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一百零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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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
    難得一個舒朗晴日。
    朱雀巷的慶國公府今日尤為熱鬧。
    近些年來, 慶國公府連著出了這麽多事,在這金陵城中的地位難免還是薄弱了幾分。可自打上回天子親賜旨意抬出去了個蓮貴妃後, 這些士族門第免不得又開始重新觀望了起來。
    雖說那位蓮貴妃並不是王家的人…
    可畢竟是從王家抬出去的,何況這慶國公府的當家夫人不也姓程?他們可聽說了自打這位蓮貴妃進宮之後,天子便對其恩寵有加,如今這位程景雲又任文淵閣大學士…假以時日若是這位貴妃娘娘能誕下一子, 那中宮的位置自然手到擒來。
    因此這麽一來二去,眾人對王家的關注自然比往日還要甚幾分。
    早幾日他們便知曉王家一派張燈結彩的,可見是有喜事的模樣, 細細打聽了一回才知曉原是那程景雲過生辰。
    程景雲如今可是朝中除了那位陸都督之外, 最受天子信任的近臣…何況今次王家替他置辦生辰禮,這位陸都督自然也在, 因此這有收到請帖的自然紛紛而至,這沒有請帖的也都把禮給送到了, 權當把禮數先給盡到了。
    如今天色已清明…
    慶國公府也已是一副喧囂熱鬧之景。
    外院由王珵和王岱兩兄弟打點著, 內院便由程宜和王蕙接迎著內眷婦人與小姐。
    原本程景雲的生辰禮, 男子多些倒也不足為怪,都是朝中一道任職的同僚,何況他素來人緣不錯, 他的生辰禮, 旁人自然不會錯過…隻不過還是有人發現, 今兒個來得更多的其實還是些婦人、小姐。
    有的是隨兄長一道來的, 有的是隨父母一道來的, 各個打扮得花枝招展, 竟是要比春日裏的光景還要鮮活幾分。
    …
    王昉領著陸棠之到王家的時候,已是有些晚了,王家的影壁之處已停了不少馬車…她一眼望去,眼瞧著樣式與那外頭掛著的牌子,大多都是金陵城中排得上名號的士族門第,即便不是士族門第,身份卻也不算低。
    王昉便這樣攏著眉心張望了一圈,才抱著滿滿朝身邊侍候的丫鬟問道:“今兒個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原先母親可沒說過請這麽多人。
    那個丫鬟是個機靈的,聞言是先朝王昉打了個禮,喊她一聲“四姑娘”,而後是道:“夫人也未曾想到今兒個會來這麽多客人…”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恭聲一句:“這會女客都在花廳坐著,四姑娘是先去千秋齋還是去花廳?”
    王昉聞言一雙遠山眉便又輕輕折了幾分…
    既然母親不知道,那麽今兒個來得這些女客隻怕目的並不單純。
    她心思一轉便有幾分明白了,如今程愈任文淵閣大學士,若是沒有意外他便是日後的太子太傅,或還有可能成為日後的內閣首輔…何況現在宮裏頭還有個以程家表親進宮、受天子獨寵的蓮貴妃。
    程愈如今這樣的身份,又是這樣的相貌…
    偏偏還孑然一身,自然成了這金陵城中貴女們擇婿的香餑餑。
    往日他不參加宴會、不置辦宴會,旁人自然也尋不到什麽機會,今兒個既然有了這麽一層機會…這些人自然得抓緊了機會,即便見不到程景雲,可若是能在母親那處博得幾分臉麵自然也是極好的事。
    王昉能想到這些…
    陸棠之自然也不會想不到。
    王昉側頭朝陸棠之那處看去,便見她俏麗的麵上這會卻有幾分慘白之色…她心下歎了口氣,跟著是輕輕喊了她一聲:“棠之。”
    “啊?”
    陸棠之聞言是回過神,她看著王昉麵上的擔憂便輕聲說道:“嫂嫂,我沒事。”今兒個這幅模樣其實是可以預料到的事,以前他沒有功名的時候便已是金陵城中貴女們擇婿的最佳選擇,如今他任大學士,自然更受人青睞幾分。
    隻是知曉是一回事…
    可她心中卻還是有幾分倉惶失措的。
    這金陵城中的貴女們沒有幾個是差的,偏偏她卻沒有什麽出色的地方…若真當要比起來,她卻是如何也比不過她們。陸棠之想到這心下便又有幾分悵然,可也不過這一瞬,她便把心中的情緒先收了起來。
    她不想讓嫂嫂擔心。
    陸棠之的麵上重新掛起了笑容,口中也是一派輕鬆的語調:“嫂嫂先去見老夫人吧,我由人領著先去花廳便是。”
    王昉見此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隻是吩咐了一旁侍候的丫鬟好生伺候著陸棠之,才抱著滿滿朝千秋齋走去。
    …
    千秋齋中較起別處倒是有幾分清淨…
    王昉抱著滿滿走了進去,屋子裏除了梁姨娘抱著元元陪著傅老夫人,便再無他人了。
    傅老夫人瞧見他們過來心下也高興,她是朝王昉先招了招手,口中是跟著一句:“今兒個怎麽來得這麽遲,先前你母親還說起你。”待這話說完,她是先伸手抱過了滿滿,滿滿如今已是認人的年紀,好在他不怕生,即便換了個人抱也不見哭,口中是咿咿呀呀說著話,卻也聽不清是在說什麽。
    一旁正在玩著的元元陡然又瞧見個小娃娃也格外驚奇…
    他半抬了臉朝滿滿看去,跟著是伸出指頭朝滿滿喊道:“弟,弟弟…”元元比滿滿要大幾個月,說話自然也更清楚些。
    傅老夫人聽見這話,便又笑了開。
    她手中仍環著滿滿坐著,口中是與元元說道:“他可不是弟弟,按著輩分,他還得叫你一聲舅舅才是。”
    元元哪裏分得清楚這些,他鮮少瞧見與他一樣大的,這會自是開心,仍舊指著人口中迭聲喊著“弟弟,弟弟…”滿滿許是也被他吸引住了,一雙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得看著元元,沒一會便也隨著他的聲音手舞足蹈起來,口中也跟著咿咿呀呀說起了話。
    一時之間——
    這一室之內便都是小兒的聲音,倒是把旁人都惹得開懷了幾分。
    傅老夫人一麵是握著帕子擦拭著滿滿的嘴角,一麵是朝王昉問道:“九章沒過來?”
    “來了…”
    王昉的麵上仍帶著笑,她低垂著眼看著兩個小家夥,口中是繼續說道:“原本以為您這有女客,他也不好過來,便徑直去了外院…來的時候,他還讓我向您問好,還說這陣子天涼了讓您注意著身子。”
    傅老夫人聞言一雙眉眼便又泛開了幾分笑:“隻要你們好好的,我也就好。”
    她這話說完才又開口說道:“等過會,你也去花廳幫襯著些…今兒個來得人多,你母親又得拾掇宴席,隻怕忙不過來。”
    “好…”
    即便傅老夫人不說,王昉也要去上一遭…
    往日她的確不喜這些婦人、小姐們的宴會,可這陣子她自己也跟著操辦了幾場宴會,倒也不是那麽令人難以接受了。
    何況陸棠之一個人坐在那處,她免不得心下有幾分擔憂。
    王昉想到這便先起了身,滿滿這會正玩得熱鬧,她也就未曾帶他,隻與傅老夫人與梁姨娘打了個招呼,便往花廳過去了。
    …
    花廳臨河而建。
    王昉還未曾走到,便已聽到了那處傳來了一陣鶯鶯燕燕的聲音…等穿過花木走進院中,裏頭那副熱鬧景象便在她的眼前緩緩鋪展開來。
    今兒個因著天氣舒爽,便也未在裏頭坐著,倒是在院子裏置辦了桌子、椅子,倒也方便賞景。她的母親這會便坐在主位上,這會正與身邊幾個貴婦人說著話。而其餘的一些士族小姐便由阿蕙領著在另一側的長廊下賞花吃茶看著景。
    這些士族小姐有的側坐在長廊上,有的站著折花賞景…一眼望去約莫十餘人,各個打扮得尤為精細,從頭上的珠釵頭花,到衣服的配色,再到首飾的搭配,竟是沒有一樁出錯的。
    程宜先瞧見她,便笑著朝她伸手說道:“陶陶來了?”
    王昉聽到她的聲音便也先收回了神,她笑著走過去先朝程宜先打了個禮,口中是喚她一聲:“母親…”
    待這話說完——
    她便又朝其餘一眾婦人打了見禮。
    如今陸意之的身份高了,王昉的身份自然也跟著高了不少…這其中有不少婦人、小姐身份還沒她高,自然不敢受她的禮,反倒是恭恭敬敬喚了她一聲“陸夫人”。
    王昉便也隻是笑了笑未說什麽——
    白芨已在程宜的身側替她安了位置,王昉便徑直坐了下去,她的手中握著一盞茶,一麵是陪著她們說起了話。
    婦人之間說的那些話無外乎也就那麽幾樁子事,何況今兒個她們為什麽過來,大家心裏也都是心知肚明的…隻是先前說得順暢的那些話,自打王昉過來卻有些難以開口了。
    這金陵城中可從未有過什麽秘密——
    在座的這些人隱約是知曉那位程學士早年間約莫與這位陸夫人是有過一段的,雖說如今時歲隔了幾年,這位王四姑娘也嫁了個好夫婿…可有些話終歸也不好隨意說。因此眾人便另擇了幾個話題說起來,倒是未再與那程愈的事扯上什麽關係。
    這倒是讓程宜輕鬆了一回——
    她原本就未曾想到今兒個會來這麽多客人,隻是人都來了她自然得好生招待…偏偏這些人張口閉口便是她的那位侄子,她不傻,自然知道她們今兒個過來是什麽意思。景雲的婚事她不是沒有擔心過,如今陶陶已嫁了人也生了孩子,偏偏景雲還是孑然一身。
    可擔心是一回事…
    她可從未想過要去幹涉些什麽,好在這些話題終於戛然而止了。
    …
    等到午後時分。
    今兒個來參加宴會的這些客人也就開始告辭了,王昉幫著程宜送完了客又料理了些事便打算去尋陸意之…今兒個這樣的日子他必定喝了不少酒,她不知道陸意之的酒量便怕他喝醉。
    臨來要走的時候——
    王昉是看了眼花廳,這會花廳還有不少丫鬟在拾掇著,阿蕙也在幫著母親在一旁操持著。
    她看了一圈也未曾瞧見陸棠之,便開口問流光:“可瞧見三小姐了?”
    先前人多,流光也未曾注意…
    這會聽主子問話,她是張望了一圈,才又搖頭說道:“奴未曾看見三小姐。”她這話說完見王昉擰著眉心便開口問道:“可要奴遣人去找一找三小姐?”
    “不用了…”
    王昉搖了搖頭,棠之並不是頭回來王家,何況她的是身邊也不是沒有人…她心中隱約有個猜測,棠之先前瞧著便不在狀態,這會或許是去尋程愈了也有可能。既然如此,她自然更加不能遣人了,沒得旁人瞧見,真該胡亂說道了。
    她斂下了思緒,步子是朝外院過去。
    …
    程愈今日生辰,自然喝了不少酒。
    他的酒量不算差卻也算不上好,這會勉強送完了客人便屏退了小廝的陪侍獨自一人在院子裏散起了步子…王家於他而言太過熟悉,從小到大,但凡是來金陵城他大多都是住在王家。
    即便這兩年——
    程愈有意無意得避開了這處,可他的記憶一直都很好,王家這些年又沒有什麽變化,這些景致與路線自然還深深地刻在他的腦中…他知曉穿過這條小道往左去便是梅園,穿過梅園再走一刻鍾的功夫便是有容齋。
    有時候還真是想醉一場啊,醉了好,醉了便能把那些事都忘掉。
    可不管他怎麽喝,即便像現在喝得頭昏腦漲,可與她有關的那些記憶卻仍舊很清晰…清晰到他甚至能記得在什麽地方,他曾與她說過什麽話。
    程愈想到這,唇邊卻是泛開了一抹自嘲的笑,他的手撫在微擰的眉心處,步子仍舊一步未停往前走去。
    “程公子…”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程愈隱約能辨出幾分,若是他未曾記錯的話,這個聲音應該是陸家那位三小姐…他止了步子側了身子看去,便見陸棠之由人扶著朝他走了過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就連裙角也因為快速的走動而晃動不止。
    他放下覆在眉心處的手與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陸三小姐怎麽在這?”
    陸棠之先前尋人尋了許久,這會還有些未曾緩過來…聞言她是稍稍停頓了一瞬,等那股子氣息平和了幾分,她才開口說道:“我在等程公子。”她看著程愈麵上的怔楞,臉還是忍不住紅了幾分。她仍舊還是往日那個愛臉紅的姑娘,尤其是在他的麵前…可這一回她卻未曾避諱。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荷包…
    荷包是藍色的,用的是雙麵繡的樣子,正麵上頭繡著青山綠竹,背麵是一首詩,卻是當初程愈所做的“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陸棠之白皙的指根緊緊握著荷包,若是細看的話還能看到那幾根緊握著荷包的手還有些打著顫…她心下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才開了口:“這是我親自做的荷包,我…”
    她這話還未說完,便被程愈打斷了。
    程愈鮮少有打斷別人說話的時候,這並不是一件禮貌的事,可今兒個他卻還是徑直打斷了她的話開口說道:“陸三小姐,你這個禮我不能收。”荷包有定情之意,不管這位陸三小姐是什麽意思,他都不能收。
    陸棠之的麵色有一瞬得慘白,可也不過這一瞬她便又重新開了口。
    她未曾收回荷包,一雙瀲灩的桃花目卻稍稍抬了幾分…陸棠之一瞬不瞬得看著程愈,跟著是開了口:“留芙,你往後退幾步。”
    留芙是她的貼身丫鬟,聞言她是低低應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
    等身邊沒了人,陸棠之是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其實很緊張,這顆心撲通撲通跳著,仿佛下一瞬就能從喉間跳出來似得…她的臉應該又紅了,也許比起往日任何一個時候都要紅,她已經察覺到那股子熱意了。
    可她還是看著程愈,開口說了話:“我喜歡程公子,也知道程公子並不喜歡我,隻是這些話我若是一直放在心中,總有一日會把自己給憋死的…”
    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開了口:“所以這些話我還是要說。”
    “隻有說了——”
    “那麽即便日後想起來的時候,我才不會後悔。”
    陸棠之說到這的時候倒覺得臉上那股子熱意,和這顆跳躍不止的心已經緩和了許多…她的臉上重新綻開一抹笑意,真的說出這些話了,倒也未覺得有什麽了。她把手中的荷包塞到了程愈的手中,眉眼彎彎,聲音如故:“程公子若是喜歡便收下吧,這隻是我的心意,沒有什麽定情之物的意思。”
    “若是——”
    “若是你實在不喜歡,那麽出了門邊扔了吧,隻是不要讓我知道。”
    陸棠之說到後話的時候還是幾不可聞的露出了幾分歎息,她是看了人手中握著的荷包一眼,跟著是又朝程愈屈膝打了個禮便轉身朝留芙走去…她走得很快似是怕他再說些什麽,沒一會功夫,這園子裏便沒了她的身影。
    程愈看著她的身影,似是還未曾回過神來。
    待瞧見她的身影穿過一片樹林瞧不見影了,他才收回了眼看著手中的荷包…荷包精細,無論是配色和花樣都是他喜歡的。他想起先前那位陸三小姐仰著頭睜著一雙瀲灩的桃花目與他說話的那副樣子,臉通紅,語氣卻極為堅定。
    他想著想著,竟忍不住扯開唇輕笑了一聲。
    …
    近段日子——
    陸意之是越發忙了,為著淮陽王的事,他已有好幾日未曾睡好覺了…王昉心下擔心卻也不敢太過規勸,就如當日衛玠所言,這些事終歸還是有些不一樣了。當初淮陽王起兵謀反,還未出淮陽便已被陸意之砍殺,這一場謀反未起硝煙便已結束。
    可如今…
    如今淮陽王仿佛當真有如神助一般,從淮陽朝金陵的這一路,他竟然已接連收複了五座城池,更是折了大晉不少將士。
    王昉心中明白這個所謂的“神助”便是衛玠…她亦知曉,不僅她知道,陸意之、劉謹,以至程愈他們也都知曉。
    今日陸意之難得休沐,可他也未曾好睡,一大清早便去了外院的書房…王昉打聽了一番知曉楚斐、尤子旭等人都過來了,這會正在書房商量著對付淮陽王的事。等到午間時分,她遣人在外院替幾人安排了膳食,可底下的丫鬟連著去稟了幾遍也未曾見人出來。
    王昉便也坐不住了,索性由流光扶著邁了步子朝外院走去。
    徐亥似是未曾想到她會親自過來,他走過來朝王昉拱手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二奶奶怎麽親自過來了?”
    “二爺早間便未怎麽用膳,我怕他身子受不住…”
    王昉這話說完,剛要開口再說,便見那扇門已經開了。
    她抬眼望去,走出來的卻是一個身穿白色僧袍的男人…王昉一怔,口中是跟著呐呐說道:“慧明住持?”
    慧明看到她,麵容卻未有什麽變化。
    他與她做了個合十禮,口中是喚她一聲:“陸夫人…”而後便先走了。
    王昉見此亦低垂了眉眼還了一禮,待人走後,她才看著慧明的身影開口問道:“慧明住持…怎麽會在這?”
    徐亥聞言是低聲說道:“這位慧明住持未出家前,曾是二爺的舊友…如今亦是來幫襯二爺的。”
    王昉臉上的疑惑仍舊未曾消散…
    她看著慧明平穩的步伐,如故的身形,聞言卻是擰了眉心,慧明竟然是陸意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