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一百零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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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昉由琥珀扶著跟在姚如英的身後走下馬車。
她在家中好生將養了好幾日, 許是肚中的孩子也察覺到了她的心情,這些日子竟也未曾鬧她…隻是若說休息她著實也未曾休息好。每回閉上眼睛便是戰場上的那副畫麵, 還有陸意之倒下的身軀。
每每念及這幅畫麵,她又如何能休息好?
姚如英知道後生怕王昉胡思亂想沒得又損了身子,索性便趁著今兒個天清氣朗帶她來了這清明寺。
陸家昨兒個已遣人來寺中說過,因著並不是初一、十五, 清明寺中自然也應了下來…今兒個寺門大開,寺中卻格外清幽,門前慧覺領著其餘一眾人正是在侯她們。
待見她們走下馬車。
慧覺便先朝她們合十作禮, 口中跟著念了一句法號。
姚如英與王昉見此亦朝他合十一禮, 而後便由慧覺領著往寺中走去。
清明寺建於山中,許是因為這層緣故, 較起金陵城中倒是顯得格外清涼些…大殿中的僧人依舊在做功課,傳來陣陣佛音盤旋在這半空之中。王昉聽著這些聲音, 連著幾日紊亂的心倒也跟著清寧了不少。
姚如英心下念著待會聽主持講經, 隻怕得在那蒲團上跪個半個時辰…便側頭與王昉低聲說道:“不若你去大殿候著?”
如今陶陶的身子越重, 今兒個又坐了一路的馬車…
姚如英是真的擔心她會受不了。
“我沒事的…”王昉手放在琥珀的胳膊上往前緩步走去,另一隻手卻是放在隆起的小腹上,聞言便柔聲回道:“這幾日他都很乖, 也未曾鬧我…您放心, 若是過會我當真受不了便先出來。”
姚如英聞言心下是輕輕歎了口氣…
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媳婦瞧著柔弱卻是個有主意的, 若是她決定了的事即便旁人再怎麽說也無法更改。
她想到這便也未再說什麽, 隻是握著無法的手輕輕拍了一拍, 跟著一句:“記得, 切不可勉強自己…隻要誠心到了,佛祖自會看到的。”
王昉自是點頭應了。
慧覺一路領兩人至一處大殿才停下腳步,回身朝兩人一禮:“兩位施主,請進。”
王昉聞言那顆心便又收緊了幾分,她抬眼看去…這是慧明住持素來講經的地方,她往日也曾來過好幾回。隻是往日她不過是把自己當做一個看客,今兒個卻是頭一回這樣屛氣凝神,生怕觸怒了這世間諸神、寺中神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麵上是一派肅容…
而後是從琥珀的攙扶中收回了手,跟著姚如英往裏走去。
殿中肅穆,檀香嫋嫋。
慧明依舊穿著一身大紅袈裟高坐在蒲團之上,他麵容平和、眉眼緊閉,聞聲也未曾睜眼…隻是在受到兩人的禮後,才淡淡說了句法號:“兩位施主,請坐吧。”
姚如英扶著王昉跪坐在了蒲團之上,跟著也跪了下去…時下世人大抵皆信神佛,即便身份再貴重的人到了這處也忍不住摒棄這身上諸多頭銜,做一回真正的信女。因此慧明尚未講經,她卻已合十低眉,麵上呈現出一片謙卑之色。
王昉亦合十低眉…
她往日從不信神佛,即便擺出這樣的模樣心中卻也沒有任何謙卑之情。
可如今她卻是真得心懷謙卑,隻望這天下諸佛與神靈真能看到她的謙卑與請求,護她夫君一生平安長壽、歲歲喜樂。
慧明依舊作合十禮,口中一張一合卻已是講起經來…
隻是他的心中卻是覺得有些奇怪的。
他睜開眼朝王昉看去,一雙平和的眼眸此時卻帶著幾許疑惑。這位王家四娘,如今或是該稱她一聲陸二夫人了…往日即便她的模樣看起來再謙卑,可眼中卻是帶著嘲諷的,那是對神佛的嘲諷、對這世間經法的嘲諷。
她來過這麽多回…
他還從未在她的眼中看到過真正的謙卑。
世有百態,有信神佛經法的,自然也有對此嗤之以鼻的…這並不稀奇。
他隻是奇怪究竟是什麽改變了這位陸二夫人?是那位遠在戰場的陸都督?大抵是了…慧明心下平和,眼中的疑惑也逐漸消散。他的口中依舊念著佛音,心下卻是想起另一樁事,想起那人問過他的那個問題。
這三人之間的糾葛,隻怕比他看見的還要深。
…
慧明一場經法講完…
王昉才睜開眼,她如今畢竟是雙身子的人了,這樣跪坐了半個時辰腿腳早已麻得厲害,隻是未免姚如英擔心這會也隻是強忍著折了一雙遠山眉,口中是輕聲跟著一句:“母親,我想去替夫君求支簽。”
姚如英聞言自是點了頭,一麵扶著她站起了身,一麵是道:“我陪你去。”
“不用了…”王昉笑著搖了搖頭:“我讓琥珀陪我過去便是,母親且留在這處聽住持講經罷。”
姚如英聞言倒也未再多說,她亦是信佛之人,隻是家中事多鮮少出來,今兒個既然遇見慧明自然也不舍這樣的機會…她讓人進來扶著王昉出去,一麵是輕聲叮囑道:“若是累了便去廂房休息。”
“是…”
王昉任由琥珀扶著她往外走去。
待至外頭,她才手撐在琥珀的胳膊上停下了步子:“扶我去旁邊坐一會。”跪坐了這麽久小腿正是酸疼得厲害。
琥珀見此哪裏敢耽擱,一麵是扶著王昉往那石凳上去坐,一麵是半蹲了身子輕輕按著她的腿…聲音帶著幾分無奈:“您呐就是倔,夫人也說了心意到了就夠了,哪裏有您這樣的…”
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您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哪經得住這般折騰?”
王昉低垂著眉眼,手撐在小腹上…
她自然知道自己不能這般折騰,隻是邊境路遠,九章究竟是好是壞她都不知…如今她能為他做的,也隻是這樣向上蒼祈福保佑罷了。這樣寄情於他人的感覺可真是不好,可如今除了這樣,她又能做什麽?
等按得差不多了…
王昉便拍了拍琥珀的手是讓她起來了。
她手撐在琥珀的胳膊上,步子是往主殿去,因著今日隻待見陸家女眷,一路過去也隻是碰見幾個灑掃的僧人…琥珀去捐了香油錢。而王昉便跪坐在蒲團之上,她眼看著麵前這一座捏花帶笑的佛像,手中握著簽筒輕聲說道:“世人都說心懷神佛,事事皆可順心如意。”
“往日我從不相信,可如今我卻願意相信…”
“如若神佛真愛世人,那麽請你們聽到我的祈求,保佑我的夫君一生平安喜樂,歲歲長健。”
王昉這話說完是深深磕了幾個頭,而後才握著手中的簽筒輕輕搖了起來…竹簽落下的時候,琥珀也走了過來。她取過地上的那支簽,而後是扶著王昉站了起來到一處去坐了,口中跟著柔聲一句:“奴去尋解簽的大師,主子您在這處稍坐一會。”
“嗯…”
王昉的確也有些走不動了。
何況此處無外人她倒也無需人陪著,便讓琥珀獨自去了。
…
等琥珀離去。
王昉便握著帕子拭著額頭上的密密薄汗,她未曾注意到那佛像之後…有一個身穿紫衫的男人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男人的身後還有一個手握木劍的男人。
正是衛玠與木容。
衛玠負手於身後,他的麵上依舊是素日的平靜,隻是那一雙眼中卻有幾分低沉之色…他想起先前王昉跪在蒲團之時麵上的謙卑之色,還有她說出的那些話,負在身後的手止不住便稍稍收緊了幾分。
她…竟這樣喜歡他嗎?
衛玠修長的指根壓在心口處…
他的心口很悶,像是被什麽東西強壓著一樣,讓他這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無法透過氣來。衛玠擰著眉心半彎了腰身,眼卻仍舊看著不遠處,看著她與夢中甚是不同的麵容,看著她高高隆起的小腹,還有那麵上未曾遮掩的擔憂。
“千歲?”
木容看著衛玠的動作,忙伸手去扶…
這陣子千歲的身子不知道為什麽,不僅嗜睡,就連狀態也有些不太對。
衛玠伸手拂開木容的攙扶,他重新站直了身子,麵色平淡,就連聲音也很淡:“我沒事…”他這話說完是最後看了一眼王昉,跟著才轉身往外走去,隻是臨來要跨出殿門的時候,他卻止了步子說了一句:“她要平安,那我便送她一個平安。”
木容一怔…
千歲這話是什麽意思,他自然明白,隻是…難道千歲就要這樣放任陸意之下去?那可不是一隻初生的牛犢,若是這樣放任他下去,日後隻怕便再也難以壓製。木容張了張口剛想勸說,最終卻還是閉緊了嘴巴。
千歲爺決定的事,什麽時候有別人置喙的餘地了?
木容心下一歎,而後是側身往身後看去,大殿之中的女人依舊未曾有什麽察覺,他手中的木劍又握緊了幾分…隻要碰到這位四姑娘的事,千歲爺就變得不一樣,尤其是這些日子。
到底是怎麽回事?
衛玠看著外頭的日光,竹林四下,日頭不冷不熱,恰好。
他止住了步子未再上前,卻是想起先前慧明所說的話…他說:“王爺,您信輪回嗎?”
…
許是去了一趟寺裏,又求了支上上簽的緣故…
王昉這幾日心緒總算好了許多,就連胃口也好了不少…這倒是把底下人給高興壞了,成日變著法子給她做好吃的,卻是要把這些日子掉下去的肉給補回來。
今兒個王昉坐在屋子裏和陸棠之說話,簾外便有丫鬟輕聲稟道:“主子,七姑娘來看您了。”
說話的是玉釧,這七姑娘自然說得是王蕙。
王昉聞言忙抬了臉朝簾外看去,便見王蕙穿著一身水綠衫裙正站在簾外…見她看去,王蕙的麵上也掛了幾個笑,眉目彎彎笑盈盈得走了進來,喊她:“阿姐。”她這話說完便又朝陸棠之打了個見禮,跟著一句:“棠之。”
陸棠之笑著握了王蕙的手:“快別多禮了。”
她往日去王家的時間多,和王蕙的關係自然也不錯…這會瞧著王蕙,估摸著兩姐妹許久不見自是有話要說,她笑了笑是說道:“昨兒個母親讓我看得賬本還未看完,我且先回去了。”
王昉念她的好意,自然也未曾留她。
隻是讓琥珀去送了一程,而後是握著王蕙的手柔聲問道:“今兒個怎麽過來了?”
“想阿姐了…”
王蕙親昵得挨著人坐著,而後是仔仔細細看了回王昉,口中是言:“母親與祖母原是也想過來一趟,隻是近些日子家中有些事,索性便讓我一個人來了。”
待這話說完,她才擰著眉心跟著一句:“阿姐怎得瘦了這麽多?”
三叔屋子裏的梁姨娘自打有了身孕,可是胖了不少…怎得到了阿姐這,不僅沒胖,反倒還瘦了這麽多。往日就不算圓潤的臉頰此時更是露出了幾分尖,越發襯得那雙水波瀲灩的杏眼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味道。
讓人瞧著便心生疼惜。
王昉聞言是輕輕笑了笑,她無意讓人擔心,便把手放在小腹上,笑著嗔道:“還不是被這小子鬧騰,自打入了夏便整日與我作對…好在如今是乖巧了許多。”
王蕙聽聞這話,心中的擔心才消了不少。
阿姐孕吐的事,她是知曉的,隻是未曾想到會這麽嚴重…王蕙想到這,卻是想起那人給她的那些東西。她握著茶盞的手稍稍攏起了幾分,卻是過了一瞬才擱下了茶盞,而後是把原先就備下的錦盒取了出來。
她看著王昉眼中的疑惑,麵上仍舊帶著一抹清淺的笑容,口中是跟著一句:“我前幾日在古書上瞧見幾個藥方子,說是女子孕中滋補身子用的,也不知管不管用,我便一道抄下來給阿姐送來了。”
她這話說完是把錦盒推到了王昉跟前。
王昉聞言麵上的笑便越發濃了幾分,她知曉阿蕙素來喜書,尤愛古書舊籍,因此她心中也未多想…
隻是不管是古書舊籍,但凡是出世的,家中便不少。
何況家中的滋補湯藥有許多,自然也不會缺這幾張…隻是這到底是阿蕙的一番心意,王昉自然也不會舍了她的臉麵。她笑著打開了眼前的錦盒,一雙眉目彎彎掛著,聲音也很柔和:“你有心了。”
錦盒中的紙張並不算少…
王昉還未曾翻閱,簾外便傳來了程嬤嬤的聲音…
她把手中的紙張重新放進錦盒中,而後是端坐好,口中跟著一句:“進來吧。”
程嬤嬤端著托盤走了進來,這陣子王昉的湯水向來不斷,因著程嬤嬤懂些藥理,平素便與紀嬤嬤一道打理起了她的膳食…這會她正是端著湯水進來。程嬤嬤是先朝兩人打了見禮,而後是把湯水置到了茶案上,一麵是溫聲說道:“您這些日子喉嚨疼,今兒個給您備了潤喉的湯水。”
王昉笑著接過她手中的湯水…
她也未說什麽,握著湯勺慢慢用了起來。
待一碗用盡,程嬤嬤麵上的笑便又深了幾分,她接過空碗剛想撤了托盤下去便瞧見了錦盒中的紙張…程嬤嬤眼瞧著上頭寫著的東西,神色輕微一動,口中是言:“老奴可否一閱?”
王昉聞言卻是一怔,不過也隻是這一瞬,她便笑道:“自是可以…”
她握著帕子拭著唇角,口中是跟著一句:“這是阿蕙帶來說是給我滋補身子用的,嬤嬤且瞧瞧可是有用?”
程嬤嬤伸手接過那些紙張翻閱起來,越往後翻臉上的神色便越發有些激動,她平日行事沉穩鮮少有這樣的時候…王昉瞧著驚奇剛想開口問道,便聽她說道:“不知王七姑娘是從哪兒得來的?這些方子隻怕是千金都難求一張。”
她這話一落…
不僅是王昉還是王蕙都怔了一下
王昉知曉程嬤嬤頗懂藥理,她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這幾張方子的確是不易尋的。
王蕙聞言袖下的手輕輕蜷了幾分,她知曉那人既然能給,這些東西自然不會差…隻是未曾想到會這般珍貴。她笑了笑,口中是道:“這些方子我是在古書上看到的,也不知管不管用。”
“自是有用的,再有用不過了…”
程嬤嬤一雙眉眼泛著笑,她有心想問一問王蕙是從什麽古書上瞧見的,隻是恐人覺得不便倒也未曾開口。她笑著與王昉屈身一禮,而後是言:“這些方子老奴便帶下去了。”二奶奶這陣子身子正弱,有這些方子滋補,身子也能好些。
王昉點了點頭,待程嬤嬤退下,她才開口問道:“這當真是你從書裏抄來的?”
王蕙正低頭飲茶,聞言握著茶盞的手是輕微一頓,不過她素來沉穩慣了,也不過這一會的功夫便笑著抬了臉:“自是真的,東街那間‘顏如玉’裏常有些奇書,我倒是也未曾想到這回竟能淘件這樣的寶貝。”
她這話說完便擱下手中的茶盞,握著王昉的手柔聲說道:“隻要對阿姐的身子好,我也就放心了。”
王昉看著她眉眼依舊,連著聲音也未有一絲起伏,心中那一抹疑惑便也跟著消散了。
她也未再說什麽…
任由人握著手,才又說起了幾句閑話來。
…
日子轉眼便已入了九月。
落了幾場秋雨,天氣也越漸涼了。
王昉如今已有八個月的身孕,因著當初王蕙帶來的那些方子,她如今的身子骨倒是好了不少。平素能吃能喝,夜裏也睡得安穩,較起往常瞧著也豐腴了不少…這會她正坐在軟塌上,身後靠著兩個軟枕,手中是握著針線再做一件披風。
披風是玄色,樣子也已經做出來了…這會她正在上頭繡幾根青竹。
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沒一會簾子便被掀了起來…王昉聞聲是抬了一眼看去,待瞧見琥珀一副氣喘籲籲的模樣便又低了頭,口中是笑著說道:“出了什麽事,怎得跑得這麽急?”
“主,主子…”
琥珀也不知是因為先前跑得太急,還是太過高興,這會竟連話也說不全。
她取過一旁的茶壺連著喝了一盞涼茶,才總算平了那股子緊張的情緒,繼續說道:“主子,邊境那頭傳來捷報了!”
王昉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沒一會她手中握著的披風便徑直往下掉,針線打在地上發出一陣細微的聲響…而她抬了臉看著琥珀,手撐在軟塌的扶手上,喉嚨發緊,似是未曾聽清一般:“你說…什麽?”
琥珀看著王昉,便又笑著說了一遍。
而後才又跟著開了口:“老爺前頭進了宮,是宮裏那位親自與老爺說的,說是八百裏加急傳來的好消息,估摸著明兒個咱們金陵城便要傳開了…夫人怕您擔心,又怕下雨您亂走,便遣人先過來說了。”
她這話說完,是又繼續說道:“來傳話的人說咱們二爺不僅擊退了燕北大軍,還俘虜了燕北的太子和皇帝,要記頭功。”
琥珀是怎麽也沒想到,往日瞧著紈絝風流的二爺這回竟然能有這樣的成就…那可是燕北的大軍,所有人都以為二爺這回要帶著那五萬大軍一道覆滅在邊境。哪裏想到他不僅沒事,竟還俘虜了燕北的皇室之人,這以後看誰還敢在主子麵前胡亂說道!
王昉卻已經聽不見琥珀後麵說的那些話了。
她隻知道…
隻知道她的夫君終於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