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一百零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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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
王昉因著要去宮中, 便早早起來了…如今陸意之是二品命官,她的身份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二品命婦的服飾打早些便已做好, 隻是她一直未曾穿,好在她如今的身子還不算顯,這衣裳穿起來倒也算不得小。
等她一通打扮好,姚如英身邊的沉嬤嬤便過來了…
王昉將將用完早膳, 這會正由人服侍著漱口,聽到外頭丫鬟稟言沉嬤嬤過來,她先是跟著怔了下…不過王昉也未說什麽, 她把手中的茶盞落在一側, 一麵是握著帕子拭著唇,一麵是請人進來。
沉嬤嬤依舊恭恭敬敬得給她打了個見禮, 口中是言:“老奴給二奶奶請安。”
“快些起來…”
王昉讓琥珀去扶了一把,而後是把手中的帕子落在膝上, 眉目溫和, 跟著是柔聲說道:“嬤嬤怎得親自過來了?可是母親有什麽吩咐?”
沉嬤嬤笑著站起身, 聞言是溫聲答道:“夫人知曉您今兒個進宮,便讓老奴來與您說一聲…她許久未曾進宮拜會太後了,便與您一道去。二奶奶若是準備好了便先去影壁處候著, 夫人這會估摸著也差不多了。”
王昉聞言心下一柔…
其實姚如英前幾日才進過宮, 今兒個這話也不過是托詞罷了…她今日這個舉動, 估摸著是怕她一個人進宮沒得受了莫須有的欺負, 這才要過去給她鎮鎮場子。
其實她又能出什麽事?
那位言貴妃素來是個聰慧的, 如今這樣的情況…即便她心下再不喜她, 也做不出什麽事來。
何況她們之間…除去言庚之事也並無仇怨。
不過王昉什麽都沒說,母親這樣的好意,她受了。她半抬了臉,心下柔和,麵上也跟著化開一道溫和的笑意,連帶著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勞嬤嬤親自跑一趟,我準備得差不多了…這會便過去。”
沉嬤嬤見她明白,麵上的笑意便又深了幾分。
怪不得夫人這般疼愛二奶奶,這樣知事懂事的兒媳婦,又有哪個婆婆會不疼愛?
她也未再說什麽,朝人又福了一禮便先告退了。
…
皇城內外,高手如雲…
陸意之給她的暗衛自然也不好跟著一道進去,王昉便隻帶了流光一人。
這陣子流光跟著紀嬤嬤也學了不少宮中的規矩,為得就是有這樣的情況出現,她雖然年紀小學起東西卻極快…何況流光性子素來沉穩,即便心下再慌張也不會露於麵上。
王昉坐了約莫有一息的功夫,姚如英便過來了,她今兒個也穿著一品命婦的服飾…往日端莊溫和的麵上因著這幅打扮倒平添了幾分氣勢,隻是在瞧見王昉的時候,那份氣勢便又化成幾許笑意。
“母親…”
王昉要朝人請安,還未動身便被姚如英攔住了。
姚如英握著王昉的手,口中是跟著一句半嗔:“你呀,就是太知禮了些…如今你是雙身子的人,自己家裏這些虛禮便不必再請了。”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讓人再多添個軟枕,這處離皇城還是有段距離,沒得不舒服。
好在馬車裏早備了不少軟墊、軟枕的…流光重新替人取了個,王昉便又坐下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馬車也已經啟程了,車夫是陸家的老人,趕車很穩…一路過去也沒什麽顛簸。
姚如英靠著車廂坐著,她眼看著王昉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下自是未曾遮掩的歡喜…去年的時候,她還在擔心九章這性子估摸著得打一輩子的光棍了。沒想到這才過去多久,他不僅娶了這樣好的媳婦,如今還有了身孕。
隻是想到九章…
姚如英麵上剛剛浮現的笑意便又化為幾分愁緒,兩個多月,九章也該到邊境了。
這個孩子…
她替他操了一輩子的心,如今還要擔心他的命。
王昉看著姚如英麵上的悵然與愁緒,心下自然明白她此時在想什麽…她伸手握著姚如英的手,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母親可是想起夫君了?”
“是啊…”
姚如英眼看著王昉,心下一歎,聲音也帶著幾許輕愁:“往日我總覺得他沒出息,如今我卻寧可他沒出息…隻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母親不必擔心,夫君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上輩子的陸意之一直活得好好的,燕北之戰是奠定他日後走上五軍都督之路最重要的一戰,何況他答應過她的,一定會平平安安歸來…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王昉的麵上帶著從容與堅定,就連聲音也未曾有什麽變化…
她仍舊看著姚如英,口中是繼續說道:“何況江先生跟著夫君,他是神醫,有他在,母親可以放心。”
姚如英聞言,麵上的愁緒與輕愁一並消散,她亦握著王昉的手,口中是跟著一句:“原本是該我來勸你…”她這話說完是笑著搖了搖頭,聲音也平穩了許多:“是啊,他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隻是苦了你了。”
金陵城中的風波流言,她並不是不知道。
這樣的流言蜚語,在王昉還未曾嫁進他們陸家大門的時候便已經鬧騰得沸沸揚揚…姚如英想到這心下卻又忍不住一歎,王昉嫁進陸家還沒一年,卻已經曆了一回又一回的蜚語流言。
好在王家通透…
陶陶的性子也是好的,若不然哪家的新婦受得了?
“等九章回來,我就替你好好責罰他一頓,日後他要是再敢這樣肆意行事,我便打斷他的腿…”姚如英這話自然是玩笑了,可王昉還是輕笑了出聲,婆媳兩人便這樣一路笑聲輕語過去,直到進了皇城…馬車內的聲音才漸漸消停下來。
…
永康宮門前早已侯了人,待瞧見馬車停下,便有人上前打了禮…等姚如英和王昉下了馬車,宮人便恭聲喊道:“奴給侯夫人、陸二夫人請安。”
“起來吧…”
姚如英的麵上未有什麽變化:“太後這會可禮佛完了?”
宮人笑著起了身,一麵替兩人引路,一麵是跟著說道:“早半個時辰前便已好了,這會正在殿中候著您兩位呢。”
等走進殿中。
陸婉兮便坐在主位上,她瞧見王昉行禮忙讓人攙扶了一把,口中是跟著半句埋怨:“打早就和你說了,這兒沒外人就不必行禮,何況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若有什麽耽擱可如何是好?”
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快到我身邊來坐著。”
陸家幾個小輩中,她最疼九章,連帶著對王昉也最是歡喜幾分。
早些知曉王昉有了身孕,她心下不知有多開心…
王昉聞言卻是停頓了一瞬,陸婉兮到底是太後,這兒又是在宮中…她微微側頭朝姚如英看去,見她點了頭才任由人扶著起了身走到了陸婉兮的身邊。
陸婉兮笑著握著王昉的手,待瞧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雙眉眼便又柔和了幾分…她素來喜歡小孩,隻是先帝子嗣薄,除去那夭折的真正活下來的也隻有她的阿謹一人。等到了阿謹這一輩,子嗣便越發少了。
前段日子孟昭儀倒是有過身孕,隻是可惜她身子弱,頭三月裏便滑了胎。
因此瞧見王昉這平平穩穩得一胎,她心下自然高興。
陸婉兮扶著王昉坐到她的身邊,一麵是柔聲問道:“身子可還好?平素可有什麽不妥的?”
“都好…”
王昉笑著坐在人的身邊,聞言便輕聲答道:“隻是吃用上頭比往日要挑剔些,嘴巴裏時常沒味,近來獨愛吃一口酸的…旁的倒也沒什麽了。”
“愛吃酸是好事,酸兒辣女,早些我懷阿謹的時候便貪這口酸…”陸婉兮一雙眉眼越發泛開幾許笑,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朝姚如英那處看去,口中是半嗔道:“你倒是好了,家中小子一大堆,熱熱鬧鬧的。”
姚如英手中握著一盞茶,聞言便笑道:“不管是小子還是丫頭,我都喜歡…我私心倒是喜歡丫頭,小子鬧騰得厲害。”
她這話說完便又笑著朝王昉看去:“隻不過她們年紀如今都還小,往後還有的是機會。”
王昉聞言自是羞紅了臉…
陸婉兮倒是笑罵了一聲過去。
幾人還未說幾句,外頭便有宮人輕聲稟道:“貴妃娘娘知曉陸二夫人在這,請人過去一敘。”
陸婉兮聞言,一雙清平的眼中淺淺滑過幾分未讓人察覺的暗色,不過沒一會她便笑著說道:“她是個閑不住的,前幾日知曉你有了身孕便想著請你過去聊聊天,今兒個正好湊巧,你便過去一趟…左右你們年紀相仿,說起話來也自在。”
王昉今兒個過來本來就有去看一看言貴妃的意思,聞言自是應了。
她站起身與兩人福了個禮,便由人扶著走了出去。
言貴妃所住的宮殿名喚“建章”,距離中宮並不算遠,可離永康卻還是有段距離…好在領路的宮人知道她有身孕,一路走去步子倒也跨得慢。等她們走到建章宮,便花了約有兩刻鍾餘,外頭的宮人輕聲朝裏稟報,沒一會便有人請她進去了。
流光伸手扶著王昉邁步朝裏走去。
建章宮中布置得甚是奢華,雕梁畫壁,金磚玉瓦…還有裏頭布置得一樁一件,處處都透著言貴妃的得寵。這樣的厚待與寵愛,也怪不得旁人一心以為言貴妃會登上中宮那個位置。
可惜了——
這金磚玉瓦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王昉心下思緒未停,麵上卻依舊未有什麽變化,等走進殿中她便福身與言貴妃一禮,口中跟著一句:“臣婦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千歲。”
言貴妃聞言卻未曾立時讓她起來。
她的眼是先滑向了王昉身邊的侍女,待瞧見不是往日看見的那人,她心下不知怎麽就鬆了一口氣…即便過去已有許久,可那人額上的朱砂痣卻一直纏繞在她的心中,她不曾一次在午夜夢回之際記起這個人。
明明不過是個卑賤如螻蟻的侍女,可她的心中卻有著濃濃的擔憂和害怕。
這一份擔憂和害怕來得莫名其妙,可夢中她卻看到那個女人身穿鳳冠霞帔登上了…她一直夢寐以求的位置。
這…怎麽可能?
身邊的宮人察覺到言貴妃出神,便輕輕在她耳邊喊了一聲…言貴妃回過神來,她從侍女的身上收回眼而後是朝王昉看去,口中笑跟著一句:“陸夫人快起來吧,你與我是舊識又何須這般客氣?”
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賜坐。”
王昉由流光扶著站起身,坐到了右下的位置,這才瞧見殿中除了言貴妃…還有一人,正是她那位許久未見的五妹妹。
自打王媛成婚後,王昉就未曾與她見過麵,倒是從阿蕙的口中聽到些她的近況,隻是一來王媛如今與她也沒有什麽緊要關係,二來她們之間往後的路子終究不同…那些話她也不過是耳旁聽一聽,隨後便也忘了。
不過眼瞧著王媛眼中的氣憤,她心下終歸是不喜的。
王昉手接過宮人遞來的茶盞,輕輕飲下一口跟著是說道:“原來五妹妹也在。”
言貴妃聞言便笑著說道:“是我在宮中覺得無聊,便讓阿媛進來陪我說說話解解悶…”她這話說完便又笑跟著一句:“也好讓她沾一沾你的福氣,早日替咱們言家誕下一子半女的。”
王媛聽聞這一番話,袖下的手攥得便越發緊了。
王昉有身孕這回事,她也是今兒個進了宮才知曉的…她這陣子忙得對付言庚外頭那個女人,除了回門那日便沒回過王家,何況那個家如今於她而言也不過是她出閣的地方罷了,又有什麽地方值得她回去的?
知道王昉懷孕的時候…
她頭個念頭是驚詫,跟著便是嫉恨。
憑什麽王昉樣樣占好還能占個先,她才嫁過去多久竟然就有了身孕?而她呢?除了大婚那日…言庚就再未碰過她,平日更是鮮少在家。她鬧過哭過卻也沒用,言家那兩位根本不幫她,就連她自己的那位好祖母也未曾理會她。
一子半女…
她的夫君連碰都不肯碰她,她哪裏還能得個一子半女!
王媛麵上的嫉恨太過明顯,不僅王昉攏起了眉心,就連言貴妃也止不住皺了眉…都是從王家出來的,怎麽差別能這樣大?她心下的確也不喜歡王昉,可如今王昉是陸家的寶貝,就連陸太後也拿她如珠如寶對待著。
她這個弟媳倒好,即便心中再不高興也不該這樣明目張膽瞧著人…
這也虧得是在建章宮,若是在外處,隻怕早就被有心人記在心中亂傳什麽話頭去了。
言貴妃心下不喜,麵上倒未有什麽變化,笑著與王昉說道:“本宮今兒個請你過來也是想沾一沾你的喜氣,看一看能不能也為咱們陛下誕下個一子半女。”她嫁給劉謹已有兩年餘,可身子卻一直未曾有個動靜。
劉謹並不重欲,可平素歇在她這的日子卻也不少…
偏偏連那個孟昭儀都有了身孕,可她的身子卻從未有個動靜…她私下也請過太醫查探過,每一個太醫都說她的身子很好。
可她的身子若是好,怎麽就沒有身孕?她也是個女人,自然也希望能有個孩子…何況三年大選的時間就快到了,若是她還沒有個孩子,中宮那個位置她能坐上去的機會還當真有些懸。
王昉聞言倒是從王媛身上收回了眼睛…
她把手中的茶盞擱在茶案上,口中是笑跟著一句:“娘娘福緣深厚,定會得償所願的。”
王昉這話一落,言貴妃心下倒是難得對她多了幾分歡喜…但凡是個女人,自然希望聽到這樣的話。她麵上的笑意多添了幾分,就連聲音也跟著柔和了不少:“如今陸都督不在金陵,你平素在家若閑來無事,便進宮來。”
“說來陸都督離開也有兩個多月了…”
王媛手中握著茶盞,一雙眉眼微微掀起朝王昉看去,她揭開茶蓋輕輕吹了吹茶沫,跟著才又說道:“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我聽說女人家懷孕最是多思慮的時候,隻怕阿姐這陣子過得也不舒坦吧。”
這些是口舌之言,言貴妃自然不會去管…
何況說到底她心下的確是不喜歡王昉的,有人能這樣去刺她幾句,隻要別太過分,她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王昉聞言便也掀了眼簾看去,原當她這位五妹嫁了人磨了性子也該學乖了,倒還是這樣的性子…她的雙手交握放在膝上,麵上是淡淡掛著一抹笑:“我夫君奉得是天子之命,行得是保家衛國之事,我心裏敬他還不夠。”
“再說我家中,婆母心善,妯娌和睦,肚子裏這孩子也是個乖巧的…”
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才又笑跟著一句:“五妹這句不舒坦,我還當真不知從何說起了。”
“什麽天子之命…”
王媛嗤笑一聲,她剛想繼續說道…便聽到言貴妃一聲厲斥“夠了!”
這一聲厲斥太過駭人,王媛心神一怔而後才抬眼看去…便見言貴妃無論是眼中還是麵上都是一片冷寒之意,她心下大駭才後知後覺先前自己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她,她這是在質疑陛下的決定。
不管陛下此舉究竟是何意,也不管他們心下如何猜測——
可這些話私下說說也就罷了,若拿到明麵上來豈不是打陛下的臉?
王媛心下大駭,她把手中的茶盞擱在茶案上,跟著便跪了下來…口中是迭聲說道:“娘娘,小婦失,失言了。”
到底是自己家的人,言貴妃也不好在王昉麵前多說什麽…她冷著臉未再多言,隻是也沒有再聊下去的興致,索性便拿還有要事相忙打發了兩人。
王昉自然無所謂,她本就不喜言貴妃,也懶得再與她說什麽話…聞言便起身福了一禮與人告辭了,而後是由流光扶著往外走去。她還未走出幾步,王媛便跟了上來,她麵上的慘白還未曾消下,待瞧見王昉的小腹,眼中的怒氣卻又升了起來:“四姐很高興吧?”
“高興?”
王昉半側了頭朝她那處看去,聞言是淡淡說了一句:“五妹總是學不乖,這樣可不好…宮裏眼線眾多,五妹還是收起這幅麵孔沒得旁人胡亂說道。”她這話說完便也未再理會王媛,繼續由流光扶著往前走去。
一路上王媛倒也未再說什麽,隻是臨來走到一處偏僻之地的時候,她才幽幽開了口:“四姐不想知道言庚在外頭養著的女人是誰嗎?”
言庚外頭養著的女人與她何幹?
王昉原本不想理會王媛,隻是察覺到她話中的森意,她眉心止不住便攏了幾分…她停了步子,領路的宮人見此便也停了步子。王昉半側回身,看著王媛麵上的沉怒與森然淡淡開了口:“五妹想說什麽?”
“我想說什麽?”
王媛的麵上泛起一抹詭異的笑,她一步步朝王昉走來,眼中詭異的光芒越發耀眼幾分…等到王昉身前的時候,她便湊到王昉的耳邊低聲說道:“那個女人長得與四姐可是很是相似呢,你說這事若是傳出去會如何?”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在王昉愣神之際握住了王昉的手腕…
旁邊就是太液池,她們離得並不算遠。
“撲通——”水花濺起,跟著是一聲尖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