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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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廂房內。
    躺在床上的男人終於睜開了眼睛, 許是剛剛醒來的緣故,陸意之這會頭腦還有些暈沉…
    他的手撐在額頭上, 掀了一雙桃花眼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才隱約記起那似醒非醒之間周邊人的說話與哭聲。
    這兒…是王家?
    陸意之想坐起身,隻是身上的傷實在太多,一動之下那股子疼勁便又重新泛了開來,即便是素來能忍的他都止不住皺起了眉。昨日那群人的武功實在太過高強, 他以一人之力敵十數人自然是敗下陣來,雖說這胸口上的幾道要害是他有意為之,可這些傷卻還是耗盡了他不少氣血。
    若不然他也不會到現在才醒來。
    江鶴取了一壺剛剛熨燙好的熱酒走了進來, 他見陸意之醒來先是一愣跟著便疾步朝他走了過來…他把手中的酒壺放在一旁的茶案上, 伸手先替陸意之診了脈,又看了看他的麵色見他並沒有什麽大礙才鬆下一口氣。
    昨夜到今日, 江鶴的心中也摻雜著不少擔心…
    他是頭一回見到陸意之這般,往日陸意之也會受些小傷, 可是這些年他身上的傷卻是越來越少…像昨天那般陣仗更是從未看到過。
    江鶴想到這便又斂下了麵色, 連帶著聲音也帶有幾分不讚同:“九章, 你昨日行事實在太不計後果了,我聽王岱說起昨日錦衣衛也在…你留在那些人身上的傷能瞞得住多少眼睛?”
    他說到這,便又垂眼看著陸意之身上的傷, 止不住深深歎了口氣:“還有你這一身傷, 若是你一個沒控製好隻怕如今就沒了生息…”
    “九章, 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陸意之手撐在床沿上, 他咬著牙坐起了身…
    江鶴見此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可即便如此, 陸意之的額頭還是冒出了不少汗水…他伸手接過江鶴遞來的熱酒喝下一口,才開口說道:“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
    陸意之說這話的時候麵上很是平靜。
    往日他也未曾想過,竟然會有一日為了一個女人做出這樣的事來。
    也是到了現在他才知曉,當日徐子夷在泗水上與他說過的那句話…有些人、有些事真的隻有等你遇見了,才會明白。
    待飲下杯中熱酒——
    陸意之手握著青瓷酒盞側頭看向江鶴,淡淡問道:“王珵如何?”
    昨日他胸口受了這兩處劍傷後,便直接暈了過去,餘後雖然隱約有些印象可到底也看不真切…他可不希望辛辛苦苦救下的人再出個什麽事,若不然,那個小丫頭真該哭了。
    他不想讓她傷心。
    江鶴見此更是氣得吹起了胡子。
    往日隻當他是個冷心冷麵的,哪裏想到這一旦喜歡上人竟是這般模樣?
    偏偏這股子氣即便是要發也發不出去,當初還是他舉雙手讚成陸意之去追王家這個小姑娘…江鶴想到這就止不住嘔血。
    要是早知道如今是這幅模樣,他,他又能如何?
    陸意之年紀雖小,素來卻是個有主意的,小時候還能騙騙他去地裏挖幾個番薯偷幾個土豆,長大後隻有他被陸意之前後使喚的份了。
    江鶴握著酒壺搖了搖頭。
    他連著喝了好幾口酒,等酒香在唇齒之間慢慢化開,才緩緩開口說道:“他都是些小傷,修養幾日也就罷了…你如今要想的是如今你該如何。”
    他說完這話是稍稍停頓了一瞬才又跟著一句:“衛玠如今若知曉你往日慣是偽裝,隻怕日後你要進入朝堂也非易事了。”
    陸意之聞言倒也低頭沉吟了一會…
    他的指腹磨著青瓷盞上的紋路,待過了許久他才淡淡開了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朝堂風向已變,早已不是他隻手遮天的局麵了。”
    昨日他既已選擇出手,便沒有想過回頭。
    王珵的武功本就不過是擺個樣子,若當真讓他與那些人對招,隻怕沒個三招便敗下陣來…何況此事又涉及到慶國公府、武安侯府兩個權貴門第,自然不能就這般算了,隻怕沒幾日他的名聲便要在金陵城中被傳一通了。
    做這些事的時候…
    陸意之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後果,可他不後悔。
    何況他的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
    陸意之把手中的酒盞放在一側茶案上,這一番牽動下那胸腹處的傷處便又扯起了疼,他皺了皺眉咬著舌尖緩過那一陣疼才又開口說道:“昨日那些人的武功招式很像‘玄空門’的人。”
    江鶴聞言卻是一愣,他移開唇邊的酒壺,驚聲問道:“玄空門?”
    “嗯…”
    陸意之點了點頭,他早年遊曆江湖的時候也曾對過戰幾個“玄空門”的人,這個門派江湖皆有耳聞,隻是裏頭究竟是一群什麽樣的人、門派又在何處卻是無人知曉…陸意之當年與之對戰過幾回,知曉這個門派裏的人最擅長陰詭之術,不僅武功高強還擅走偏門。
    好在他們最擅長的還是單打獨鬥…
    若不然要是等他們同上,昨日隻怕他也要命喪蒼山了。
    江鶴見此麵上更是沉了幾分,連帶著聲音也低沉了幾分:“王家究竟得罪了什麽人,竟能勞動這群人出動?”
    這群人的價格可都不算低,何況能尋到他們已是極不容易的事了。
    這事,陸意之也在疑惑…對付一個王珵,出動這麽一群人,可見其背後之人是下足了殺心要讓王珵有去無回。若不是昨日他去江鶴那處,恰好路過蒼山察覺到這番異態,隻怕王珵如今早就要死在那處了。
    究竟是什麽人針對王珵,針對王家呢?
    …
    廂房外。
    半夏看著去而複返的王昉有些怔楞,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徑直迎了過去…她與王昉屈膝一禮,口中是言一句:“四姑娘。”
    王昉點了點頭,她看了看那麵未曾有過波動的布簾:“陸公子可曾醒了?”
    “尚未…”
    半夏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江先生還在裏頭。”
    王昉點了點頭,她從布簾那處收回了眼,而後是看向琥珀與半夏低聲說道:“你們在這處候著,我進去看看。”她這話剛落,兩人皆怔楞住了…裏頭躺著的到底是個外男,主子一個姑娘家怎麽能這樣進去?
    王昉又何嚐不知自己的異樣…
    隻是她要是不親自去看一看,總是放心不下。
    王昉到底餘威已久,兩人也隻是有一瞬得怔楞便應下聲來…半夏替王昉解開外頭的鬥篷與她屈膝一禮,跟著便拉了琥珀走去外間,一麵是為了熏鬥篷,一麵是方便知曉有沒有人進來。
    王昉見她們退下才往布簾那處走去…
    她站在布簾外頭是過了好一會才低低朝裏喚了一聲“江先生”。
    屋中有一瞬得靜謐,待過了一會才傳來江鶴的一聲“進來”…王昉手握著簾子便又停了一會才掀了起來,她看著坐在床邊的江先生是屈膝朝他行了一禮。
    而後她看向床榻之處,那處原本應該躺著的男人如今竟也坐了起來。
    王昉麵上帶著幾分遮掩不住的怔楞,連帶著步子也朝人多邁了幾步:“你——”等察覺到自己的異常…她才止了步子,斂住了麵上的幾分失措慌張。
    江鶴眼看著他們輕輕咳了一聲,雖然他心下責怪因為王昉的緣故連帶著陸意之如今行事越發不管不顧,可到底也是陸意之看中的媳婦,他也說不了什麽。隻怕此時他敢對王昉吹胡子瞪眼,回頭等陸意之好了就該不顧師門直接修理他一頓了。
    徒兒大了不由師啊。
    江鶴心下一歎,他搖了搖手中的酒壺便站了起來,一麵是自顧自言“今天的酒喝得真快”,一麵是晃頭晃腦往外走去。
    簾起簾落…
    屋中隻剩下王昉與陸意之兩人,
    兩人一個抬著頭,一個低著頭,一時竟然誰都未曾先開口。
    陸意之仰了一會頭,胸腹那處便又疼了起來,他以手作拳抵在唇邊輕輕咳了幾聲…似是想到什麽,他一雙桃花眼緩緩滑過王昉擔憂的眉眼,這咳聲便又加重了幾分。
    王昉看著他這般模樣心下一急,也顧不得男女大防朝人又走近了幾步,口中是問道:“你沒事吧?”
    她這話剛落,陸意之的咳聲便又加重了。
    王昉見此,心下更是大急,她也不知該如何,索性便道:“我去叫江先生。”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要提步往外走去。
    “回來!”
    陸意之哪裏想到她會這般,他伸手似要抓住王昉的手,偏偏這般一動那幾處傷口便牽扯在一道…這回也無需他再假裝什麽,那幾處傷口仿佛絞進了皮肉一般讓他瞬間便白了臉色。
    他靠在軟枕上,頭上冒著冷汗就連聲音也帶了幾分無力:“王四娘,你給我回來,去倒杯水給我就好。”
    王昉聞言便止住了步子。
    她從桌上提了茶壺,這水許是剛取進來不久這會還溫著…王昉倒了一盞又貼了帖茶壁,察覺溫度適宜便轉身過去遞給了陸意之:“水。”
    陸意之看著眼前的水原本想著讓她喂他,隻是以她的性子隻怕他真要這麽坐,她轉身就該走了…他想了想,心下是止不住得一聲哀歎,手卻伸過去接住了茶盞,指尖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滑到了王昉修長而又圓潤的指根。
    王昉先前在外頭站了許久,指根本就涼得很…
    這會觸到了陸意之稍帶著熱意的指腹,差點便要把水杯砸了下去,好在她及時穩住了心神等茶盞安全落在了陸意之的手中,她才抽回手。
    陸意之手握茶盞,眉心卻輕輕攏了幾分:“怎麽這麽涼?”
    他低頭看了看王昉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臉,即便屋中生著炭火可還是能察覺到她的身上透著一股外頭冰雪未消的峭寒味…他把放在一處的暖爐遞給了她,口中是跟著一句:“冬雪未消,正是易得風寒之際,拿著吧。”
    “不…”
    王昉剛要拒絕,卻想起那夜他在她耳邊說得那句話,她想及此也不再說話低了頭接過了暖爐,口中跟著一句謝…床邊正好有個圓墩,她便坐在那處抬了一雙杏眼看著陸意之,見他麵色尚還慘白、氣血卻恢複了不少。
    她試探性地開了口:“你可還好?”
    陸意之握著茶盞飲下兩口溫水,待緩過那口子氣,他才掀了一雙繾綣的桃花眼看向王昉:“我若不好,你待如何?”
    他這話微微上揚,麵上也帶著幾分風流意味…
    王昉該是生氣的,偏偏他容色頹廢全無往日那陸九章風流肆意的模樣,竟是讓她氣也氣不起來。她的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儀態端莊依舊是往日的模樣,麵上卻帶著幾分少見的躊躇。
    待過了許久,她才低頭說道:“我——”
    陸意之見她這般,心下也止不住一歎…他把手中的茶盞放在茶案上,一瞬不瞬地看著王昉開口說道,麵上無波聲音也很平靜,隻是絞著的雙手足以表現他的緊張:“又想說謝謝?”
    “王四娘…”陸意之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和無力:“難道你不知道,我想要的從來不都止你一聲謝?”
    陸意之知曉王昉,這個小丫頭在其餘事上都有著說不出的透徹,有些想法即便是當世的男子都比不過她…偏偏於感情之事,她卻恍若稚子小童一般懵懂,若他此時不逼她一逼,隻怕她永遠都會這般躲下去。
    可他等不了了…
    自打出了李家那樁事後,王家便有意把她與程愈的親事先定下來…
    程愈此人無論行事還是能力都足夠不錯,來日前程也定不可限量,何況又有“王程”兩家的姻親關係,在這件事上他已輸了一籌。
    因此他才會在救王珵之時想出這一招苦肉計…若不然按照他的功夫即便做不到安然無恙,卻也不至於傷得這麽深。
    王昉依舊低著頭,她的雙手輕輕絞了起來,這是她不為人知的小動作,即便是她也未曾發現過…但凡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心生惶惶的時候便會下意識做出這樣的動作。
    王昉的確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從未有這般不知所措的時候…
    即便麵對那些生死仇人時,即便麵對與前世不同的困境時,她有過躊躇有過退縮,卻從未像如今這般不知所措,連個法子都想不出。
    “王四娘,我以為我表現得已經很明顯了。”
    “王四娘,你自以為縱觀全局,猜透人心…那你怎麽就不肯猜一猜我的心思?”
    “王四娘,難道你不知道,我想要的從來不都止你一聲謝?”
    “王四娘,不要拒絕我的好意。”
    …
    陸意之的這些話還都縈繞在耳,遲遲不散,王昉甚至可以想起他說起這些話時麵上的怎麽樣的情緒…她握著暖爐的手止不住又收緊了幾分,陸意之的心思她已猜了大半,可她的心思呢?
    屋中重新變得靜謐起來…
    陸意之垂眼看著王昉,她低著頭麵上是什麽情緒他其實並看不真切,可他還是能從想象之中知曉她此時的惶惶與窘迫。
    他攏了一雙劍眉,此時說起這些話不免有持恩要挾之意,何況她再如何也隻是一個小丫頭。
    陸意之剛要開口說話…
    便聽到王昉先開了口:“陸意之,你讓我好好想想。”
    王昉說起這話的時候,一瞬不瞬地看著陸意之,神色認真、語氣堅定。彼時木頭窗欞外恰好有暖日緩緩升起,不知是不是陸意之的錯覺,他總覺得外頭那道光就打在王昉的身上,竟然讓他一時之間迷了眼。
    “好。”
    陸意之的麵上化開一抹笑意,這是今日的第一抹笑意,未加掩飾,甚是純粹…他看著王昉,眼中也帶著數不盡的柔情,她願意好好想想這是好事,這說明她也開始重視起這一段關係,願意細細考量了。
    若不是此時他還負傷在身…
    真想這般不管不顧往外頭去跑個幾圈才好。
    王昉看著他麵上的笑意,明豔的小臉也止不住一紅…她把手中的暖爐放在一旁,口中是跟著一句:“我該走了,你好生歇息。”
    她這話說完便也不等陸意之說些什麽,起身就往外處走。
    陸意之看著她倉皇而逃的身影,心下覺得可惜,卻也知曉此時到底不是合適之際…她今日能來已讓他十分錯愕了。
    若是讓旁人看見於他卻沒有什麽聲名可損,可對於王昉卻不知該傳出什麽話了。
    簾起簾落…
    屋中很快就沒有王昉的身影了。
    陸意之接過床榻上的那個暖爐,除去那原本的熱度外,仿佛還添了一抹王昉身上的香味…他的唇角慢慢化開一道笑意,許久都未曾消散。
    …
    琥珀見王昉出來心下才鬆了一口氣。她取過一旁已熨燙好了的鬥篷替王昉披上,口中是跟著一句:“主子,我們該回去了。”
    “嗯…”
    王昉已緩下心神,她任由琥珀替她穿戴者,一麵是低聲問道:“可曾有人來過?”
    琥珀扶著她一麵往外走去,一麵是低聲回道:“老夫人那頭遣人來問過,半夏姐姐去回了…”她這話說完,帶著幾分猶疑卻還是開了口:“您今兒個,若是讓旁人知曉不知該傳出什麽話了。”
    王昉自然也知曉…
    直到走進那間屋子看見陸意之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一定是迷障了,若不然怎麽會做出這樣於理不合的事來。
    尤其,她竟然還答應陸意之會好好想想。
    這真的一點都不像她…
    琥珀看著王昉麵上的躊躇和猶疑,心下止不住便又一歎…
    她剛要說話便看到遠遠朝這處走來的程愈,琥珀麵上一怔跟著便止住了步子,她在王昉耳邊低聲說道:“主子,表少爺來了。”
    程愈?
    王昉抬眼看去,便見程愈身穿灰鼠毛鬥篷正往這處走來,許是看到了她,程愈清潤的麵上便又多添了幾分笑意…他邁步朝王昉走來,待至她身前便開了口:“陶陶也在。”
    “表哥。”
    王昉朝他屈膝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昨夜勞煩表哥了。”
    程愈聞言麵上的笑卻有一瞬得凝滯,可也不過這一會他便又恢複如常…他依舊低頭看著王昉,眉眼溫潤,話卻是與琥珀說:“你退後幾步,我有話要與陶陶說。”
    琥珀看了看王昉見她點頭應了,便屈膝一禮往後退了幾步。
    程愈往前走去…
    王昉見此便也跟了上去。
    日頭已升起,冬雪漸漸消融,可這天卻依舊寒冷。
    兩人走了約有十餘步,此處甚是安靜,周邊也無人…程愈止住步子,他一雙清潤的眉眼依舊微微低垂看著王昉,手負在身後,待過了許久他才開口問道:“陶陶,你可是喜歡九章?”
    昨夜在蒼山看到九章時,陶陶的麵色就不對勁。
    彼時他也未曾多想…
    可先前她的這一聲謝卻讓他有幾分回過神來。程愈負在身後的手收攏了幾分,陶陶何時竟與他這般客氣了?
    王昉聞言也有一瞬得怔楞——
    她抬頭看著程愈,他的麵上依舊帶著最溫和的笑容,一如舊日,一如夢中,完美得未有一絲差錯。
    樹上的冬雪因著日頭的照射而化成水,有不少順著枝葉往下墜,小道上的雪也開始化水,有不少打在兩人的身上或是因著下墜濺到了兩人的鞋上…王昉依舊抬頭看著程愈,她袖下的手有幾分收攏,口中卻言:“是,我喜歡他。”
    冬雪初消,她的聲音堅定而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