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一百零二十二章
字數:16565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我允你貪(重生) !
王佩沒幾日便下了葬…
她的死在府中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府中上下甚至沒有人為她哭上一哭。
早些服侍她的除了那個喚作平兒的被秘密處死了,其餘的便都打發到了旁的院子去伺候著。
因著她造孽太多, 傅老夫人不肯把她葬進王家的墓陵裏,隻遣人另擇了一塊還算不錯的福地安葬了下去…若是有人問起,便隻拿個“請天師算過了,她的命格與王家祖墓的命格相衝。”
當世的人本就極信這些命數之說, 因此即便心中有疑的,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
何況也不過是一個庶女罷了…
…
天氣越發熱了。
王昉坐在軟塌上,她的胃口便也越發不好…小廚房裏天天折騰著花樣給她做吃的, 可這些都是伺候慣她的, 再變花樣又能變到哪裏去?她吃了沒幾日便又沒了什麽興致。
擱著冰的盆放在桌子上…
琥珀便坐在圓墩上輕輕打著扇,一麵是柔聲勸說道:“您好歹也吃上幾口, 瞧著比往先又瘦了不少…這般下去,先前給您裁了尺寸做的衣裳隻怕又得縮小幾分了。”
王昉手放在喜福的身上, 有一下沒一下得輕輕揉著它身上的毛。
喜福如今年歲越長, 模樣倒是越發好看了, 尤其是一雙眼珠子竟是要比那外頭的天空還要藍上幾分,有時候瞧著瞧著總覺得會被吸進去一般…不拘是有容齋的丫鬟們,就連其餘院子裏的奴仆也很喜歡逗它玩。
隻不過它仿佛也隨了王昉的性子, 一到夏天就沒個精神, 這會正懶洋洋得躺在軟榻上顯得有些頹然…
王昉看了眼桌上擺著的果點, 這些都是小廚房的人花費了心思做的, 瞧著很是精致…隻不過她這會委實沒有吃用的心情, 自然也就不肯用了。
她搖了搖頭, 口中是跟著一句:“等天氣涼了便好了…”
琥珀見她如此自然也就不再說話,尋了個小丫鬟進來把東西撤了下去。
沒過一會…
青夭倒是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她前幾日已經被王昉提成了一等丫鬟,有容齋的人私下說了好幾回,不過終歸沒有人敢在王昉麵前說些什麽…好在這個青夭也是個做事勤快的,她知道別人不喜歡自己也就從來不多說什麽。
這樣連著幾日,那些說話聲倒是少了許多。
青夭穿著一身翠綠色衫裙,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一身衫裙也未做什麽額外的打扮,穿在她的身上卻還是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別致…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都是按著紀嬤嬤教得規矩來,隻是那身上自帶的風流意味卻是遮也遮不住。
每走一步,那裙角就跟著輕輕化開一道漣漪…配著她那一張姣美的麵容,更是令人流連忘返。
琥珀每每瞧著青夭,總止不住皺起一雙眉…她身為王昉身邊的大丫鬟早已看遍了美人,可每回瞧見青夭,就連身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怔一回神,更何況是男人了。主子竟然還要帶青夭去陸家,她難道不怕…?
翡翠和玉釧都是自幼一道長大的,也沒那個心思…
可這青夭不同,即便她沒心思,可誰又能保證那位陸二公子有沒有別的心思?那位陸二公子早年的風流名聲可還沒去呢。
她想到這,握著團扇的扇柄便又收緊了幾分。
“聽說您胃口不好,奴做了幾個家鄉的點心…”
青夭的聲音不急不緩,就如她這個人,即便生得嫵媚風流,可性子卻又有幾分說不出的高潔…恰似那六月池中的清荷,迎風盛開時嫵媚,月色夜下卻又顯得格外清冷。
她一麵把手中的糕點放到茶案上,一麵是柔聲說道:“這是用去歲留下的梅子花瓣混著麵粉捏成的團子,裏頭還放著果餡…這是荷葉糯米飯,裏頭除去糯米還放著些其餘爽口的餡料。您配著酸梅湯且用幾口?”
王昉聞言倒是遞了一眼過去…
這一份樣子絕對比不上先前小廚房送來的,隻是瞧著倒是有些格外別致和清香,她點了點頭卻是同意了。
琥珀見她同意,麵上倒也帶了幾分笑,連帶著對青夭的麵色也好了許多…她喚人取盆清水進來,而後便挽起袖子親自服侍著王昉擦洗了一番。
青夭便在一旁替王昉布著膳…
幾個丫頭這一通忙活,王昉也委實有些不好意思,何況青夭做得倒也的確有些不同,她索性便用了半碗飯,吃了兩個團子,另又喝了半碗酸梅湯…雖然用得不算多,可也不算少了。
琥珀麵上更是多添了幾分笑…
她服侍著王昉重新洗漱了一番,青夭剛要端著膳食下去卻被王昉喊住了。
“琥珀,你先下去…”
琥珀一怔,不過想著王昉估摸著是有話要與青夭說索性便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接過了托盤等物先退了下去…青夭便蹲在王昉的身前,就著先前琥珀尚未做完的事做起來。
王昉也沒說話,隻是垂眼看著青夭…
即便過去這麽久,王昉還是記得當年在宮中的驚鴻一瞥,彼時眼前這位青夭已經是寵冠後宮的貴妃娘娘,無論走到哪身後都是跟著一群人小心翼翼得侍奉著…沒有人知曉這位貴妃娘娘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隻知曉有一回天子出門不知是在哪裏瞧見了她,而後便帶她進了宮。
那個時候宮裏早已沒有言貴妃的事了…
而這位新晉的貴妃娘娘就被天子如珠如寶對待這著,若不是親眼所見,王昉也不會相信那個隱忍了多年、有著極大謀略的男人竟然會這樣疼愛一個女人,如一個普通的男人一般…他甚至還為她推卻了選秀。
朝堂之內紛紛上奏,更有不少老臣勸誡天子為天下著想處死貴妃…
隻是最後都被劉謹駁回了。
當初這些事鬧得太大,即便王昉不常進宮卻也知曉了大半…她記得後來是因為這位貴妃娘娘有了身孕,沒有根基的貴妃有了子嗣,這事其實對於朝堂來說也算得上好事。何況當初劉謹已把持朝綱多年,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天子了。
在她死前…
這位貴妃娘娘已經誕下了一子,劉謹當場便封他為太子。
…
王昉從這些回憶裏走出來的時候…青夭已替她重新戴好了手釧等物,這會便握著一方帕子細細替她擦拭著手。
她看著青夭額頭上的那顆朱砂痣,待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這陣子可有人為難你?”
青夭似是未曾想到王昉會問這個,卻是些微怔了一瞬…
不過也隻是這一瞬,她便又重新回過了神,柔聲回道:“並無,她們待奴都很好。”
王昉輕輕嗯了一聲,她平日雖然不去管卻也不代表她不知道…有容齋裏私下對這位青夭的議論聲一直都有不少,好在青夭平日行事也算得上沉穩、又少言寡語,一來二去,那些聲音雖然還在可總歸也少了許多。
她想到這便又開了口:“即便有人說些什麽不中聽的,你也不要介意。”
“奴知道的…”
青夭的麵上帶著幾分笑,即便這樣清淺的笑容,可在這樣絕色的麵容上卻也有著一段數不出的風情…她把手中的帕子放進水盆中,而後是伸手把王昉的兩節袖子輕輕挽下來,口中是跟著一句:“自打奴出生後,因著這張臉就生出過許多事了…早些父母還在的時候尚還好些,他們走後那些話也就多了。”
她的聲音不急不緩,連帶著麵上也未有什麽變化:“奴是幸運的,能跟著您。”
青夭這話卻是帶著真心的…
即便她鮮少在王昉跟前伺候,卻也知曉眼前這位主子是當真的有謀略,也有手段…跟著這樣的主子,她安心也放心。
有時候她也會想,若是當日王昉並未挑她…
那麽她會有什麽樣的結局?婦人是不會喜歡她這樣的,那麽她最有可能得到的結局便是淪落成他人的玩物…
好在,她如今跟了王昉…這些都未曾發生。
王昉看過當日的手冊,知曉青夭的老家是在臨安,而她的父親曾是一個私塾先生,母親是個繡娘…她想到這便問道:“你的父母是何時沒得?”
“母親是前年沒得,她生奴的時候損了身子,這十餘年身子一直就很弱,先前又得了一場最病,一口氣沒上來便沒了。至於父親…”
青夭微微垂了幾分臉,卻是又過了一瞬才開口說道:“父親自打母親去後也就沒了心思,飲酒的時候掉進了湖中,被人救上來的時候也沒了氣息。”
她這話說完卻是直直跪了下去,朝王昉磕了個頭,口中跟著一句:“這是旁人的說法,可奴知曉…父親絕對不是這類人。母親死後他固然神傷,可為了奴父親也會好生活下去…因為他知道,若是有一天連他也不在了,奴的處境隻怕會更艱難。”
王昉聞言心思一轉自然也就聽了個明白…
隻怕是有人見色起意,索性便故意做出這樣一樁事,為得便是得到這位青夭。
她未曾扶青夭起來,隻是開口說道:“所以你逃到金陵把自己賣給牙婆,為得就是在這金陵城中尋一門庇佑之處…若有可能,還能為你父親報仇?”
她這話說得沒有絲毫隱晦,青夭身子一顫卻還是點頭應了“是”。
王昉輕輕歎了一聲,若是沒有她當日這一舉隻怕青夭當真會委身旁人,隻不過前世的青夭在遇見劉謹之前又究竟經曆了什麽?她心下轉了回心思卻還是伸手扶起了青夭,口中是跟著一句:“殺父之仇固然要報,可是青夭,千萬不要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到別人的身上。”
“可是奴…”
青夭抬了頭,姣美的麵上滑過幾分憂愁。
她這樣一個卑賤的身份又怎麽能與那些人對抗?除了把希望寄托給別人,她還能如何?
王昉知曉她在想什麽,她未說什麽,隻是握著她的手淡淡說了一句:“這世上有許多事,都是瞬息萬變的。”
青夭其實並不懂王昉話中的意思——
隻是她卻看懂了王昉麵上的情緒,堅定而又從容…這是對自己的堅定,對生活的從容。
這一抹情緒與神色,即便在她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後也一直未曾忘記…未曾忘記曾有一個人在她卑賤如螻蟻時,曾與她推心置腹的說過“希望是自己給自己的,而不是別人”。
…
傅如雪過來的時候…
王昉正坐在軟榻上看著賬本,她看著傅如雪進來便汲了鞋子坐起了身,口中是笑道:“這麽大的日頭,表姐怎麽過來了?”
“想來與你說說話…”
傅如雪握著王昉伸出來的手,端莊的麵容上也帶著幾分笑:“還想與你說,再過幾日我也該回去了。”
她來金陵已經有段日子了,如今傅老夫人有忙活的事、身體也好了許多…至於王昉的大婚還有一段日子,倒也不必太急。
王昉聞言倒也點了點頭…
傅如雪這回來金陵的時間的確有些久了,如今傅青垣已入了官途,這傅家的生意隻怕傅如雪也要擔一些了…不過,她看著傅如雪眉眼之間幾許暗含的愁緒,心中微動便讓人再上一蠱冰鎮的雪梨湯進來。
等上了湯…
王昉便打發了幾個丫鬟出去,才又笑著說道:“表姐可有什麽心事?”
“我…”
傅如雪坐在王昉身邊,她的手中握著那蠱雪梨湯,冰涼入手卻也未飲…屋中丫鬟早已走了幹淨,她側頭看著王昉卻是想了一瞬才開了口:“陶陶,我想在臨走之前去看看三表哥。”
她如今待王冀的情思早已沒了…
隻是到底有一層青梅竹馬的關係,她想去看一看王冀的境況…看看他是不是過得還好。
王昉聞言卻是默了一瞬,她的手中握著一蠱茶…此時茶蓋半揭,熱氣便撲麵而來蘊了她嬌豔的眉眼。待過了許久,她才抬臉開了口:“我陪表姐一道去吧。”若是不讓傅如雪去一回,隻怕她要一直記著王冀了…何況她也想去看一看如今的王冀了。
看一看…
失去了一切的王冀,如今會變得什麽模樣。
王昉把手中的茶盞放於桌上,眉眼彎彎卻是泛開一道溫和的笑容:“今兒個日頭已有些遲了,待明兒個早上我與表姐同去。”
傅如雪倒是未曾想到王昉會陪她一道去…
她今兒個也隻是想與王昉來說一說話,畢竟王冀做出那樣的事,就連素來疼愛他的傅老夫人如今也從未提起過他,可見對王冀做出的那些事有多厭惡…更何況深受其害的王昉了。傅如雪擱下手中的湯碗,她握著王昉的手,口中是言:“陶陶,你不必…”
“沒事…”
王昉麵上帶著依舊帶著幾分笑:“他畢竟是我三哥,我也該去看一看他。”
王昉既然這樣說…
傅如雪自然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兩人便又說了等子話,卻是約定明兒個清早一道去…北郊那處畢竟還是有些遠,何況如今天氣也越發熱了,若是再晚些時辰一路過去怕也不舒坦。
…
北郊。
如今時辰還算早,北郊王家的田莊這處卻已經有不少人了…這裏居住的大多都是農戶靠得便是田地的收成,因此不拘男女老少都需下田耕種。如今正是收成的季節,因此這些農戶早早便起來了,男人女人背著工具,孩子便提著輕便些的東西,有說有笑得走在路道上。
眾人自然也瞧見這輛馬車…
他們先是一愣,跟著有識字的瞧見那輛馬車上的木牌便驚了一下,口中說著一句“這,這是東家來了?”
這話一落,便有人說道“找去找馮管事過來!”
王昉與傅如雪仍坐在馬車裏,琥珀倒是走了下去…她看著外頭的情況是輕輕攏了下眉心,跟著便側頭朝馬車回道:“主子,他們去請馮管事過來了。”
“嗯…”
馬車裏傳出一個清越的女聲:“既如此,便再等等吧。”
琥珀輕輕應了一聲,便繼續侯在外頭…原先打算去耕種的男女老少一時也不知是進是退,索性便侯在那頭,心裏卻是在想“東家怎麽來這兒了?”他們這裏可不比東郊那處,一眼望去不是田野土地,就是矮房屋舍。
難不成是為了住在莊子裏的那一位?
眾人這一番思慮之間,一個年約四十有餘的中年男人便急急朝這處跑來,他們口中迭聲喊著“馮管事”,一麵是讓開路供人先行。馮管事此時哪裏顧得上這些人,他這會心裏都是在想,好端端的怎麽東家竟然會跑這了?
前頭也沒得消息說是東家會過來…
若是早知道東家會來,他自然得把這處好生修整一番,沒得那群不通事的頂撞了東家…
馮管事跑得很快,沒一會就到了馬車前,他一麵拿著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麵是放緩了步子平了氣息…而後才朝馬車打了一禮,口中是言:“小的馮有根給東家請安。”
他這話剛落…
轎簾便被掀開了一角,王昉頭戴帷帽看著男人,口中是跟著淡淡一句:“馮管事。”
馮管事忙又拱手一禮,口中是恭聲回了一句:“小的在。”
心下卻是一番思襯。
這個聲音是…?
馮管事原先低著頭,這會聽到聲音自然更加不敢抬頭看去…自打王昉管家後,他也去過王家幾回與這位府中的四姑娘也曾交談過幾回。這會聽到王昉的聲音,他也不過是怔了一瞬便認出來了。
這認出來之後,自然更加不敢抬頭了…
他心下微凜,原當是東家遣個得臉的丫鬟或者嬤嬤過來,怎麽這位四姑娘還親自來了?難不成…是為了莊子裏住著的那一位?
馮管事心思轉了幾回,去年這位三公子被送到莊子裏的時候他也著實是嚇了一跳,這位三公子雖說因著當年之事損了前程可到底也是王家的正經主子,怎麽會被打發到北郊?何況還是那樣的情況,雙腿殘廢,神誌不清…他有意想問一問,偏偏隨行伺候的兩位老奴還是啞巴。
到後來…
還是他花了大價錢去國公府裏問了一位還算得主子臉麵的管事…那位管事也沒說個真切,隻是與他說了句“好生照顧著,不短吃喝就夠了。”
這話說得並不算明確,可馮管事還是聽明白了,這位三公子隻怕是回不去王家了。若不然這都過去快有大半年了,王家怎麽從來沒有遣人來探望過這位三公子?如今聽說二爺和二夫人不知是何緣故去了琅琊,這位三公子自然更加沒可能回去了。
隻不過…
今日四姑娘這回過來卻不知道是為什麽了?雖然不知道這位四姑娘為何而來…不過有一個卻是可以確定的,四姑娘今日絕對不是來接三公子歸家的。
王昉頭戴帷帽,她垂眼看著馮管事,繼續問道:“不知三哥在莊子裏如何?”
馮管事聞言忙斂下心思,依舊垂著頭低聲回道:“三公子由兩位老奴伺候著,平日小的也會過去探望一番,三公子的身子骨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性子…”他說到這是些微停頓了一瞬,才又繼續說道:“三公子的性子與往常有些不一樣。”
其實何止是不一樣…
他這話也不過是含蓄之語,如今這位三公子哪裏還有當年王家三郎的模樣?
王昉心裏明白也未曾在這些話上糾葛太多,她看著傅如雪麵上的幾分急切便又開口說道:“勞煩馮管事領路,我們去看一看三哥。”
“是…”
馮管事聞言自然忙應了一聲“是”,他也不怕,自打這位三公子來到這後…他也算得上是盡心盡力,無論是吃食還是旁的,能滿足的他可都是滿足了的。至於旁的,他也隻能說一句無能為力了…
他讓王昉且先等下,而後是打發了那些還站在那頭的人,等清理完他才重新邁步朝馬車走去,口中跟著恭聲一句:“四姑娘可以了。”
“嗯…”
王昉與傅如雪由各自的丫鬟扶著走了下來…
北郊多農戶,路上自然也未用青石板鋪成,好在這陣子天氣炎熱也未下雨,走起路來倒也方便。
馮管事一麵在前領路,一麵是時不時提心她們注意腳下…王冀所住之處是一座一進的青瓦白牆的屋宅,雖然算不上好,可比起周圍這些矮房屋舍卻已是好了許多。兩個老奴正在屋子裏打掃,瞧見他們過來先是一怔,跟著便放下手中的東西朝他們恭恭敬敬打了一禮。
琥珀走上前讓他們繼續做自己的事,不必管他們…
馮管事便繼續領著她們往裏走去,剛剛走進後院便聽到一個男人的怒吼聲,伴隨著的是砸東西的聲音還有咒罵聲。
這咒罵聲聽著有些渾噩,可還是能理出幾個名字…
其中便有王昉。
馮管事麵上有幾分難堪,他側頭看了眼身後,王昉與傅如雪皆戴著帷帽也瞧不清是什麽神態…隻是幾個丫鬟麵上卻都有些不好。
他想了想便開口說道:“三公子他…”
“無事…”王昉依舊由琥珀扶著,她的麵上沒有什麽表情,聲音也很平淡:“馮管事繼續領路吧。”
“是…”
馮管事繼續往前走去,卻還是忍不住握著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其實他沒有說的是,這位三公子平日罵得比今日還要凶狠,有時候就連老夫人也不放過。就這樣的態度,老夫人又怎麽可能接他回去?
離得越近,那處的怒罵聲便越發清楚了…
傅如雪止住了步子,若是揭開帷帽便可以看見她麵上的慘白與驚楞…她抬了臉朝那間禁閉的屋門看去,來前她想了許多,想著這位三表哥如今會是什麽模樣?即便王冀做出那樣的事,可每每想起,記憶中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卻還一直縈繞在她的心中。
她從來沒有想過…
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竟然會變成今天這幅模樣,沒有絲毫悔改,甚至用這樣粗鄙的語言去咒罵自己的親人?他真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少年嗎?
王昉察覺到身邊傅如雪的異常…
她亦止住了步子側頭看去,青色紗簾並看不真切傅如雪此時的麵容。王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即便如今是烈焰晴天,可傅如雪的手竟是比冬日還要寒冷…她眉心微攏,口中是輕聲一句:“表姐?”
傅如雪回過神,她看了王昉一眼,而後才輕輕說了一句:“我沒事。”
她的確沒事,隻是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記憶中那樣的少年有朝一日竟會變成這幅模樣。
王昉見傅如雪的聲音已恢複如初便點了點頭,她抬了眼朝馮管事看去,口中是跟著一句:“馮管事便侯在外頭吧。”
“是…”
琥珀親自上前推開了門,屋中原先還咒罵的聲音戛然而止…
眾人往前看去便見室內雖然並不比王家奢華,可卻也有幾分清致…隻是如今那一份清致卻委實算不上好看,桌椅皆斜倒,碗盞花瓶也都被打碎了一地。而那個往日王家最出色的三郎君此時坐在輪椅上,即便穿著與往日並無不同,麵容卻再無往日的溫潤與光風霽月。
此時他的手上還握著一隻茶盞…
麵容扭曲,眉眼之間充斥著遮掩不住的憤懣和怨恨。
聽到開門的聲響,他手中的茶盞便順勢砸了過來,口中跟著一句:“滾!”
“主子!”
“小姐!”
幾個丫鬟驚叫出聲,好在流光就在王昉的身邊看著那隻迎麵砸來的茶盞,直接伸手拍飛了…茶盞應聲而落,王冀也回過了神,他看著門前這群人先前扭曲的麵容也泛出幾分怔楞和驚疑,而後便是遮不住的狂喜,他搖著輪椅朝幾人靠近口中是跟著依舊:“四妹,四妹,是不是祖母讓你接我回去?”
王昉撫了撫袖子,而後才垂眼看向王冀…
她一瞬不瞬地看著王冀,眼滑過他的眉眼,待過了許久,她才淡淡開口說了一句:“三哥誤會了,祖母並未讓我帶你回家。”
“那你來做什麽!”王冀聽到王昉這一句,麵色頓時大變,他先前還帶著笑的麵容此時又帶了幾分扭曲,而扭曲之餘還有掩飾不住的狂怒:“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嗎!滾,你們都給我滾!”
“表哥…”
傅如雪由丫鬟攙扶著,她怔怔看著眼前人,麵色還有幾分慘白…待過了許久,她才重新開口:“表哥,你怎麽會變成這幅模樣?”
王冀聽到傅如雪的聲音,似是想了一瞬才認出她是誰,他的手撐在輪椅上朝傅如雪靠近,口中是跟著一句:“表妹,表妹,你快回去與祖母去說,說我知錯了,我知道錯了…你不是喜歡我嗎?隻要讓我回到王家,我就娶你。”
他這話一落,不僅是幾個丫鬟,就連王昉與傅如雪都變了臉色…
王昉冷眼看著王冀,這個混賬東西!她伸手握了握傅如雪的手,而後是發了話與琥珀說道:“你帶表小姐先去外頭。”
琥珀聞言忙應了一聲“是”…
幾個丫鬟扶了傅如雪出門,王昉便又讓流光關上了門。
王冀似是還心有不甘,他搖著輪椅想上前便被王昉踹翻了輪椅…輪椅側翻,王冀也跟著摔在了地上。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竟是沒有半點反擊之地隻能任由摔倒在地,屋中傳出輪椅摔倒的沉悶的聲以及王冀的痛呼聲。
這一陣聲響之後…
王冀的麵上仿佛還帶著幾分怔楞,而怔楞之後便是不甘…他的手撐在地上,而後便抬臉朝王昉怒目而視,連帶著聲音也飽含著遮掩不住的怒火:“王昉,你敢,你竟然敢!”
“我怎麽不敢?”
王昉的腳踩在王冀的手上,她的力道用得並不算小,王冀即便強撐著卻還是忍不住慘叫出聲…他想掙紮,可剛要掙紮便被流光按住了身子。王昉半俯下身,腳依舊踩在王冀的手上,眉眼平淡沒有絲毫變化,就連聲音也一如先前:“三哥莫不是以為自己還是當年的王三公子?”
“你呀…”
王昉看著王冀,她的聲音些微停頓了一瞬才又跟著一句:“如今隻是一顆沒有用的廢棋,若不是怕你在外胡亂說道,三哥以為王家會給你一個容身之所?”
“你!”
王冀的身子動不了,可麵容卻越發扭曲,連帶著臉上的青筋也跟著爆了好幾下…他死死地盯著王昉,若是眼神是刀,隻怕如今王昉的臉上已有許多窟窿了。
偏偏他的眼神根本沒有絲毫的殺傷力…
王昉的麵上依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隻是那笑容卻隻是浮於表麵,並未深到眼底…她好整以暇看著王冀,口中是跟著一句:“三哥可知道如今家中發生了什麽事?”她說到這便把話一停,而後臉上便又化開幾道笑意:“是了,你待在這樣的地方沒有上頭的授意,底下的人又怎麽可能來與你說道什麽?”
王冀麵上的猙獰沒有消失,情緒卻微微平了幾分:“你想說什麽?”
“六妹死了…”王昉說到這是看了看王冀的麵容才又跟著一句:“二叔和二嬸被祖母趕去了琅琊。”
“什麽?”
“不可能,這不可能…”
王冀輕聲呢喃著,無論是臉上還是眼中都帶著遮掩不住的怔楞,這怎麽可能?父親和母親怎麽會被趕去琅琊?父親堂堂四品官員,怎麽可能會被趕去琅琊…這一定是王昉在騙他!是了,一定是這樣的!他眼中的怔楞消散,麵上重新變得猙獰:“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信不信的,三哥遣人去調查一番就是了…”
王昉的麵上依舊帶著幾許笑容,她收回腳,微微垂著眼伸手撫了撫袖子:“隻不過四妹勸三哥還是別去查了,免得瞧著難受。”
她說到這是輕輕嘖了一聲:“如今這偌大的二房呀竟隻剩下五妹一人,可咱們的五妹呀也是個聰明的,即便知曉三哥你還活著…可為了不讓祖母生氣,她呀是連個話都不敢請人遞來。”
“當年我與三哥說過因果循環…”
“三哥瞧瞧,如今這幅局麵是不是就是因果循環?”
即王冀再不信,可此時看著王昉麵上的笑容,他的心中其實已經信了大半…就如王昉所說,這些事他要是想打聽自然可以打聽到,王昉沒有這個必要騙他。
王昉說的都是…真的。
他不在王家的這段日子究竟出了什麽事?王佩死了,父親和母親也被趕去了琅琊…
王冀撐在地上的手緊緊攥著,他一瞬不瞬地看著王昉,雖然他不知道家中究竟出了什麽事…可有一個卻是可以確定的,這些事絕對和王昉脫不了幹係!就如當初李家之事,他這個四妹…究竟是什麽怪物?
王冀看著王昉,突然打了個冷顫。
明明幾年之前,他這個四妹還不是這樣的…為什麽自從她落水醒來之後就仿佛變了個模樣?他咬著齒根,連帶著聲音也帶有幾分顫音:“你究竟是誰?你不是王昉!”
王昉原先想走的步子止了住…
她的手依舊撫在袖子上,掀起眼簾看了眼王冀,口中是跟著淡淡一句:“三哥這話怪是可笑的,我不是王昉又能是誰?”
“你…”
“你是惡鬼!”
王冀一邊說著話,一邊是瑟縮著身子朝後躲去,他看著王昉的眼神帶著閃躲,神色也有幾分恍惚…“你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主子…”流光一雙秀麗的眉眼稍稍攏起了幾分,她看著王冀低聲開口說道:“他這幅模樣,倒像是瘋了。”
“或許吧…”
王昉的麵上沒有什麽變化,她隻是這般居高臨下得看著王冀,聲音從容而平淡:“瘋不瘋的,他這一生也就這樣了…”殘廢之軀,王家棄子,王冀餘後的這一生隻能待在這個地方,就連日常的生活也隻能靠那些往日最為厭惡的下仆來完成。
她這話說完是又淡淡看了王冀一眼,語句稍稍停頓了一瞬才又開口說道:“我們走吧。”
“是…”傅如雪一行正等在外頭,瞧見她們出來便迎上了前。
王昉快走幾步,而後是伸手握過傅如雪的手,相較先前…此時傅如雪的手已回暖了許多。王昉透過那一層青色紗簾朝她看去,低聲問道:“表姐?”
“我沒事…”
傅如雪的麵上帶著幾分笑意,她收攏了王昉的手…她的確沒事了,先前的怔楞以及心中的悲涼早已消散。
人啊就是這樣,一旦想清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她握著王昉的手,而後是越過她朝那一間禁閉的屋子看去,那裏依舊時不時傳來王冀的聲音,隻是除去原先的咒罵,此時王冀卻都是惶恐之語。她終於還是承認了,這個男人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少年。
那個與他溫柔笑意,眉眼溫潤的少年…
或許隻是他的偽裝罷了。
傅如雪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是側頭朝王昉看去,語帶輕鬆,眉眼溫和:“天色漸晚,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