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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慕塵那一日對自己說的話——這女子，年紀雖小，目光銳利，言語淺顯卻句句戳中要害，看似無辜無害，可卻叫一向敏銳沉斂的無霜都抵擋不住與其攀聊的熱情純真。
    不動聲色便能叫人掏心掏肺……是無霜最討厭的一類人！
    赫連雲楚本不在意，因為，寧妃在他眼前之時，隻有木木愣愣，反應不快的樣子。原來，在旁人眼中的她，竟已經到了可列為重點防禦的目標的地步？
    罷，如此身份，還妄談什麽大業。
    赫連雲楚輕笑，雖厭恨那柳幕才，可卻真心覺得，若沒他的牽製，眼前的女子，怕不是要輾轉民間，不知做了誰人妻？
    二人推杯換盞，淺笑漾起，瑤華淺飲，而赫連雲楚已微醺。
    似乎仍舊有些擔憂，瑤華不由問道：“皇上今日不回去，明天早朝……”
    “自有李延年幫著張羅，朕今夜裏隻想痛痛快快飲上幾杯罷。”赫連雲楚端著酒碗，兀自在房內尋了舒適愜意的貴妃榻，望著外頭越發深邃的夜，迷蒙了雙眸。
    瑤華見其不帶隱藏的表露出煩躁，默了默，終究不再去想那些瑣事，直接拎了酒壇，聚到一處與他閑聊攀談，好似多年摯友又相逢。
    這感覺，可真奇怪！
    瑤華揮去心頭僅存的半分疑慮與戒備，真把對方當成了舊友，好多話，不吐不快！
    宛靜無聊的在外打個哈欠，望著月朗星稀的天幕，悠悠然閉上了眸子——還是站著睡會兒吧，誰耐煩聽裏頭倆人的胡言亂語！
    瞧著寧妃天南海北的越發健談起來，赫連雲楚眸子裏閃過奸計得逞的光芒——沒辦法，他就是這麽獨具魅力！
    “貴的有山珍海味，便宜的有街邊小食，南甜北鹹，傳統菜肴點心又可改良換新，那麽多的美味——雖則宮內有禦膳房，可臣妾總覺得哪怕天天換著來吃，終究都吃不盡！更何況，禦廚有擅北菜，有擅南點，不類凡舉。”
    赫連雲楚偶爾回應兩聲，專心致誌的進攻著盤子裏的鹵肉——夜宵，本就是與人分享才來的別樣滋味啊！
    酒水泰半，連他身上都漸彌漫開幽幽梨花清醉：“一樣食材白樣滋味，不同的人家裏，不同的做法——有何可欣羨眼饞的！”
    “那怎麽能不眼饞呢，光想一想都要饞了的！”瑤華、舔、舔、唇角，滑膩的小舌頭是無法言說的香豔——她身上妙齡的韻致越發凸顯，“且，美食的意義又不光光隻是舌尖上的那點點滿足，內裏的情誼才是最重要——中秋寓意團圓，圓圓的月餅總是那時候吃才最有味道啊；九月初九的重陽，登高望遠以避疫，要喝菊花酒，佩茱萸，吃重陽糕……還有粽子、湯圓，青團、臘八粥，都是與節日聯在一起。”
    這邊說著，那邊酒壇已空……赫連雲楚望望瑤華，示意其還有什麽好的，可要好好款待他一番。
    瑤華也喝的不少，眯著眼睛一笑：“走，皇上與臣妾去取酒——臣妾這裏可是有不少好東西——臨出府前，可沒少搜刮那老狐狸，把父親給氣的……”
    瑤華“咯咯咯”的笑，起身時還略帶搖晃，被赫連雲楚穩穩扶住：“小心……”
    “放心放心，他能拿臣妾如何，他才不敢！”瑤華打了個飽嗝，完全忘了什麽端莊，什麽淑女，什麽宮規……宛靜被她吵醒，凜凜的眸子掃過，倒叫無覺無查的瑤華平白打了個顫！
    “主子，這麽晚了，您還去哪兒？小心宛柔醒了又過來念您！”宛靜幽幽一句，乍響在瑤華耳邊。
    可，瑤華現在酒酣過半，正在興頭，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樂嗬嗬的拉起宛靜的手，還不忘招呼赫連雲楚與她們一道過去，嚷嚷的聲響，怕是已經吵到了那邊熟睡的人：“來來，皇上你可得跟緊了，華羽宮裏黑的要死，除了臣妾就沒旁的妃子了，大晚上的，可別叫女鬼把你給捉走了吃肉呀……嗬嗬！”
    放浪形骸，肆意調戲——就好像，前世裏，與同事酣暢淋漓的鬥酒狂歡，與這古代的閨閣禮數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卻，異常打動人心——身後的男子，神色深邃，眸子裏盈盈波光湧動。
    他所喜，不就是這種女子？
    真實而純粹，並不因身份而有任何的阻礙，並不因地位而有任何的利用——單純隻因共同的愛慕而在一起，舒心而酣暢。
    偶爾任性刁鑽，偶爾給予驚喜，會有自己的小脾氣，卻也知曉給人台階下——他想要的，隻是簡簡單單，隻因心動而走在一起的女子。
    或許，心動已有，卻不是維係一段感情的基本……
    赫連雲楚的始終帶著溫存的笑，任由瑤華緊緊拽著他的手，訴說這華羽宮如何如何的冷僻，她卻如何如何的喜歡——矛盾的女子，卻喜惡分明。
    宛靜頻頻撫額，她是真的不想跟著過來好不好！
    瑤華腳步蹣跚，泰半的重量落在她身上不說，還要在耳邊叨叨個沒完——忍住白眼，宛靜是真的真的想一巴掌拍昏這女人，直接回去睡覺！
    “這是菊花釀，清而苦，甘而烈。
    ……
    這是屠蘇酒，雖為藥酒，卻勝在圓潤爽滑——隻這兩樣乃臣妾親自所釀造，旁的乃家父所贈。”
    滿桌的酒壇裏，所裝的名酒不知凡幾，更是柳尚書的心口好——與現今她屋中書架上那些孤本手抄一樣，大部分從柳府私運而來。
    也有一小部分，是入宮之前，李掌櫃派人偷偷所送。
    瑤華偷笑之，何來贈，分明是偷摸搬上車帶進的皇宮。
    青田、瑞露、黃柑、金波、天祿、忘憂、清酌、瓊漿玉液——數的上名數不上名的，滿滿當當，叫外頭苦悶候著的宛靜頭昏眼花，隻能聽不能嚐。
    有果入酒，有花入酒，更有藥物調配，亦有五穀釀造——無數光怪陸離的瓶子，都不曉得這寧妃當時如何攜私入的宮！
    赫連雲楚暗暗磨牙——是該換一批侍衛親兵了！
    見他喜歡各地遊文雜記，瑤華竟是將前一世帶來的記憶，編成書本上所見，一一列給他聽——大好河山，秀麗風景，自然是宣楚帝不能窺探的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