的。”
待這話說完,她便抬眼看向東街…
如今時辰還算早,東街上也並沒有多少人,她側頭看著陸棠之便問起了她的意思:“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陸棠之聞言倒是點了點頭,她笑盈盈地挽著王昉的胳膊,與她說道:“我聽二哥說東街這新開了家皮影戲,往日我還隻是在宮中瞧見過…不知道這外頭的皮影戲是個什麽樣子?”
王昉本就沒什麽地方想去,聞言自然是笑著應了。
她讓流光去打聽了位置,而後幾人便邁步朝那處走去…因著今兒是乞巧節,街上行走的女子都不必戴帷帽。即便有年輕男女走在一起,眾人也不會覺得有什麽。
…
一座茶樓。
程愈幾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們原本是想去清風樓,偏偏不知道為何那雅樓早些日子便給關了…原本旁人隻當是店主有事,可連著幾日也未曾見那處開,先前過去的時候竟見到那門口貼著個要易主的消息。
知曉這件事的眾人免不得紛紛猜議…
可到底是個什麽真相他們又哪裏說得清楚?
這清風樓關了,一時他們也不知去哪兒,索性便隨意找了個茶樓喝起茶、說著話…有人還是忍不住歎道:“好不容易金陵城中有這樣一處福地,竟是說關就關,真是可惜,可惜。”
“誰說不是?去慣了清風樓,旁的地方總覺得太過庸俗,毫無興致…往後也不知金陵城中會不會再有這樣的福地了。”
…
幾人說話間。
程愈卻依舊手握一盞茶看著窗外,他一雙眉眼依舊半彎著,帶著幾分素日裏的閑適模樣…外頭華燈初上,他一雙清雋而溫潤的眉眼滑過那夜色中的一樓一閣,滑過那燈下的一人一影。
他一直這樣閑適而從容地飲茶笑看這一處一景,最終卻停留在了一行人的身上。
程愈握著茶盞的手一頓,他眼看著街上那個身穿胭脂色石榴裙的妙齡姑娘。
她微微仰著頭,眉眼含笑,白玉般的麵容在這夜色中仿佛渡了一層溫煦的光芒…而她手握一柄絹扇,不知與身邊人說到了什麽,一雙眉眼越發添了幾分笑意。
“陶陶…”
程愈這一聲呢喃眾人自是未聽清他說什麽,剛想發問便見他擱了茶盞、起身站了起來…眾人一驚一愣,見此也紛紛站起了身,疑聲問道:“景雲兄,怎麽了?”
程愈眉眼含笑,搖了搖頭是言無事,口中卻是跟著一句:“今日怕是要掃諸位雅興了,來日我做東再請大家盡興…”
待這話一落,他與眾人拱手一禮便往樓下走去…留下一幹國子監監生兩兩相望。
“景雲兄這是怎麽了?”
“莫不是瞧見了什麽人?”
…
眾人在這猜測議論,往常可從未瞧見過程景雲這般失態過…究竟是什麽人能使得程景雲如此失態?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而後眼神一動便紛紛朝窗外看去。
一身白衣的程愈很是好找,他們隨意尋了一會便瞧見了他的身姿。
而程愈的身前正站著一行人,打首的便是兩個妙齡女子。
有人見此便忍不住笑道:“還真是佳人有約啊。”
“原以為景雲就如那九天仙人一般,不通人間俗事,原來也跟吾輩一樣…好好好,如今我是越發歡喜起景雲了。”
自然也有人低聲說道:“就是不知景雲的那位佳人,是哪一位了?”
底下站著的可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