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末落的羅伊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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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雷亞:
……身體……好累,好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該死的突擊訓練……
……不行,我必須堅持下去,明天就是騎士團的終極考核……為了成為一名合格的米特爾中央騎兵,我已付出了太多,誰叫我是阿卡雷亞·羅伊……誰叫我是羅伊家的人……
回憶——
在西澤這片大陸上,羅伊家族象征的……可是貴族的榮譽,雖然我從未因此而感到過優越。若不是從小就必須跟哥哥一起學習家族的曆史,關於羅伊家的事我可能永遠都不會了解得那麽清楚。
因為從我祖父那一輩起,家族就決定放棄皇家世襲的爵祿,從繁華的首都巴古特城,搬遷到北方的大草原上居住,徹底遠離了那個充滿勾心鬥角和虛與委蛇的權利戰場。
我的祖父是個淡薄名利的人,但是他卻要求族人必須活出羅伊家族的風骨來,在任何時候都不允許我們給羅伊家族丟臉,我跟哥哥還常常被他特別的關照……
也許是受祖父的影響,我從小就不喜歡政治,我們一家本來在大草原的比丘鎮上經營著一個很大的農場,我們自給自足,每年種的蔬菜和糧食都吃不完,在分了一些給鎮上窮苦的村民以後,父親便會帶著我和哥哥,坐著三套馬車把剩餘的一部分糧食和蔬菜拉到鄰近的錫戈城去賣掉,返程時,我跟哥哥總會為祖父帶回來一些茶葉和煙草,而父親卻會裝上滿滿一車的犁頭、鎬頭、生鐵和圍籬笆用的木板。
偶爾趁著父親不在的時候,我跟哥哥會跑到地裏去,用新鮮的番茄當做武器,我們互相攻擊彼此,不過在浴血奮戰以後,結果難免會換來父親的一頓責罰。
祖父平時有些嚴肅,但是每次帶著我和哥哥騎馬趕著羊群,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時,他卻笑得比我們還像個孩子。他除了教我們家族史以外,還會教我們射擊,狩獵,讓我們學習如何在惡劣的環境下生存。我們每次受到他的特別關照以後,回到家裏母親總會一邊關切的叮呤,一邊小心認真的幫我們處理身上的傷,有時是用她自己釀的藥酒幫我們清洗傷口,有時確是在寒冷的冬天,用手在我們凍傷的皮膚上不停的揉搓。
母親是個很善良的人,她出生於北方的貴族赫本家,不過現在她的名字叫傑西卡·赫本·羅伊,因為她嫁給了我父親,所以她也是我們羅伊家的人。她總是喜歡拿著家裏剩餘的牛奶,挨家挨戶的去分給鎮上的村民。每年在剪完羊毛以後,母親就會聯合鎮上其他的婦女,做一些款式更新、更好看的衣服,然後分發給鎮上的每一個人。
在那段時光中,我們豐衣足食、受人尊敬,和鎮上的人們相處得也很融洽。本以為會一直那樣生活下去的……可是……災難來的太突然了,一點餘地都沒有。哥哥失蹤了……父親親手槍殺了我的祖父,用那杆象征著羅伊家族榮耀的老式火槍……而母親……母親被活活的餓死在倉庫的閣樓上……這極大的反差,直至今日,仍讓我無法釋懷……
這場災難的種子…也許是從那些人在草原西北部的雪山上開始建造那所研究院時就已經埋下的,那個被稱為北高地的研究院……那時,我才九歲,我清楚的記得有人來拜訪祖父,要求他提供食物和水給那些建築工人們,從那以後,父親每周便會把家裏剩餘的食物,用馬車運到雪山那邊去。
過了兩年,北高地研究院已經完全竣工,建築工人們走了,又來了一群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人,領頭的大叔還在我們家裏吃過飯,他看上去比父親的年齡要大一些,頭發有些花白。我從他們的談話中大概弄明白了那些人是到這裏來做什麽微生物研究的。
這位大叔名字叫布蘭特·艾德利斯,他有一個女兒,比我小幾歲,是個留著一頭金色短發小姑娘,她十分的可愛,我當時很想跟她搭訕,可是因為家庭的緣故,除了禮節性的招呼以外並沒有主動的與她過於親近,羅伊家的男人必須保持什麽狗屁的紳士風度,但是心裏卻對她充滿了好奇,畢竟在鎮上跟我一般大的孩子不多,尤其是漂亮的女孩。
她很恬靜,也很守規矩,來我家做客時從不多話,可她那略帶典雅的氣質讓我有些不舒服,總感覺在她麵前我更像是個鄉下的土小子,而她才是貴族,真是見鬼。
那些搞研究的在雪山上住下以後,我們仍然為他們提供食物和水。幾年後,已經長大成人的哥哥慢慢的從父親手中接過了這個擔子。變化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哥哥告訴我他感覺那對父女有些古怪,我問他具體怎麽古怪,他也說不上來,我並沒有在意。可是後來,哥哥上雪山的次數越來越多,即便不用運送物資的時候,他偶爾也會一個人騎著馬,看上去恨不經意的往雪山上跑,有時我會發現他回來後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我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他隻是搖搖頭,說他還不確定,等以後再告訴我。
那一年……八月份……我記得很清楚,我剛過完十六歲生日,祖父便把那杆象征家族榮耀的火槍,作為成人禮送給了我,我有些得意的向哥哥炫耀,而他好像有心事,很反常的並沒有表現出羨慕或者是嫉妒。哪天早上,哥哥很早就把食物和水用馬車裝好,並拉著它們去了雪山,可奇怪的是直到下午他都沒有回來,事實上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回來……
大約下午四點鍾左右,全家人都在焦急和擔憂中等待著哥哥的歸來,突然,一陣爆炸聲就像是草原天邊響起了暴雨前夕的雷鳴一樣,把我們的情緒拉到了極度的緊張中。所有人都跑出屋子,看著雪山上的火光和升騰起來的黑煙。父親率先躍上馬背,朝著雪山疾馳而去。
當我跟著村民們趕到研究院的時候,火已經熄了,整個北高地研究院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墟,哥哥的馬車碎片散落在不遠的道路旁,馬已經不見了,滿地都是零散的糧食和水,看來爆炸發生時他並沒有把物資搬下馬車。我聽到父親在高聲的喊著哥哥的名字,可回應他的隻有山穀深處傳來的陣陣回音。
我有些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開始帶著哭腔跟著父親一起喊。直到廢墟的表麵溫度降了下來,我們才小心的爬了上去,沿著廢墟向山穀深處搜尋。
沒有哥哥的身影,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除了我們的喊聲和山穀裏傳來的回音以外,我感覺不到有其它生命跡象的存在。我們幾乎對整個廢墟表麵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就在我快要感到絕望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高喊:“快點過來,這裏有人……”所有的人都被他的喊聲吸引了。我有些興奮的迅速跑了過去,努力的擠進人群中,我本以為是哥哥的,多希望能是哥哥啊……可惜不是,我看到一個女孩靜靜的躺在廢墟中,一個漂亮的金發女孩,她的衣服很幹淨,她就這樣突兀的躺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石頭堆裏,我不確定她是不是幾年前去過我家的那個女孩。一個村民把耳朵貼在她的胸前聽了一會,然後麵露喜色的對大家說道:“噢!我的天呐,她還活著,快點,快拿些水來。”
她還活著?我有些震驚了,她還活著,那我的哥哥他……他一定也不會有事……我強撐起有些疲憊的身體,從人群裏穿了出來,沿著廢墟繼續搜索。那天,我們找了好久,可除了那個女孩以外,一無所獲。傍晚的時候,一些村民拿來了十字鎬,開始對廢墟內部進行挖掘,他們挖出了好幾具屍體,我點著油燈挨個的檢查過,謝天謝地,沒有一個是哥哥。
晚上我們回家後,父親把山上的情況大致對母親和祖父描述了一番,母親哭了,哭了好久,直到半夜我還能聽到母親那低低的哭泣聲,和父親小聲安慰的話語聲……
第二天,政府的人來了,他們和村民一起對廢墟進行了挖掘,那個金色頭發的女孩也被政府的人帶走了。我還來不及問她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挖掘工作持續了三天,他們一共挖出了八十二具屍體,沒有一個活著的,我每具屍體都很仔細的辨認過,盡管有的已經麵目全非,但是我很確定,那裏麵沒有我的哥哥,絕對沒有。哥哥就這樣……蹤跡全無……
盡管政府的人和村民們都認為廢墟已經完全清理幹淨了,不可能再有其餘的人或者是屍體的存在,可是我們一家人還是不願意放棄,我騎著馬,繞著雪山,在懸崖下每一個有可能藏著東西的地方仔細的尋找,祖父跟父親在原來的廢墟下麵繼續挖掘,母親則從家裏為我們送一些食物和水來。
這樣的工作又持續了三天,父親終於還是放棄了,因為他們已經挖到了堅硬的岩石。而母親在高度緊張的情緒下病倒了,父親必須回到家裏照顧她,所以,由不得他不放棄。
我又堅持了兩天,在把雪山腳下都翻了個遍以後也決定放棄了,我把希望寄托在哥哥根本就不在現場,又或是被人救走了這樣的遐想中,也回到了家裏,開始分擔起家裏的事務。隻有祖父,他每天仍然一大早就起身,扛著十字鎬獨自往雪山方向走去,直到太陽落山,我才看到他那有些蹣跚的身影,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失落……
一個星期過去了,沒有半點關於哥哥的消息,母親的病情又加重了,一大早,祖父又扛著十字鎬去了北邊,父親去鎮上請來了醫生為母親看病,我在地裏幹著活。那天是一個陰天,灰色的天空上掛著黑色的雲,大約下午三四點鍾左右,我聽到院子後麵的馬棚裏傳來馬的嘶鳴聲,聲音很大,似乎有什麽東西驚動了它們,我有些好奇的放下鎬頭,順著籬笆向後院走去,遠遠的我看到馬棚裏的馬都倒在地上,打著‘噗……噗……’的響鼻,視乎有什麽東西正爬在馬的脖子上很輕微的蠕動著,我走近了些,雙手撐在籬笆上伸出脖子往外探去,這次我看得很清楚,那個爬在馬脖子上的居然是個人,而且身型我很熟悉,沒錯,他是我的祖父,我確定我不會認錯的。
我有些錯愕的喊了祖父一聲,可接下來發生的那一幕,把我嚇得從籬笆上摔了下來。我看到一張慘白而沒有血色的臉,那張臉有著我依稀熟悉的輪廓,可是皮膚卻好像倉庫裏發了黴的番薯一樣,潰爛得有些恐怖,祖父睜著眼睛,可眼中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眼瞳一片漆黑。我看到他嘴裏的鮮血順著衣襟流得渾身都是,身上沾滿了馬棚裏的稻草。他嘶吼著猛的像我撲了過來,隔著籬笆,張大了嘴在空中撕咬著,那雙有些幹枯的手從籬笆的縫隙處伸了進來,朝著我胡亂的揮舞著,嘴裏還不斷的發出‘嚇嚇’的怪吼。
我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張大了嘴,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祖父,沒錯,他是我的祖父,可是他……他到底經曆了什麽,怎麽會變成了這個樣子……我一邊倒退著往旁邊移動,一邊用懇求的口吻喊著祖父,可他好像聽不見,他的身型隨著我的移動而移動,我看到阻隔住我們祖孫兩人的籬笆開始向我這邊慢慢的傾斜,很顯然那些用鐵絲綁在一起的木板無法承受住祖父的重量,我不知道當他完全突破那層阻隔後會發生什麽,但是我從未有過如此的恐懼……
父親聽到我的哭聲和祖父的怪吼聲後跑了出來,他應該是拿著火槍的,我沒有注意,他站在我的身後看到這一幕時也嚇壞了,我不記得當時他跟祖父說了什麽,但我確定他是說了的,我也確定祖父沒有聽到,因為我的腦子裏隻有祖父那可怕的表情和動作,還有他嘴裏發出的怪吼,直到父親舉起了槍對準了祖父的頭,用近乎哭泣的聲音說道:“不……不要……醒醒……爸爸……快醒醒……”
……直到祖父壓倒了身下的籬笆,張著血口朝我撲了過來……
直到槍聲響起,槍管處噴出的火花將祖父的腦袋轟成了碎片……
直到父親跪倒在地上,在祖父的屍體前抱頭痛哭……
我傻坐在當場,呆呆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直到母親跑了過來,用力的將我抱住……
我也許永遠都體會不到,一個心智健全、勤懇老實的男人為了救自己的孩子而槍殺了年邁的父親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不過那件事以後父親像是被掏空了一樣,開始變得沉默寡言。我們在屋子後方的大樹下埋葬了祖父,整個過程簡單得有些寒酸,這樣的葬禮本不該屬於一個原本應該是公爵的老人,他應該被更好的安葬,應該有更多的人為他祈禱……
一切真是糟糕透了……我們以為接下來會收到好消息的,然而誰都沒有預料到,這僅僅隻是個開始……我們家的馬不見了,原本應該是屍體的三匹馬。不可能是人偷的,因為自從我們搬到這裏來,鎮上就沒有了小偷,更何況沒有人會去偷馬的屍體,我們認為是被野獸叼走了,畢竟草原上偶爾也會出現狼群。
接下來的事情更糟,鎮上很多人得了病,剛開始還好好的,可沒過多久,就跟祖父一樣發瘋似的攻擊其他人,然後……一個傳染給另一個……
短短的幾天時間,鎮上好幾百人都瘋了,街道上到處是遊蕩的病人,那些曾經善良淳樸的村民,他們好像變成了聖經裏提到的惡魔,狂暴並且攻擊其他的人和家畜……所有的受害者皮膚都開始潰爛,有些還從身體裏長出奇怪的觸角來。
我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父親把僅存的十幾個沒有被感染的人組織在了一起,所有的人都嚇壞了,內心當中除了茫然就隻剩下恐懼。我們聚在南邊的樹林裏討論應對之策,最終大家決定放棄我們的家園,一起往南走,去另尋出路。
因為母親有病在身,所以沒有參加這次聚會,本以為她在家裏會很安全的,可我怎麽也沒想到……當我們從樹林中走回去準備接母親的時候,農場已經被那些家夥團團的圍了起來,他們像夢遊一樣,圍著我家的屋子緩緩的繞著圈。
看到這一幕,我提著火槍就準備朝家的方向衝去,卻被父親一把拽住,他將我死死的按倒在樹林的邊緣,父親低聲的嗬斥道:“阿卡雷亞,你給我聽好了,你是羅伊家最後的血脈,你的肩上還擔負著羅伊家族的使命,你絕不可以發生意外。”
可是母親她……我本想反駁,但當我回頭看到他那滿含淚花的眼睛,卻再也沒有與他爭辯的勇氣了,我恨恨的咬著牙,把十指用力的插進土裏,直到聽見嘴裏發出咯咯的牙齒碎裂的聲音,和嚐到舌尖上的一股腥甜……
我們在林子裏守了三天,那些家夥才陸續的離開了農場,我和父親小心翼翼的潛回了原來本應該溫暖的家中尋找母親的蹤跡。結果……我們在倉庫的閣樓上發現了她的屍體,她為了不被它們找到,把自己藏在櫃子後麵。三天,拖著重病的母親沒有進過任何食物和水……就這樣活活的餓死在了閣樓上……
那些死而複生的混蛋……
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年多了,從那以後,每當我虛弱時,這些往事就會悄無聲息的蔓延進我的腦子裏,盡管我想刻意的回避……
我有些吃力的晃了晃腦袋,訓練還沒結束,我得堅持……該死,我感覺到我的意識正在慢慢的模糊,身體由於超負荷的緣故,隨著一陣強烈的疲憊感重重的摔倒在訓練場上,我隨之暈厥,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