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第一百零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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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
    屋中燈火通明, 王昉坐在臨窗的軟塌上…
    外頭隱約下著雨,傳來細微的雨聲, 她的手中握著本書心思卻全不在上頭,微微低垂的一雙遠山眉緊鎖著,手中的書頁卻是一麵都未曾翻過。
    玉釧坐在一旁打著絡子,眼是不動聲色地朝王昉看去, 自打主子從宮裏回來後神色便有些不對勁。她私下也問了回流光,隻是流光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想到這便把手中的方勝絡子擱在繡簍裏,起身拿著金撥子把燭火撥了撥, 跟著是又替人續了盞蜂蜜水, 口中才又跟著柔聲一句:“主子若不然還是先去裏頭歇息一會,等二爺來了, 我再喚您?”
    王昉聞言倒是回過了幾分神,她搖了搖頭, 口中是道:“不用了…”
    待這話說完, 她是把手中的書一合擱在案上, 跟著是接過玉釧奉來的蜂蜜水喝了一口,才又問道:“幾時了?”
    “快子時了…”
    往日陸意之亥時便能回來,今兒個倒是又晚了些。
    王昉抬眼看著玉釧, 這幾日她睡得不好, 底下的丫鬟也沒一個歇息好得…她想到這心下止不住便又歎了一聲。王昉把手中的茶盞擱在茶案上, 而後是朝那覆著白紙的菱花窗外看了一眼, 跟著是開口說道:“讓人在水房裏給二爺備著水, 你先下去歇息吧。”
    她這話說完見玉釧還要說話, 便又跟了一句:“我也去歇息了。”
    玉釧聞言便也未再說什麽,她是先扶人往裏間走去,等人上了床,她是又滅了幾根燭火才朝王昉屈膝打了一禮,跟著是打了簾子去外頭先安排起來了。
    王昉心中還藏著事,原本以為躺在床上會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或許是今兒個走了這麽一遭真得累了,她沾上枕頭沒一會就睡著了。她這般睡了一通,等察覺到身邊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王昉手揉著眼睛,卻是過了一瞬才依著外頭那幾根昏暗的燭火看著床邊的人:“回來了?”
    她的聲音因為先前睡過還帶著幾分喑啞。
    王昉一麵打著嗬欠,一麵是要坐起身…可她剛剛坐起便被陸意之伸手按住了肩膀。
    陸意之先前已洗漱過,這會身上還帶著幾分熱氣:“別起來了,我都好了…”他這話說完是把兩邊的床帳一道拉下跟著上了床。他的手環著王昉的腰肢把人攬在自己的懷裏,跟著是開口說了話,聲音輕柔還帶著幾分抱歉:“可是我吵醒你了?”
    “沒有…”
    王昉一麵說著話,一麵是又朝人那處倚近了幾分…她仰著頭看著陸意之,床帳厚實,外頭的燭光一絲都未曾透進來。王昉是等適應了許久,才能從這原本的光線裏看出幾分他的模樣。
    淮陽王的事如今越發棘手…
    陸意之已連著幾個月未曾歇息好了,往日的風流麵容頹廢了許多,許是平日在外頭太過嚴肅的緣故,這會眉心還緊鎖著。
    王昉看著他這幅模樣,心下止不住便又一疼,她的手輕輕滑過他暗折的眉心,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累嗎?”
    累嗎?
    自然是累的。
    隻是這些話,陸意之自然不會與王昉說,他不想她擔心…他隻是手環著她的腰肢,跟著是把臉埋在人的脖頸處。待聞到她身上原本就有的清香後,陸意之先前一直緊鎖的眉心終於還是緩和了幾分。
    “我不累,你別擔心…”
    陸意之的聲音因為近日來的疲累還是免不了帶了幾分倦態,可他還是強撐著帶著幾分柔和笑意,繼續說道:“這段日子我還是會忙,你若累了便早些睡不必等我。”
    王昉聞言卻未吱聲,她的手撐在陸意之的臉上輕輕撫著,口中是醞釀了一會才又開口說道:“淮陽王他…”
    “沒事的…”
    陸意之知曉她的擔心,他笑著支起了身子,手仍環著王昉的腰肢,另一隻手便輕柔得撫著她的臉頰,口中是繼續說道,聲音如故,即便嘶啞卻還是帶著無邊的柔情:“他如今在江東附近,要來金陵便得通過水路,那裏是周家的地界,我已著人事先安排好了。”
    這是他的底牌…
    若不是此次實在沒有辦法,他也不會請慧明出山。
    王昉聞言卻是一怔,她撐在陸意之臉上的手驟然一僵,跟著是試探性得開口問道:“你說的周家是江東周家,慧明住持的本家?”
    陸意之輕輕應了一聲,他未曾察覺到王昉話中的躊躇和猶疑,隻是說道:“他出家之前與我曾是故交舊友,你別看他如今靜心禮佛的,早年間也愛執劍策馬…”他的話中帶著幾分笑意,跟著是又一句:“他的武功雖然算不上獨好,心卻有七竅。”
    “此次我打算讓他親自去一趟江東,由他在那處坐鎮,我也能寬心不少…”
    王昉聽著陸意之在耳邊絮絮之語,心卻又止不住沉了幾分…她與陸意之成婚這麽久,自然知曉他這個人素來驕傲鮮少會這般誇人,更不會這樣信任一個人。他能如此看待慧明,可見是把他當做了心腹之人。
    她想著先前心中躊躇的那樁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要不要去查下慧明?我總覺得心下不安。”
    既然前世陸意之對慧明動了殺機,那麽此人自然是有問題…這樣的情況下,若是把江東這樣重要的地方交給慧明,她實在擔心。
    陸意之聞言剛要開口說話,便聽到王昉又開了口:“九章,你去查下吧,這幾日我總連著做噩夢,夢到你身邊的人背叛了你,夢到你受傷。當日你中箭的時候我便夢到了,我怕…”她一麵說著話,一麵身子是止不住打起了顫來:“你就算讓我放心也好,先去查查他的底細,好不好?”
    這話雖然半真半假,可王昉卻是真的怕了。
    她怕慧明真的有問題,怕陸意之真的會受傷…
    即便屋中昏暗——
    可陸意之還是看到了王昉眼中帶著的幾分淚意,他剛想說話便察覺到她的身子竟然開始顫抖起來…這麽多年,這個小丫頭生怕他擔心,平素鮮少在他麵前露出過這般軟弱的神情來,他想到這心下止不住便又一疼。
    他未再說什麽,隻是伸手環住了王昉的腰肢把人緊緊擁在自己的懷中…口中是跟著一句:“好,我答應你。”
    王昉聽到這話心下才鬆了一口氣。
    既然陸意之答應了她便一定會做到…那個慧明若是沒有問題自然再好不過,若是有問題的話,九章也能提早察覺多留個心眼。
    …
    等過了幾日。
    天子親自下旨,擢楚斐為三品都指揮,讓他領兵至江東對抗淮陽王。
    王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下止不住還是鬆了口氣…看來陸意之是真的把她當日的話放在了心上,隻是不知道他可曾查出慧明有什麽問題?她想到這,手中握著針線的手便又停了下來。
    玉釧打了簾子走了進來…
    她看著坐在軟塌上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王昉,心下便又止不住歎了口氣…這陣子主子時不時這般出神。玉釧想到手中握著的這封信便又帶了幾分笑,往日主子收到表小姐的信總能開心幾分。她想到這,待給王昉請過禮便柔聲說道:“主子,表小姐給您送來了信。”
    王昉聞言是抬了臉,口中是問道:“如雪表姐?”
    “是的,就是檀城那位表小姐…”玉釧一麵說著話,一麵是笑著把手中的信奉給了人。
    王昉聽了這話,麵上倒是浮現了一抹笑。她把手中的針線放在一旁,跟著是接過了信看了起來…自打傅如雪接管傅家那些生意後,人便越發忙碌了。她們兩人除了上回見了一麵便未曾見過麵了,平素書信來往倒是不少。
    她看著手中的書信,越往下看,麵上的笑便又多了幾分。
    玉釧見到她這幅模樣,倒也有幾分好奇,便開口問道:“表小姐說了什麽?您這麽開心。”這陣子主子日夜擔憂二爺,可鮮少能在她的臉上看到笑了。
    王昉聞言是笑道,她一麵把手中的書信重新折了起來放進信封中,一麵是開口說道:“表姐來金陵了,問我要不要去她籌備的雅樓看一看…”先前與傅如雪來往的書信中,傅如雪曾提到過要在金陵城中開間姑娘家玩鬧的雅樓。
    這金陵城中雅樓是多,可大多接待的都是文人學子,倒也有供姑娘用得包廂,可人多眼雜的委實不便。
    先前傅如雪提到這個主意的時候…
    王昉便覺得她的法子好,她們這些貴女往日出來玩鬧很難尋到一塊好地,若傅如雪這雅樓開起來自然會在這金陵城中獨樹一幟,隻是未曾想到她這位表姐動作會這般快,這才過了多久竟還真得讓她籌辦起來了。
    她想到這便又開了口:“你去替我尋一身衣裳。”卻是要出門了。
    玉釧聽她這般說自然開心不已,主子能出門見人總比在屋子裏坐著擔心二爺好…她笑著應了一聲,一麵是朝外喊了人讓她們準備洗漱水,一麵是往裏間走去替王昉好生尋起衣裳來。
    等王昉一番拾掇好,影壁那處的馬車也就早備下了…
    她照舊是由流光陪著往外去。
    傅如雪的雅樓也是在東街,離武安侯府的路程並不算遠,車夫約莫駕了兩刻鍾的功夫便到了…流光扶著她走下了馬車,雅樓因為還在籌辦隻是掛門匾,以及在那門扉處貼了張告示。
    流光上前輕輕叩了叩門扉,沒一會功夫便有人開門了。
    來人是個女掌櫃,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丫鬟,那丫鬟往日便是傅如雪身邊伺候的,自是認得王昉。她笑著迎上前,與王昉先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表姑娘來了,小姐在樓上等您。”
    她這話說完是迎了兩人往裏進去…
    雅樓裝飾得已差不多了,不拘是那牆上掛著的字畫、還是桌子上擺用的茶具,都是由人精心挑選出來的。
    王昉這樣看了一回,倒也免不得要誇傅如雪心思靈巧…
    她也未說話,仍由人領著往裏頭走去…大堂這會還有不少人,大多都是姑娘、婦人,穿著一樣的服飾,模樣清秀、幹淨。王昉是看了她們一眼,見她們都垂下了眸子屈膝打了一禮,樣子倒並未有什麽慌亂的,可見早先已由人培訓過了。
    丫鬟看著王昉瞧去,便在一旁輕聲說著話:“這些都是由小姐親自挑出來的,教也是小姐親自教得…小姐說日後所接待的都是貴女,且不說別的,頭一個就是遇事不能慌亂。”
    王昉聞言便笑道:“表姐的心思一直都很巧。”
    她這話剛落,二樓樓梯口那處便有人出來了,正是傅如雪…她正笑盈盈地看著王昉,口中是跟著一句:“什麽心思巧,你若是要做隻怕比我做得還要好些。”
    傅如雪這話說完,便笑著握過王昉的手,一麵是握著人的手往廂房走去,一麵是與丫鬟發了話:“去取一壺武夷山茶,再把先前吳娘剛做好的糕點給陶陶備一份過來…”而後是又與王昉說道:“滿滿今兒個怎麽未與你一道出來?”
    對於這個小家夥,她是真心喜歡…
    雖說隻見過幾回,可從書信裏也時常聽到陶陶說起滿滿的事,倒也像是看著他慢慢長大似得。
    “他如今愛鬧人,我怕帶他出來,我們反倒說不好話了…”王昉等走進廂房是又四處看了一眼,較起一樓,二樓的布置自然更是精巧不止。若說是廂房,倒更像是女兒家的閨房,首先入目的是一架六扇屏風,隱約可以瞧見裏頭擺著個貴妃軟塌,一旁的多寶格上擺著書籍、玩物,另一側的高案上置著琴棋之物。
    地上鋪著的軟毯都是由手工精巧的老師傅親自製得。
    再往前去,是一排槅扇,打開槅扇便是供人如廁、換衣的地方,底下鋪著毯子,另一側還備著香爐點著香。
    其實這些東西的確不算特殊,可特殊的卻是拿到明麵上來用…外頭的那些雅樓也雅致,隻是那是對於男子而言,對姑娘家卻有諸多不便了。傅如雪把這些東西準備得妥當細致,讓人予這處恍若如在家中一般舒適。
    但凡人覺得舒適了,來往自然也就多了。
    王昉笑著重新折回身子坐在了傅如雪的對麵,而後是接過一盞她奉來的茶握在手中,口中是跟著一句:“表姐準備得很是妥當,往後這處必定是金陵城裏貴女們最歡喜的地方。”
    傅如雪聽她這般說,一雙眉眼便又泛開了幾分笑,她亦握著一盞茶慢慢喝著,口中是說道:“聽你這麽說,我的心也就安定了…”如今傅家的生意大多都交到了她的手中,可在金陵城中開雅樓卻還是她頭一回自己做主意。
    底下的管事們都看著,她自然得好生做出成績來…
    免得讓他們看了笑話。
    “一樓大堂,平素都是可以置辦一些投壺這類的活動,若有喜文喜詩的也可效仿當年金陵城裏那座清風樓…咱們也在樓裏置塊榜。”傅如雪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開口說道:“姑娘家裏有文識的可有不少,雖說咱們女兒家考不了功名,可也不必成日拘在那內宅後院繡花、做針線。”
    自打她接管了這些生意後,也去了不少地方,見了不少人…較起往常,不管是她的心境也好還是性子也罷,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往日於她而言,最希望的便是有個相濡以沫的夫君,可以琴瑟和鳴、白頭偕老,再生一兒一女,人生便算是圓滿了…或許是這一年來她當真看得多了,對於這男女情愛之事,她倒也不再太過糾結於此。
    她的年歲如今越發大了,與她一樣大的,大多都已成婚生子。
    這樣很好,她會恭喜,卻不會再像往日那般羨慕…看得多了、曆得多了,才會發現這個世上還有許多東西,即便是女子也不必日日拘於那後宅之中。
    王昉聽聞傅如雪這番話卻著實怔了一回,她知曉她這個表姐往日是怎樣的性子,端莊大方卻也有些墨守成規…倒是未曾想到這才一年未見,如今她竟有這樣大的變化。不過這樣也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隻需從心便好。
    若不是遇見了陸意之,也許她也會和表姐一樣。
    隻是——
    王昉想到早間聽聞的那個消息,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表姐可知曉楚將軍奉旨去江東平叛戰亂了?”
    傅如雪聞言,先前還有幾分閑適的麵容在這一瞬間卻還是止不住有幾分恍然,她自然知曉王昉口中的楚將軍是何人,就在早間她還曾見過他…他就站在她的身前,一身銀色盔甲手持□□,是再威風不過的模樣了。
    他與她說…
    “傅如雪,我要走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我向你求娶那麽多回,你一直沒答應,如今這樣也好…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來。若是與你有了婚約,反倒是平白耽誤你了。”
    …
    這一年多來,他曾找過她許多回。
    他說她不介意她是商家女,也不介意她拋頭露麵在外行商…她知曉他說得都是真的,他這樣的人既然說出了口便一定是真話。可即便他不介意,他的族人又怎麽可能會不介意?如今他在朝為官,楚家那些人又怎麽可能真得會讓他脫離家族?
    她的確是有幾分喜歡他的…
    少年將軍,執劍策馬,他救了她兩次,次次刻骨,讓她即便想忘都忘不了。
    可即便她再喜歡他,卻也不想日後在他的家族裏抬不起頭…她想起那人早間明明走了卻還是又折身回來。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手腕,臉上不知是挫敗還是生氣,口中卻是跟著咬牙一句:“哎,傅如雪,你這個狠心的女人聽我說了這麽多,也不知道送我一送?”
    狠心嗎?狠心的。
    傅如雪握著手中的茶盞重新飲了一口,茶已有些冷了,入口稍顯苦澀,可她還是未有遲疑得咽了下去:“如今我隻想把父親交給我的這些生意打理好,至於別的我沒有想過…”也不敢想。
    王昉見此便也沒有再勸,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隻是她的心下免不得還是歎了口氣。
    她能察覺出表姐是喜歡楚斐的——
    隻是就如她所說,如今於她而言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王昉看著傅如雪臉上的神色一時也未曾打擾她,先前茶點用得多了,她起身穿過屏風推開槅扇往裏頭走去…
    隻是她剛剛關上了槅扇的門便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嘴。
    王昉心下一驚,這裏怎麽會有人?先前她看過明明是沒有的。她聞到了帕子上的味道,她想叫人,想去喊傅如雪,想去喊流光,想去喊暗衛…可她出不了聲,身後的人力氣很大,她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王昉隻覺得腦袋越來越昏沉,口中的嗚咽聲都被那塊帕子遮擋著,就連眼睛也忍不住慢慢合起來。
    這個時候,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塊帕子有問題?
    她的指尖緊緊嵌在手心上,疼痛讓她有幾分醒過神來,可沒過一會她便又重新昏沉起來。
    力氣盡失…
    她已毫無辦法。
    那人許是察覺到她沒了動靜,他終於收回了手中的帕子,而在暈倒之前她聞到了一抹不同於屋中的佛香,還有一片白色衣角在她的眼前慢慢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