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第一百零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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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
    陸意之早早去上朝了, 王昉因著心中有事也就未曾再睡…
    她披了件外衣半坐起身,跟著是把靠近床頭這塊的床幔掛到了金鉤子裏, 她手撐在眉心處輕輕揉著,一雙杏眼是微微抬起朝那覆著白紙的菱花窗看去…外頭的天色還有些昏沉,瞧著半暗不明的,估摸著時辰還早。
    玉釧聽見裏頭的聲響便打了簾子走了進來, 待見到王昉已半坐起身,她一麵是伸手把另一邊的床幔放到了金鉤子裏,一麵是取來一盞溫水奉給人, 口中是跟著一句:“主子今兒個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她這話說完看著王昉眼下的烏青卻是比往日還要深一些, 便又輕輕歎了一口氣:“您昨兒個又沒睡好?”
    “嗯…”
    王昉的確有些渴了,便取過茶盞喝了口溫水…
    等喉間稍稍潤了些, 她才把茶盞重新放到了玉釧的手中。
    她昨兒夜裏的確未曾睡好,衛玠的事還未曾解決, 便又出了青夭的事…王昉想起昨兒個劉謹離去前與她說的那些話, 她怎麽都沒想到劉謹竟然會和她直接討要青夭, 還這麽隆重其事生怕青夭受了半點委屈。
    王昉原是想問一問陸意之…
    可這到底是天子的私事,他們做臣子的自然不好隨意說道什麽…她心下思緒微微一轉,跟著是開了口:“你讓青夭進來。”
    玉釧聞言自是一怔, 今兒個青夭不當值, 不過既然主子發了話, 她自然也就什麽都未說…她把手中的茶盞擱在茶案上, 又替人掖了掖被角才屈膝一禮先告退了。
    沒一會功夫——
    青夭便打了簾子進來了, 她的身上仍舊穿著一身青色衫裙, 一張風流麵容即便未施粉黛也依舊很是好看,隻是還是能從那一雙眉眼之間瞧出幾分疲態倦容…可見昨兒夜裏她也未曾睡好。
    她是先朝王昉恭恭敬敬打了一禮,跟著便低著頭跪倒了床前,一如舊日恭順謙卑。
    王昉看著跪在眼前的青夭,一時未曾叫人起來。
    她的雙手交握放在膝上,一雙眼輕輕半斂卻是仔仔細細看了人一回…跟著才開了口:“你往日可曾見過陛下?”
    青夭聞言忙開口說道:“奴除了上回與您進宮的時候見過陛下一回,往日便再未見過。”
    她心裏也覺得奇怪,昨兒個陛下那句話倒似她往日曾見過他一般。可是她明明隻見過他一回。何況上回在宮裏,她心裏謹記著規矩一直都是低著頭的,連他是什麽模樣都不知道。
    若要說真正見過,昨兒個卻還是頭一回。
    王昉與青夭主仆幾年,自然知曉她這話未曾添假…她也未再這處糾結什麽。何況不管她如何糾結,劉謹昨兒個既然發了話,那麽必然是要定了青夭,她想到這便開了口:“那你可願意——”
    她這話剛剛起了個頭便又想到——
    對方是天子,天子已發了話,哪裏有青夭願不願意的份?
    王昉想到這便又深深歎了口氣,她趿了鞋子半坐起身,跟著是彎腰握著青夭的手把她扶了起來…伴君如伴虎,她心裏是真的為青夭有幾分擔心。好在前世劉謹對青夭是極好的,想來今生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雖說宮中不易…“
    ”可昨兒個陛下既然如此鄭重,可見心裏頭是有你的。”
    王昉一麵握著青夭的手,一麵是醞釀著話開口說道:“何況如今宮裏除了那位已進了冷宮的言貴妃,便隻有一個孟昭儀…那位昭儀娘娘我也曾見過,瞧著倒是個好相處的,你去了那處也不必怕。”
    青夭一直靜靜地聆聽著…
    等到王昉止了話,她才輕輕應了一聲:“您放心,奴都省得的。”她知曉主子話裏隱含的擔憂,皇城宮闈那樣的地方,有著太多黑暗和陰私…她知道主子是怕她進了宮以後難以應付。
    隻是…
    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避無可避那麽隻好迎頭而上。
    青夭想起昨兒夜裏那個男人問她“願不願意跟她走…”
    那個時候她委實是怔住了,她知道自己的容色的確不錯,他要討要她,她並不奇怪…令她怔楞和奇怪的是他的態度,是他那雙微微低垂眼中透露出的溫和,她能感覺到站在她眼前的這位天子,並不是拿著皇權在逼迫她。
    他是在與她商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他說“有時候真是羨慕九章啊,能有這樣一個人可以伴其終生…”
    他說“這麽多年我其實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身邊的這些人就像毒蛇,隻要我合上了眼睛,他們就會吐出那長長的信子朝我逼近。”
    …
    那個時候…
    她仰頭看著他,隻覺得這顆心一下子就軟了。
    …
    青夭一直低著頭。
    王昉自然也未曾察覺到她麵上的神色,她仍舊握著青夭的手絮絮說道:“你要進宮,總得換個名頭,若不然日後隻怕有人會拿你的身份說事…”她想到這便又重新開了口:“這樣吧,我午間回趟家與母親商量下,給你安一個程家表親的身份。”
    程家在順天府…
    何況程家的名聲在這金陵城、在那百官的眼中一直都很好…青夭以程家表親的身份入宮,身份也能高出不少。
    “這怎麽能行?”青夭聞言忙抬了臉,她一雙柳葉眉輕輕折了幾分,口中是跟著一句:“奴身份卑賤,怎麽能…”程家她是知道的,如今程家的老太爺是先太子太傅,先帝便是由其教導。
    而朝中那位程大學士亦是程家的嫡子…
    這金陵城中無論是官員還是普通百姓,提起這個程家哪個不誇讚?這樣的程家於她而言委實是太過厚重了些。
    “不過是一個身份罷了…”
    何況她的心中也不是沒有私心的。
    王家如今並無人在朝中為官,即便還占個老牌士族的身份,可比起往先卻還是薄弱了許多…若是按照前世的情況,青夭可以一直得寵,那麽往後對阿衍、對王家而言也未必沒有助力。
    青夭見王昉態度堅決便也未再多說什麽。
    她收回手站起身,恭恭敬敬朝人磕了三個頭,口中是跟著一句:“主子對奴的好,奴會一直記著。”不管王昉有沒有別的私心,可這些年主子對她的好不是假的,這一回她要替自己好好安排也不是假的。
    王昉見此是伸手扶起了她,口中跟著一句:“再過些日子,卻是該我向你跪拜了。”她這話雖是趣話,卻也屬實。
    她這話剛落,似是想到什麽便又跟著問了一句:“青夭這個名字,應該不是你的真名吧。”
    “奴原姓江,名采蓮。”
    …
    青夭要進宮的這樁事,自然瞞不過姚如英…
    何況王昉和陸意之也從未想過要瞞她,因此午間的時候王昉便親自走了一回東院與姚如英說起了這麽一樁事。
    姚如英聽聞這番話還是怔了一回,她是知曉昨兒個劉謹來陸家的事,這府中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何況劉謹這回來也不算隱蔽…可他既然未曾伸張,他們自然也隻當自己是個瞎聾之人,不曾理會了。
    她亦知曉昨夜天子特地留了陶陶身邊那個丫鬟說話…
    青夭這個丫鬟姚如英往日也曾忌憚過,生怕她容顏太甚免不得心高氣傲做出些旁的事來,可這些年她冷眼旁觀看下來倒也的確算得上是個本分的。
    姚如英心中原本想…
    一個丫鬟,天子看上了也就看上了。
    何況天子登基這麽多年,除了那個早年就跟著他的孟昭儀便隻有一個言貴妃,如今言貴妃因淮陽王的事被打入冷宮,這偌大的後宮隻剩下一個孟昭儀,偏偏還是一個身子受損的昭儀…皇家後院最重要的便是子嗣,天子如今年歲雖還不算大,卻也不算小了。
    他難得看上一個人,他們自然會遂了他的心願。
    可姚如英卻未曾想到——
    天子對這個丫鬟竟然如此珍重,如此上心…這可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姚如英手中握著茶盞,眉心是輕輕擰著…她是飲下一口熱茶才開口說道:“這些話是陛下親自與你說的?”
    “是…”
    王昉心中明白姚如英的憂慮,她的手中亦握著一盞茶,聞言是又答道:“那會夫君也在身邊,媳婦心裏也疑惑,不過陛下的事,媳婦也不好過多打聽。”
    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了一瞬才又跟著一句:“不過既然夫君也未說什麽,可見這事應該沒什麽要緊。”
    姚如英聞言,先前那擰著的眉心倒也鬆了開來。
    自打九章接任了那個都督的位置後,本事也是越發大了…既然他未說什麽,可見這樁事的確是沒有什麽。她想到這便擱下了手中的茶盞開了口:“既然陛下如此說了,那麽我們自然得替她安排好…你心中可有什麽想法?”
    “媳婦心中倒是有個想法,隻是還是想與母親再商量一番…”
    王昉把茶盞落在一側的高案上,待把先前與青夭說過的話重新說了回,才又跟著繼續說道:“媳婦想著程家在順天府離得遠,旁人即便要打探什麽也難。”
    姚如英聽聞這話卻是笑著點了點頭:“你想得很周到…”
    程家的名聲在金陵城中一直很好,青夭若是以程家表親的身份進宮倒是的確不錯。
    她思及此便也未再多說什麽,隻是跟著一句:“既如此,你現在就去一趟王家,把這事先與老夫人說上一遭…早些落實了才好。”
    “是…”
    …
    千秋齋。
    王昉過去的時候…
    傅老夫人正抱著元元逗弄著,小孩子長得快,這會已經“咿咿呀呀”聽會說些話了…童言稚語,清清脆脆的,格外有趣。
    半夏打了簾子先與傅老夫人通傳了一聲,跟著便又迎了王昉進去。
    傅老夫人手中仍抱著元元,眼看著王昉走了進來,口中便笑跟著一句:“大中午的,暑氣還在,你怎麽過來了?”她這個孫女往日最是怕熱,今兒個倒是奇了,她看著人額頭上布著的汗,便又與半夏說了一聲:“讓小廚房去做一碗冰果子。”
    “是…”
    半夏笑著屈膝退下。
    “祖母…”王昉心中即便再急,這會也還是恭恭敬敬先朝傅老夫人打了一禮…跟著便又看向梁姨娘,一道問了一聲安。
    梁姨娘的麵上仍掛著清清淺淺的笑容,她比起往日瞧著是圓潤了些,隻是那一份氣質卻依舊很好…她看著王昉亦與她打了一禮,跟著才又與傅老夫人笑著說道:“元元估摸著過會也該睡了,妾先抱回去吧。”
    四姑娘大中午的回來,可見是有事要與老夫人商量…
    他們在這處待著自然不便。
    傅老夫人見此也未曾說話,她把元元交到了梁姨娘的手中,等人退下才朝王昉伸出手,口中是問道:“出了什麽事?”
    王昉坐到了傅老夫人的身邊,她是握著帕子先拭了回額頭,跟著才把昨夜的事與人說了一回。
    “什麽?”
    傅老夫人聽聞這番話卻著實是怔楞了一回——
    她素來平穩的臉上這會滿是怔楞,傅老夫人側頭朝人看去,待見到陶陶麵上的神色時,臉上的神色與心中的驚疑才一並壓了下去。她倒是未曾想到那個丫鬟竟然有這樣的好福氣,得天子青眼,還能讓天子如此上心…如今後宮空虛,若是這個丫鬟日後能誕下一子,隻怕這福緣還深厚著。
    傅老夫人思及此是斂了眉目——
    她手中握著那串佛珠輕輕轉動著,腦中卻是細細想了一回。
    程家是舊臣,如今又有程愈在朝中,不管是老臣還是新臣想必都會認可這個身份…她想到這便開口說道:“既然陛下親自下了密旨,咱們自然得好生替他操辦這一樁事…你的法子很好,回頭與你母親說上一說,讓她早些修書一封送去程家。”
    何況這事於王家也是有益的…
    如今王家日漸衰弱,若是宮中有個人,日後對王家而言也未必不會是一個助力。
    傅老夫人想到這便又重新開了口:“等過段日子,你便把她先送到王家來…有些宮中的規矩她還是得好生學上一番。何況日後她出門,家中有你母親在,旁人也不會說道些什麽。”
    王昉聞言是輕輕應了一聲…
    這事先前在陸家的時候,她與姚如英也已商討過了…既然青夭以程家表親的身份進宮,自然不好從陸家出門。
    …
    日子過得很快,一下子就轉入了九月。
    落了幾場秋雨,天也越漸涼了…淮陽王起兵謀反的事依舊鬧得金陵城中人心惶惶。如今這滿金陵的茶樓、酒樓論得最多的便是這一樁事,倒是未曾想到在這九月剛起了頭的日子裏,這金陵城中又出了一樁事。
    卻是說天子昨日親賜一道旨意送於王家。
    這些士族門第收個聖旨原也不是大事,偏偏這次登門的是天子近侍…能讓其親自登門的,近兩年來也隻有兩樁。頭一樁是封武安侯為一品太保,另一樁便是封陸意之為都督同知,令其領兵對戰燕北。
    因此這回送於王家的這一道旨意,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隻當天子這回是要從王家挑一個人去與淮陽王對戰。
    等他們細細打聽了一回才知曉——
    天子這回擬得旨意卻不是為了打仗,也不是派誰去與淮陽王對戰,而是為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原是程家表親,姓江名喚采蓮,不知什麽時候被天子看上了,這回竟然得天子親自下旨,封其為貴妃,又賜“蓮”字為封號,禮聘其入宮。
    這樁事自是引得金陵城一片嘩然,對於尋常百姓而言,這帝王家的宮闈事自然是最引人關注…
    一時之間,自然流言紛紛,倒是讓這金陵城中的茶樓又多了不少戲折子。
    而朝中百官更是思緒紛紛…
    如今這晉宮之中除了那個恍若被廢的言貴妃可再沒有別的妃位了,現在竟然來了這麽個和程家沾親帶故的貴妃娘娘,他們心下自然免不得要亂想一回…若是這位貴妃娘娘日後有了皇子,隻怕那中宮的位置就非她莫屬了。
    可不管旁人怎麽猜測,怎麽議論——
    江采蓮還是在這個舒爽秋日裏的一個晴朗天裏進宮了…天子予了她一個體麵,宮輦華服,宮人隨侍,一個都未曾少,這幅模樣卻是要比當日那位言貴妃進宮之際還要多幾分氣勢。
    …
    太和門前。
    如今日頭已漸漸高升,卻是已到了下朝的時辰。
    秋日的天氣已越漸涼爽了,可在場的百官卻有不少冒出了冷汗,近些日子朝中之事論得最多的便是淮陽王起兵謀反的事…淮陽較金陵路程並不算近,可這位淮陽王卻不知是有如神助還是因為旁的,一路過來甚是順暢,才幾月功夫卻已折了大晉不少城池。
    劉謹當眾發了幾通脾氣,又接連頒發了幾道命令,跟著便徑直退了朝。
    等到天子近侍重新說了一聲“退朝”…
    眾人才紛紛往外走去,幾個官員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拭著額頭上的冷汗,口中說得自然是淮陽王的事:“那位淮陽王難不成真的有神助?郾城李將軍領兩萬大軍竟然都敵不過他,若是按著這個進程,隻怕不用數月他就要兵臨城下了。”
    “現在外頭的人都說這位淮陽王隻怕是天命所歸,若不然怎麽他一路過來如此順暢?”
    “聽說順城、酈城這兩處地方,這位淮陽王人還沒到那城門便已打開了,當地的太守親自把人迎進去了。”
    說這些話的大多都是金陵城中的京官——
    這些年過足了舒坦日子,就連戰場都沒去過,又怎麽可能瞧見過兵臨城下的模樣?
    自然也有一些武官壓低著聲音低斥道:“什麽天命所歸?都是些貪生怕死的鼠輩,那淮陽王統共也不過幾萬兵馬,我們城中這麽多人,光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你們這些讀書人平時錦繡文章倒是寫得快,一碰到事就畏畏縮縮隻會說什麽天命,呸!”
    這裏起了頭,旁人自然也說起了話…
    若不是還在皇城之中,隻怕這文、武官員就該對打起來了。
    陸意之和程愈兩人走在最後,他們一個看起來風流不羈、一個看起來清俊雋永,與前頭這幅場景倒是顯得格格不入。
    程愈手中握著笏板,眼看著前頭這幅畫麵,眉眼如故,口中是說道:“都督看起來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擔心又有什麽用?”陸意之的麵上仍舊掛著一抹笑,聞言亦不過淡淡發了話:“淮陽王其人好大喜功,不足為懼…隻是我好奇的是,那人究竟想做什麽?”
    程愈聞言握著笏板的手卻也收緊了幾分…
    即便陸意之未曾說清,可那人是誰,兩人卻心知肚明。是啊,那個人究竟想做什麽呢?順城、酈城的太守都是他的人,這兩處地方說重不重,說輕卻也不輕…他這樣拱手相讓,究竟是要做什麽?
    這些年——
    他們可從未聽說過他與這位淮陽王有什麽交涉。
    何況以那人的性子,也不像是會為淮陽王做事的人。
    兩人這一路倒是未再說起別的話,臨來至皇城外的時候,陸意之才看著程愈開口說道:“對了,嶽母讓我與你說一聲,三日後便是你的生辰,你去年在大名縣也未曾大辦…按著她的意思,這回打算替你好好操辦一番。”
    程愈聞言卻是一頓——
    他倒是忘了自己的生辰快到了。
    他原是想拒絕的,隻是臨來張口卻還是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