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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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大鄴的皇帝陛下正在親征北伐,皇宮裏的女人們就沒了爭奇鬥豔的勁頭。長日漫漫,更覺得深宮裏的日子無聊。
    身為寵冠三宮的貴妃,顧容安持寵而嬌,向來不把皇後與宮規放在眼裏,趁著皇帝不在,幹脆留了妹妹在飛仙殿裏陪她。
    宋欣宜心中另有打算,當即欣然應允。姐妹兩個同寢同臥,好得渾似同一個人。
    這日南軒裏笑聲盈室。
    最難纏的小兒子已經被哄睡了,顧容安就閑了下來,圍觀女兒學習刺繡。
    說是圍觀,其實更像是搗亂,不等安康公主繡完一幅作品,就搶了女兒的繡繃,看著上麵那團墨綠蘭葉笑得樂不可抑,“原來是蘭葉,我還以為是一團亂麻呢。”
    五歲的安康公主委屈地望著她母妃,舉起被繡針紮了好幾個洞的手指同她母妃撒嬌:“還笑還笑,您看看女兒的手,樂兒繡得那麽幸苦,您怎麽能笑呢?”
    小公主剛學的刺繡,針都拿不好,白白嫩嫩的小手指頭被針刺得有些紅腫,看起來可憐極了。
    “樂兒方學的女紅,能繡得這麽好已經很厲害了。”宋欣宜也幫著說話,倒了顧容安的老底,“樂兒別看你母妃笑得凶,要是讓她自己繡一個,肯定比你還不如呢。你母妃當初學女紅的時候,被針紮了一次就死活不肯再學了,這些年啊,定然是沒有長進的。”
    “胡說!”顧容安不樂意了,杏眼瞪圓,“我現在可是能做衣裳的人!”
    如今榮寵不衰的顧貴妃也曾有過失寵落魄的時候。
    顧容安原是晉國太子的嫡長女,受封湖陽郡主。
    她的父親隻得她一個嫡女,對她寵愛非常,就連繼母所出的弟弟顧容瑁也比過不她得父親的寵愛。她繼母雖然是後母,對她卻比對自己親生的宋欣宜還好。上頭又有一味溺愛的祖母,從小到大,整個晉地隻有她不想要的,就沒有她要不到的,這就養得她性子驕縱不已。
    不過顧容安長得美,身份高,縱然持美行凶,也有的是追求者。當初還是太子的鄴國皇帝劉裕出使晉國,就是對顧容安的美貌一見傾心,求娶為太子良娣。
    初時顧容安的確受寵非常。然而以色事人到底不能長久,她又行事張揚驕橫,後來惹怒了劉裕就失了寵。
    劉裕登基後不久,顧容瑁當上了晉國皇帝,嫁到鄴國的顧容安又被加封為湖陽長公主。她也此封了妃,卻被遠遠打發至偏宮,難見聖顏。
    宮中貫會跟紅頂白,失了勢的妃嬪眾叛親離。在皇後的關照下,她身邊隻剩下一個紫蘇得用,導致她許多事不得不親力親為,她的女紅就是在那時練起來的。
    她被苦怕了,硬是磨了性子,從一位前朝老宮女那裏學來秘術,使自己容貌開到最盛。最後買通了甘露殿的內侍官,得到與皇帝一見的機會,憑著豔絕的容貌和身段,這才漸漸翻了身。
    顧容安很明白色衰而愛馳的道理,向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子是怎麽舒坦怎麽過,撚針拿線那麽耗神的事情,她才不想幹了呢。
    是以安康公主聽了顧容安這話頓時瞪大了與顧容安如出一轍的杏眼,清澈明亮的眼睛裏明晃晃滿是不相信。她長到這麽大,可從沒見過母妃拿針。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憶苦思甜的,在顧容安看來那一手熟練的女紅就是她落魄的烙印,她才不要拿起來戳自己傷疤呢。
    顧容安不想同女兒提起那段落魄的日子,見女兒明顯不信也不同她爭辯,隻搶了女兒針線過來,低頭在繡繃子上飛針走線。初時還手生,繡了幾針手感就回來了,不多時她就繡出一叢枝繁葉茂的蘭葉,得意地拿給女兒看。
    安康公主年紀雖小,眼光卻不俗,她母妃繡的這叢蘭葉姿態舒展,優雅清逸,的確不是凡品。小公主眼睛一亮,雙手攬住她母妃的手臂搖啊搖,嬌滴滴地道:“母妃母妃你繡得真好看,我以後跟你學女紅好不好?”
    “你跟著你姨母學不好嗎?”顧容安被女兒搖得心頭發軟,卻還要擺擺架子,“你不是最喜歡你姨母了嗎?”哼哼,女兒跟阿悅玩得好,她可吃醋了呢。
    “人家也喜歡母妃啊,”小公主嘴巴抹了蜜一樣甜,“樂兒喜歡姨母,但是更喜歡母妃啊。”
    “,喜歡姨母比喜歡你母妃多呢。”宋欣宜點點小公主額頭,毫不留情地戳破小公主的甜言蜜語。
    聽到這個內/幕,顧容安伸出食指點點女兒的額頭笑罵道:“你這個小滑頭!”
    安康公主嘻嘻一笑,幹脆紮進她母妃懷裏,扭著身子耍懶皮。小公主穿了一身粉,她又長得圓潤,賴在顧容安懷裏渾似滾了個粉團子,好玩極了。
    一時氣氛正好,大家都微笑起來。
    突然,一個穿紅內侍驚慌奔來,撲倒在地痛哭道:“娘娘,陛下駕崩了!”
    聽到這種驚天之言,室內眾人皆愕然,還以為是自己恍惚聽錯了。
    “你說什麽?”顧容安的手還捏在安康公主肉嘟嘟的小臉上,沒留神自己手勁大了,捏疼了小公主。還是宋欣宜把小公主的臉救下來的。
    “陛下駕崩了!”來人跪直了,抹著眼淚道。
    這回聽清了。沉默良久,顧容安茫然站起來,還是不敢相信地喃喃追問:“你說什麽?”
    她問得很輕,仿佛這樣就能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陛下駕崩了,娘娘。”來人抬起頭,沉聲道。這內侍乃是飛仙殿的內侍官,因貴妃受寵,他在宮裏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乃是顧容安的耳目之人。他本是為貴妃打探陛下歸期,哪知得了這麽個驚天消息。
    “不是說北方大捷,陛下獲勝還朝嗎?”這回顧容安不能再欺騙自己了,猶不肯信,疾聲厲色喝道,“你胡言亂語些什麽!”
    自當今親征北伐,便是一路報捷,直到將契丹騎兵打出檀州,才是班師回朝。洛陽城裏慶賀陛下大捷的彩綢都還掛著呢。突然聽聞皇帝駕崩,顧容安如何能信?
    “陛下在戰場上中了流矢,傷重不治。大將軍怕動搖軍心,使契丹有機可乘,便瞞了消息,隻到行軍至袞州才是發喪。”說著他伏倒在地,“大將軍親來報喪,這會兒想必整個皇宮都知道了。”
    所以說這消息是真的了?大將軍趙世成是劉裕心腹大將,他來報喪,那必定是真的了。
    顧容安心如亂麻,尚在壯年的皇帝就這麽死了,那她這個樹敵無數,偏偏卻無娘家支持的貴妃又該如何自處呢?
    顧容安想起自己的女兒,還有尚在繈褓中的幼子,沒了皇帝的庇護,她如何護得住他們。
    她茫然四顧,哇地張口一吐。
    顧容安怔怔地看著宮女們驚慌失措的圍上來,嘴巴張張合合,耳邊卻像是隔了水,傳來的聲音模模糊糊,怎麽也聽不清。
    “母妃你怎麽了,別嚇樂兒啊。”安康公主跌跌撞撞跑來抱住顧容安雙腿,哇哇大哭起來。小公主滿臉恐懼,她不明白母妃是怎麽了,隻是直覺地感到害怕,仿佛母妃要丟下她了。
    “母妃沒事,樂兒別怕。”女兒的哭聲叫她耳邊又清晰起來,顧容安微笑安慰女兒,她不過是一時驚慌而已。
    可是,話音方落,顧容安哇地一聲,又嘔出一大口血來。昏倒之前,顧容安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她竟然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