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試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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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清晨, 天剛蒙蒙亮, 平日裏緊閉大門的考場中門大開,蘇錦樓和其他眾考生齊齊等在考場之外。
    考生自覺按五十人一排站好, 人雖多但無人輕言交耳, 周遭除了彼此的呼吸聲再不可聞其他聲音, 使得考生還未進場就感受到了嚴肅的氛圍。
    官吏衙役分立於大門兩旁,麵無表情, 目視前方, 考場內外立有糊紙燈牌, 以便衙役們查驗考生的考籃及其本人樣貌。
    一身著紅色號服的官吏站於正門台階之上,從身後衙役捧著的托盤裏取出名冊翻開。
    “暮雲鎮臨水村李晟出列……”
    一麵白短鬚,約有四十歲年紀的男人趕忙拎著考籃上前, 衙役接過考籃將裏麵的物件拿出,一一擺放在身旁的桌子上, 又將饅頭等食物一一切開。
    發現並無異常後接過男子手中的浮票,閱覽浮票上描寫的人物特征,仔細的看了看男子的麵容,見無不妥後將東西歸還給男子。
    另一個衙役領著男子進了左邊臨時搭建的棚戶裏,在裏麵考生需要將衣服脫光接受衙役檢查,以防考生衣服裏夾帶作弊紙張。
    “暮雲鎮高安村陳禮出列……”
    “暮雲鎮蓮花村傅家寶出列……”
    官吏一聲接著一聲, 沒有絲毫停頓, 對著名冊高聲叫名, 被點到名字的考生自覺的排在前一個考生身後, 所有人均肅容整衣, 生怕被檢查出不妥。
    手拿浮票的衙役仔細的看了麵前考生的臉後突然說道,“浮票上寫明麵形圓潤、中等個頭,而你卻是兩頰瘦削,不見一絲圓潤,考生長相與浮票記載不符,不能允你進場。”
    那考生慌亂無措,大呼冤枉,“我原來臉上確實有肉,可趕到縣城後水土不服生了一場大病,昨日方能下床,故而臉頰瘦削,還請大人明察。”
    衙役轉頭看向唱名的官吏,出了這等變故,那官吏暫停了唱名,瞧了瞧這邊的情形不假思索的說道,“還等什麽?考生與浮票不符,還不快趕出去?”
    書生腿一軟當場跪倒在地,“大人!大人,我冤枉啊,冤枉啊!”
    “考場之外大聲咆哮,言行無狀,來人,叉到一邊去!”官吏鐵青著一張臉,問那檢查的衙役,“此子姓什名誰?”
    衙役翻過浮票背麵,這上麵記載著考生的籍貫信息,“此書生姓賴,名春水,是白倉鎮東霞村人。”
    “嗯!”官吏迅速的翻看著名冊,“白倉鎮東霞村賴春生、賴春明,上曹村曹岫,封家村封元義,四人與賴春水互相結保,賴春水有雇人替考作弊之嫌,其餘結保四人均不得參與此次縣試。”
    話音一落就有三人高呼冤枉,口稱“剛才那人確是賴春水本人”,官吏置若罔聞,不予理會,此時,衙役將已經進入考場的封元義抓了出來。
    封元義已經進了考場,卻被賴春水連累,複又被趕了出來,他心中甚是不甘,跪於官吏麵前大聲陳情,“稟大人,那賴春水確係是他本人,他也真是因水土不服生病才會變的形容消瘦,望大人明察啊!”
    官吏皺眉,眉眼間具是不耐,“無需多言,來人,將此人趕出去。”每年都會出現考生與浮票不符的情況,若是人人都說幾句狡辯之言便可被放行,那檢查浮票的意義何在?
    若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進去一個替考之人,一旦被查出來,官位不保是其一,刑罰加身是其二,最嚴重的是還會連累後代子孫的前程,故而,依照往年慣例,寧可抓錯也不可放過,一旦考生長相與浮票記載不一致,不管真假,一律當替考處理。
    封元義不願離開考場,在衙役的手上使勁的掙紮,心中大恨,口不擇言,“大人,你判事如此不公,就不怕我日後金榜題名治罪於你嗎?”
    官吏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煩躁的揮了揮手,“快把人拖走,耽誤了科考的時辰,上官怪罪下來,你們和我都要吃罪。”
    衙役一聽立馬加大了手中的力度,不一會兒就把幾人給趕走了。
    官吏複又重新唱讀,至於先前那名學子的威嚇,他根本不在乎,每年都來這麽幾出,他都習慣了。
    動不動金榜題名,蟾宮折桂,他又不是被嚇大的,想要報複,那也要等你高中了再說,如今連考場都進不了還想高中?若是秀才舉人的名頭輕而易舉就能拿到手,也不會有考到死都還是白衣秀士的書生了。
    先前耽擱了不少時間,官吏唱名的速度明顯加快,眾學子心裏緊繃著一根弦,尤其是當衙役對著浮票看人之時,考生的臉都僵硬了,生怕步入先前賴姓考生的後塵。
    即使被放行進了考場,心中仍舊提心吊膽,畢竟除了自己以外,還有結保的四人沒有過關,若是四人中有一人被疑替考,連坐之下自己也得跟著倒黴。
    沒過多久輪到蘇錦樓上前接受檢查,與其他考生相比蘇錦樓的心裏甚是輕鬆,即使在棚戶中脫了個精光,仍舊大大方方的站在一旁,任由衙役對其衣物翻來覆去的查看。
    都說縣試是童子試的第一關,錄取較為寬泛,蘇錦樓原以為這一關十分易過,實際上呢?單單第一場的搜檢就刷下去不少考生,理由五花八門,最常見的就是“夾帶”與“替考”。
    就剛才蘇錦樓所見,考生與浮票上書寫的特征稍有不符者都會被拒之門外,浮票上寫著單眼皮,考生因睡眠不佳整成了雙眼皮,趕走!
    浮票上寫著身材短小,考生最近吃得太好抽風似的瘋長變成了中等個頭,趕走!
    浮票上寫著麵白無鬚,考生近來犯了考前焦慮綜合症,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嘴巴周圍起了一圈胡茬子,趕走!
    不僅將本人趕走,還要將與其結保的人趕走,一圈子刷下來,至少少了二百多人。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作弊高手,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最尋常的就是夾帶蠅頭書,此書長八九厘米、寬五厘米,書雖小但卻不能小瞧,上下兩冊大約有十一萬字,“四書”的精華均濃縮在內。
    有藏在衣服夾層的,藏鞋底的,把硯台掏空後在裏麵藏書的,可這些都逃不過衙役的法眼。
    還有些書生隻夾帶部分小抄,通常都藏在空心筆管中,縫在衣服中間,還有人藏在頭發裏或者塞在耳朵裏,最猛的是用油紙包裹著藏在屁股裏的。
    然而,考生猛,衙役也不是吃素的,在他們的火眼金睛之下,一個個的都被揪了出來,作弊者一旦被抓了現行,立馬被取消考試資格,且十年內不得參加科考,而與之結保之人受其連累也沒法參與此次考試,但並不影響來年的考試,這麽一來又刷下去一百來號人。
    所以,考場外乍一看考生的數量嚇死人,實際上在第一道關卡就有近四百人被淘汰了,可見,這古代的科舉是有多麽變態。
    縣試是學子踏入科舉之路的第一步,通常分為四場,若最終取中的考生數量大於固定名額,考官就會加試一場。
    考試無外乎考四書文,試帖詩,五經文,詩,賦,策,論,性理論,聖諭廣訓等內容,題目、詩、文都有一定格式,並且不得犯廟諱、禦名以及聖諱,為此考生多會使用別字、同音字,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通假字,或者幹脆缺一筆少一劃。
    蘇錦樓拿到試卷,按卷上座號對應入座,卷上有紅線橫直道格,每頁十二行,每行二十字,另外還有兩張素紙充當草稿紙用。
    考卷和現代的答卷有些類似,同樣有密封線,密封線內需考生寫上自己的姓名、年歲、籍貫、體格以及容貌特征,還要填寫曾祖父母、祖父母和父母三代存歿履曆,等到考生交卷後,考官糊名,密封線內的信息就會被遮掩。
    衙役用牌燈巡行場內,考題貼於板上巡回展示,蘇錦樓看清題目後先是將題目工整的抄於素紙之上,再回憶腦中的信息對應答題。
    說來,蘇錦樓有精神異能,稍微動用動用就能剽竊到他人的答案,但他卻從未想過要去抄襲。
    知識學到了腦子裏就是自己的,腦子裏沒貨剽竊他人得來的功名遲早會露餡,就算他是學渣,也要當個有道德底線的高逼格學渣。
    比如現在,正因為腹中有貨,心裏不慌,所以他才能下筆成文,對答如流,隻不過死記硬背的知識不成問題,分解句義的題目在薛夫子的“尊尊教導”之下也沒問題,但遇到了試帖詩就傻眼了。
    蘇錦樓深知自己的短板,將其餘題目答完後才和試帖詩死磕,隻提筆寫下“賦得”二字後,久久寫不出第三個字,手臂懸在半空,腦子打成了死結,半天扣不出一個字眼。
    “唉!”蘇錦樓歎氣,將毛筆擱置於筆架之上,“我果然不是個讀書的料,吟詩作對太為難人了,我寧願和喪屍大戰三天三夜,也不願坐在這裏摳字眼。”
    人比人氣死人,蘇錦樓偷師之時不止一次見識到人家陶真學神出口成詩,等到了他這裏,他連首打油詩都做不出來。
    這場的試帖詩要用五言六韻,限用官韻,用的全是仄起格,所謂仄起格,就是第一句的前兩個字用仄聲,第二句前兩個字用平聲,叫做“仄起平收”,簡稱“仄起格”。
    也就是說詩的前兩聯全用“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以下幾聯依次循環往複,另外,除了首聯和末聯,其餘各聯還要注意“銖兩係稱”的對偶,在用韻方麵,要嚴格遵守“八戒”,即出韻、倒韻、重韻、湊韻、僻韻、啞韻、同義韻和異義韻均不能用。
    當初了解了啥叫試帖詩後蘇錦樓就急紅了眼,那些平平仄仄先放在一邊,就隻說對偶和八戒,那是啥?
    “我隻知豬八戒,莫非這世上還有另一個八戒?果然書讀得少就是吃虧。”蘇錦樓睜著兩隻蚊香眼默默流下了獨屬於學渣的心酸淚水。
    但他不是輕言放棄的性子,他不會作詩,不是還有薛夫子這個好老師嘛,於是他豎起耳朵繼續偷師。
    一天薛夫子在點評完陶真的賦詩後,欣慰的笑道,“作詩講究靈感,詩作的精華在於作詩人賦予其中的靈氣,爾可稱為個中翹楚!”
    薛夫子這話什麽意思呢?意思就是詩不是一般人能作的,關鍵在於作詩人本身的天賦,也就是靈氣,沒有靈氣和靈感,是做不出來好詩的,而陶真正是鍾靈毓秀之人。
    聽到這裏,蘇錦樓完全放棄拯救自己的試帖詩了,無他,全因他這等凡夫俗子完全get不到傳說中的靈氣,即使是薛夫子那般聲名遠揚德高望重之人也拯救不了他俗不可耐的本質,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凡間享受煙火氣吧。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死了不知多少個腦細胞,蘇錦樓終於得了一首詩。
    十年寒窗苦,窮的要吃土。昔日夫子言,至今在耳邊。挺胸進考場,下筆心慌慌。待到看榜日,學子淚兩行。
    蘇錦樓擱下筆伸了個懶腰,“呼……終於寫完了,完美!”雖說起承轉合,對偶八戒一樣都沒有,但應該至少比空在這裏什麽都不寫強的多……吧?
    “撲~~”
    “嗯?啥玩意兒?”
    眼前掠過一片白影,蘇錦樓陡然一驚,眼急手快的把答卷拿開,定睛一瞧,隻見自己用於答題的木桌上正站著一隻小動物,白色的羽毛,小小的腦袋,紅褐色的尖嘴,綠豆大的圓眼睛,這是……鴿子?
    鴿子眨了眨眼,無辜的看著蘇錦樓,“咕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