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一百零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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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色已近昏沉。
半開的木頭窗欞外依舊時不時有細微的雨聲傳來, 倒是越發襯得屋中一片靜謐。
王昉看著陸棠之那陡然而變的麵色,心中便又確信了幾分…
看來, 她的確是猜對了。
“是…”
陸棠之的俏麗的麵容還有幾分慘白,隻是先前紊亂的呼吸卻已緩和了幾分,她低垂著眉眼未曾看王昉,握著帕子的那雙手卻又忍不住收緊了幾分…待過了許久, 她才又重新開了口:“嫂嫂說得沒錯,我的確喜歡程公子。”
“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聽說過他的名字了…”
那個時候程愈還未曾來金陵,可這金陵城中卻一直流傳著他的事跡, 程家嫡孫, 天下大儒徐子夷的學生,更是天縱英才…她聽得多了, 也就會想這天下文人學子所崇拜的程景雲是什麽模樣?
後來她見到了他——
金香閣前,他與哥哥一道站著, 一襲白衣越發顯得風光霽月、氣質獨特。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甚至還不知道他就是那個聞名金陵城的程景雲…那個時候, 她隻是覺得他好看極了。她的身邊大多都是美人,無論男女,可程景雲的容顏卻像那天邊最耀眼的一道光芒直擊她的心中。
“他是誰?”
“小姐不知道?他就是那個程景雲, 程家三公子…如今咱們金陵城的姑娘們最想嫁得便是這位程三公子了。”
那個時候陸棠之透過車簾又悄悄看了程愈一眼, 他仍舊站在那兒一身白衣垂眸淺笑, 她看著看著便止不住紅了臉。她想, 原來他就是程景雲啊, 這樣的人, 也怪不得別人都想嫁他了。
若是能得他的青眼,不知會有多幸福。
…
再後來,元宵燈會,他們又見麵了。
他就站在那燈火之下,眉目清俊,卻是要比那長街上的璀璨燈火還要好看幾分…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這個清俊如神仙一般的男人也是會著急的。長街擁擠,找人更是不便,她跟著他,看著他擰著眉擠著人群往前尋人,聽著他那清遠的聲音喊著一聲又一聲“陶陶”。
神情緊張,聲音嘶啞,一身白衣早已散亂…
全無往日的半點霽月風光。
那個時候——
陸棠之才知道原來程景雲他是有喜歡的人,被他青眼有加的那個人就是王姐姐…他們的確相配,隻單單站在一道便已讓人覺得相配極了。好在那個時候她也隻是有些傾慕罷了,即便心中難免有些酸澀,可更多的卻是祝福。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若能在一起自然再好不過了。
隻是她未曾想到,最後王姐姐竟然會嫁給哥哥,會成為她的嫂嫂…若是當初程愈娶了王姐姐,她絕不會再想他。可偏偏程愈他未曾與王姐姐成婚也未曾娶妻,她見了一回又一回,這顆心便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陸棠之袖下的手仍舊緊緊握著手中的帕子,待過了好一會她才又重新開了口:“程公子這樣的人,但凡見過隻怕就難以再忘…”
“隻是最開始我對他隻有傾慕——”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語氣也很慢:“這樣好的人隻要遠遠觀望著便足夠了,若是靠得太近我反倒覺得自己樣樣不如。隻是人這顆心總是不易滿足的,最初我隻是想遠遠看著就好,若是能說幾句話自是再好不過了。”
“可是越接觸,我這顆心便越發不易滿足。”
“我與他說了話便想與他再多說些,見了他的麵便想著能多見幾回…”
王昉聽著陸棠之的絮絮之語,心下不是沒有感觸的,她未曾看見陸棠之此時麵上的神色,可還是能從她的話裏話間聽出幾分糾纏與悵然…她心下一歎,紅唇輕開是說了話:“棠之,你…”
“嫂嫂…”
陸棠之未等王昉說完便抬了臉,她的麵色仍有幾分慘白,隻是先前的惶恐與緊張卻盡數消散。她便這樣看著王昉,紅唇一張一合,口中是緩緩而語:“我知道程公子仍喜歡著嫂嫂,也知曉他一點也不喜歡我。可是嫂嫂,人的感情就是這樣,即便明知道得不到卻還是想去努力嚐試一下。”
她這話說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跟著才又說道:“我不喜歡安伯府家的二公子也不喜歡別人,我隻喜歡他…”
“即便他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王昉看著眼前陸棠之堅定的神色,遲遲未語…
她記憶中的陸棠之是個會害羞、會紅臉的一個小丫頭,何時見她露出過這樣的神色,聽她說出過這樣的話?
其實她私心覺得陸棠之很好,不管是性子還是為人,與程愈都很相配…若是程愈與陸棠之當真能在一起,卻也是一樁好姻緣。隻是她和程愈終歸有幾分難說的前事,這些話卻也不好開口。
因此王昉便也隻是開口說道:“你如今年歲大了,母親那處還是要好好與她說,爭吵並不能解決任何事。你若真的不喜歡安伯府的二公子,母親素來疼你也未必見得會強逼你,隻是…”她說到這是稍稍停停頓了一瞬,才跟著一句:“程愈那處你打算如何?”
陸棠之聽著王昉這番話心下是鬆了一口氣,她鬆了袖下緊攥的手,就連眉目也跟著鬆緩了幾分…隻是聽著王昉的話後話,她止不住便又垂了臉擰了眉心,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她的確不知道,也從未想過…
她隻知道自己不想這樣隨隨便便就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
隻是嫂嫂說得對,她也的確該好好想想了,若不然即便去了一個安伯府的二公子,隻怕日後還會再來個什麽尚書家的公子,將軍府的世子…若到那時,隻怕母親再疼她,也不會再縱容她。
陸棠之想到這袖下的手便握了一握,跟著是抬了臉看向王昉:“嫂嫂可否先為我保密?”
王昉聞言是張了張口,可她到底還是未說什麽…
這事她說到底還是不好涉入。
…
等王昉回到九如齋的時候,天色已大黑了。
廊下的大紅燈籠已經點了起來,外頭的雨也停了,玉釧收了傘扶著王昉繼續緩步往前走去,口中是跟著輕微一句:“主子見了三小姐後,反倒是有些心事重重。”
王昉聞言未說什麽…
不過她終究還是斂下了心神,沒得待會陸意之瞧見也該起疑了。
玉釧見此便也未再多說什麽。
門前的丫鬟瞧見她們過來便屈膝一禮,跟著是打了簾子…王昉由人服侍著淨了回麵,口中是問道:“二爺可曾用過晚膳了?”
“還未曾…”青夭一麵握著帕子低著頭擦拭著王昉的手,一麵是柔聲說道:“二爺說要等您回來一道用,這會正在裏間逗弄小公子。”
王昉聞言眉眼是泛開了幾許笑,她也未說什麽,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跟著一句:“讓小廚房把熱著的飯菜送過來吧…”
待這話說完,她是邁步朝裏間走去。
王昉還未打起簾子便聽到裏間傳來滿滿的笑聲,還有陸意之逗弄他的聲音…她笑了笑,跟著是伸手打了簾子便瞧見裏頭燈火通明,陸意之半坐在軟塌上,兩隻修長的手放在滿滿身體的兩側正輕輕晃蕩著。
滿滿許是覺得好玩,喉間一直發出清脆的笑聲。
陸意之看著她進來,眉眼也帶了幾分笑,她手中的動作一停,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回來了?”
“嗯…”
王昉笑著點了點頭,她把手中的簾子重新落下,跟著是朝兩人走去坐在了軟塌邊上…她的手中握著一塊帕子,這會便低垂著眉眼,動作輕柔得擦拭著滿滿的嘴角。
滿滿如今倒是已能認出些人——
瞧見她過來,一雙清亮的眼睛越發帶了幾分笑意,一雙手還朝她這處伸來。
王昉瞧著她這幅可人的模樣心都止不住化開了,她伸手把滿滿抱在懷中,手握著他肉肉的小手放到唇邊親著。
陸棠之看著眼前的嬌妻和兒子,隻覺得心下是說不出的滿足,他手環在王昉的腰肢上順勢攬她入懷,一麵是低垂著眉眼看著兩人,一麵是開口問道:“棠之如何了?”
王昉聽到這話,身子卻止不住僵硬了片刻…
不過也隻是這一瞬她便又恢複如常,她仍舊逗弄著滿滿,口中是笑跟著一句:“還不是因為安伯府家的那位二公子,原當她往日玩的好,隻怕她心中也是有意思的,今兒個問了下才知道她隻把人家當朋友看待。”
陸意之雖然並未看到王昉臉上的神色,隻是先前那一瞬得僵硬他卻是注意到了…真的隻是因為這一樁事?
他眉心輕擰,不過他終究也沒說什麽,聞言也隻是開口說道:“她若是真的不喜歡,母親也不會強逼著她,隻不過這樣發脾氣卻是不該…等明兒個我也得說說她,她是家裏的小妹,大家寵著她是應該,可也不能把她養出刁蠻任性的性子。”
“她已知錯了…”
王昉抬了臉看著陸意之,口中是跟著一句:“先前與我說了許多認錯的話,估摸著明兒一早便會去向母親認錯了。”
陸意之聞言才點了頭。
兩夫妻便又說了會子話才往外頭去用膳。
…
三月末。
琥珀和許青山的婚事終於定了下來,定在今年六月…原本主子身邊的丫鬟,即便再得臉的也隻是擇個人、定個時間,頂多成婚的時候主子再多送些東西便也罷了。
可王昉卻是給了琥珀一個天大的臉麵——
成婚要用的“三書六禮”,琥珀一個都未曾少,卻是要比普通人家的正經小姐還要尊貴幾分。
不僅九如齋的丫鬟羨慕琥珀,就連其餘院子裏的丫鬟也都說琥珀福氣好,不僅有這樣貼心體己的主子,還有這樣能幹的夫君…不需數月,她便是正正經經的官夫人了。從一個伺候主子的丫鬟到官夫人,這讓旁人如何不欽羨?
不過玉釧等人心中更多的卻是高興,她們大多是與琥珀一道長大的,如今琥珀能有這樣好的歸宿,她們自然也開心。
原本按著王昉的意思是如今便無需琥珀再做些什麽了,早些日子她已把手頭上的一個一進的宅子給紀嬤嬤了,如今琥珀快成婚了,王昉便打算也不必讓紀嬤嬤再在身邊伺候了,她如今年歲大了,也該到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何況琥珀日後成了官夫人,自然也不好再有個在侯府做嬤嬤的娘。
到那時,她再使兩個人去宅子裏伺候紀嬤嬤…那宅子離許青山的府邸也不算遠,平素他們走動起來也方便。
紀嬤嬤與琥珀卻是怎麽也不肯,琥珀能有這麽一門好親事,她們已是十分感謝王昉,又怎麽能再收什麽宅子?到後頭還是王昉好生說了一通,後來宅子倒是收下了,隻是這會兩人卻還是不肯走…
王昉見此也就隨了她們。
如今紀嬤嬤與琥珀便是再替她培養起底下的人。
等日後琥珀走了,玉釧的婚事也該提上進程,還有青夭的事…這樣一來,她身邊能用的大丫鬟卻委實是有些少了。好在底下的流光和寒星是能用的,她們兩人跟著她也有幾年光景了,不僅武功越發精進了,就連規矩學得也是越發不錯了,提成大丫鬟倒也不是不行。
…
等邁入四月,天氣是越發暖和了。
東院正堂。
姚如英手抱著滿滿,半彎著脖頸逗弄著他,如今滿滿越發大了,麵容也就越發好看了,一雙眉眼就跟陸意之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得,尤其是那喉間時不時還發出清脆的笑聲,讓人聽著便心生歡喜…
“九章剛出生那會也是這幅模樣,隻不過越長大倒是越沒意思了…”姚如英一麵說著話,一麵是回想起以前的事,一雙眉眼是越發多了幾分柔和之意。
王昉手中握著一盞茶,一雙眼卻也看著滿滿,聞言是輕輕笑道:“剛出生那會,夫君還嫌棄滿滿長得跟個小老頭似得。”
她這話剛落——
滿滿卻仿佛聽懂了似得,一張小嘴輕輕一癟,跟著便輕輕叫了兩聲。
姚如英看著這幅模樣忙輕輕哄起人來,待把人哄得又眉開眼笑,她才又抬了頭與王昉說道:“倒是個鬼靈精,知道在說他不好,不開心了。”她這話說完聽見滿滿像是應和一般又跟著輕叫了兩聲,便又止不住眉開眼笑。
她的手輕輕點在滿滿的額頭,口中是又跟著一句:“還真是個鬼靈精…”
如今家中一切都好,她自然心情也舒暢,隻是想起陸棠之,姚如英便又止不住一歎。
王昉見她這般便跟著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口中是跟著一句:“母親可是在想棠之的事?”
“是啊…”
姚如英抬了臉與王昉說著話:“這個孩子從小就沒讓我操心過,偏偏臨來長大了,卻開始讓我操心了。”
王昉聽到這話是些微停頓了一瞬,而後她才又開了口繼續說道:“為人母者,不管如何總是免不得要替孩子操心。”這也是她有了滿滿之後的心得,兒行千裏母常憂,不管孩子是什麽年紀,總歸是會為她事事擔憂。
她這話說完才又問道:“母親打算如何?”
“能怎麽樣?”姚如英搖了搖頭,無奈道:“她既然不喜歡安伯府家的二公子也就罷了,偏偏我問她可有喜歡的人也不肯說,隻說是舍不得家中不肯這麽早就嫁了…罷了,她總歸也隻有這個年歲,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若是棠之真的嫁了人,隻怕最舍不得的就是她了。
姚如英仍舊低著頭逗弄著滿滿,卻似是想到什麽似得抬頭問王昉:“你和棠之素來玩得親密,可知她有沒有喜歡的人?”
王昉聞言袖下的手是稍稍蜷了幾分…
不過她的麵色卻依舊如常未有什麽變化,口中也仍是平和一句:“兒媳不知,隻是棠之素來鮮少出門,隻怕是真的舍不得家中舍不得您。”
姚如英見此也就未再多說什麽。
她手中握著撥浪鼓輕輕轉著,跟著是又說起金陵城中的事:“你那位五妹和言家和離是對的,如今我眼瞧著言家隻怕是不行了。”
王昉見她不再問起陸棠之的事,心下免不得鬆了一口氣…
她是真的怕姚如英再問下去。
王昉取過一旁放著的茶盞用下一口茶,等聽到後話,她先是一怔,跟著才又想起近來日金陵城中傳來的幾道流言…卻是說那言家也不知是得罪了誰,如今過得是越發慘了。言太師最近在朝中接二連三被人彈劾,彈劾得偏偏還都不算小事。
天子這幾日更是不知訓斥了言太師多少回,就連言貴妃求情,也被天子一道訓了。
言家往日是新貴,言貴妃又是被眾人以為最能得中宮之位的人選…哪裏想到這才過了沒多久,這風向竟然會變得這麽快。
王昉對言家的事卻並不感興趣,前世言家最後的結局也不好,如今言家若是想得開就此卸職歸隱的話,隻怕劉謹和陸意之也不會對他們再做些什麽。
可若是——
王昉握著茶盞細細想了想,她記得前世言太師是與淮陽王勾結在一起。淮陽王是本朝第二個異姓王,因當年救先帝有功而被封王又因賜封地於淮陽,便又尊其一聲“淮陽王”…前世那位淮陽王最後是謀反了的,隻不過還沒打進金陵就被陸意之在外頭收拾了。
若是言家想不開…
那麽今生的結局隻怕也會和前世一樣。
淮陽王並不足畏懼,隻不過王昉想起那個人,卻止不住攏起了眉心。
前世的衛玠最後究竟有沒有謀反她並不知道,她隻記得直到元康十四年,衛玠也依舊好好得待在金陵,即便兩方在朝中一直有所摩擦,可誰也未曾動誰…隻是今生,許多事都已變了,那麽在這件事上是不是也會有什麽變化?
“陶陶?”
姚如英看著王昉擰著眉心不知在想什麽,便又輕輕喚了她一聲,待瞧見王昉抬了眼,她才又笑著開口說道:“你在想什麽,我喊了你幾聲都未曾見你答?”
王昉麵色一紅,她把手中的茶盞擱於一側,跟著才開了口:“這幾日有些忙,昨兒夜裏也睡得不好…母親說什麽了?”
“沒什麽,都是尋常小事…”姚如英這話說完便又繼續說道:“如今九章朝中事務繁忙,你也不必日日等她,沒得累了自己的身子。”
她這話剛落——
簾外便有人輕聲稟道:“夫人,九如齋的丫鬟傳了話過來說是王家來人了。”
王昉聞言卻是一怔,前幾日母親與阿蕙才來看過她,何況這個時候…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難不成是有什麽事?
姚如英見此也就未再說話,她把滿滿重新交到了王昉的手上,口中是跟著一句:“這會過來隻怕是有要事,你且先回去吧。”
“是…”
…
等王昉趕到九如齋的時候,天色便又昏沉了幾分,她看見站在簾外的玉釧便問道:“誰來了?”
“老夫人身邊的半夏…”玉釧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打了簾子:“瞧著模樣有些急,奴便也不敢耽擱。”
王昉點了點頭,抱著滿滿走了進去。
半夏瞧見王昉進來,她是先打了一個禮,跟著才垂眼開了口:“四姑娘,明華庵裏傳來信說是五姑娘昨兒夜裏暴斃了。”
王昉聞言是一怔,王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