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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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誘夫三十六計 !
    (一)做夢
    大抵連沉魚她自個兒都不曉得, 這日晚上, 是如何睡過去的。
    不過便是因著思慮太多,再加上先前在馬車上待得久,實在累了,一躺在床上, 沒多久,便睡得沉了。
    之後發生了什麽,自然是沒什麽意識的。
    就是後來不知過了多久。
    估摸著, 應該也是到半夜了。
    當時身上忽然就熱得極了,便像是有什麽龐大的物體將自己覆蓋住,兩支手臂緊緊抱住她, 一點兒的縫隙都不留, 直是悶的人喘不過起來。
    沉魚難受, 張著櫻桃小嘴兒呼了幾口氣,兩頰緋紅,雖是此番狼狽, 但也是實在困的睜不開眼睛。
    好一會兒,實在是忍受不得了, 想著伸手, 去推開身上的束縛。
    可是壓得太重, 完全不是她的力氣能抵抗的。
    沉魚已經是使了自己最大的力氣了。
    但那就像個石頭似的, 紋絲不動。
    而且也是硬邦邦的。
    沉魚不悅的嚶嚀了一聲。
    後來的時候, 沉魚迷迷糊糊的, 就一直在想, 那之後發生的事,究竟是真的,還是,隻是她做的夢。
    她夢見有人躺在她身邊,滿滿的熱氣呼在耳邊,帶著濡濕的味道,一點一點的向她的臉頰貼近。
    唇齒之前,輕輕磕碰。
    沉魚頓時有些吃痛,便稍稍動了動身子,將頭往一邊偏,那唇齒緊跟著過來,像是本性使然一般,卻是完全擺脫不掉的。
    接著,臉頰上麵,猛然一涼。
    是冰冷的手指慢慢劃過。
    在這樣的夏日裏,冰涼自然是最讓人渴求的,沉魚雖是已經熱得出了汗,但是還是不喜歡這詭異的涼意。
    帶著幽深的冰冷,慢慢寒到了人心裏去,讓她在不停的發顫,顫的上下牙齒得得響,甚至都停不下來。
    她不喜歡這樣,一點兒都不喜歡。
    因為曾經有過不好的記憶,曾經哭泣和排斥,所以哪怕她覺得這是在做夢,但是也是萬分的抵觸。
    隻希望身上的人能離自己遠一點,越遠越好。
    可是沒法子,她的力氣對他來說,太小了,完全沒用。
    沉魚扭了扭身子,想逃脫這灼人的束縛。
    她咬著下唇,艱難的抬手,便去推人。
    可是力氣尚未使出,卻就在那一刻,身上人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耳邊傳來粗重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的,聽得出,已經是忍不住了,可是,卻在盡力的壓製。
    下一刻,身上的壓迫感隨之消失。
    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沉魚便也就沒再動了。
    她實在太累,也太困了。
    有一陣涼風吹過。
    耳垂上原本濡濕的地方傳來微微涼意,臉頰上的冰涼卻是更甚,冰封似的讓人發顫不已,沉魚迷迷糊糊,移著身子,艱難的往裏頭挪了挪。
    似乎床榻上空蕩蕩的,除了她,再無其它。
    不一會兒後,她又翻了個身,屋子裏便響起綿長的呼吸聲。
    一切都歸於沉寂。
    屋外的身影浸在月光下,被拉的很長。
    薄唇緊緊的抿著,微微泛白,那一瞬間不曉得是想起了什麽,眸間,隻有熊熊燃燒的怒火。
    還有那一瞬之間,好不容易滅下去的念頭。
    回頭往屋裏看了一眼。
    當時他嘴角,慢慢勾起,是難得一見的笑意。
    他知道,不是現在,是遲早。
    他如果真的認定了,那就是遲早的事,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的變化。
    ......
    第二日到了日頭高升,屋裏灑下一片陽光的時候,沉魚才將將醒了過來。
    一雙黑溜溜的杏眼就這麽睜著,一動不動,其間水霧之氣,卻是亮閃閃的看得明顯。
    山茶正在外屋收拾東西,動作很輕,一點兒聲響都沒有發出。
    沉魚每日早晨一醒來,腦袋都是懵的,今日睡得久了些,自然是要更懵。
    她坐起身來,目光有稍稍的凝滯,但卻依舊是美人初醒,疲態勾人,那衣裳還鬆垮垮的正搭在身上,露出半邊圓潤瑩白的肩膀。
    沉魚動了動眼珠子,下意識的在身子周圍掃了一眼,當時她猛然一愣,發現床上除了她之外,就再沒有其它人了。
    “裴笙呢?”沉魚微微啟唇,呢喃著問了一句。
    山茶雖是在外屋,但注意著這邊,也是聽著了,走過來,到沉魚身邊,笑著回答道:“今日一早,奴婢進來的時候,便沒有看見世子爺。”
    許是他起得早吧。
    他那個人看起來一向就比她勤勞,每日反正是無所事事,沒什麽大事,還起得格外的早,練武看書什麽的。
    這回自然是又起得早了,還比平常都早。
    沉魚倒也沒有多想。
    山茶曉得夫人早上剛起的時候,意識是不太清醒的,便沒多說,隻是拿了銀盆和錦布過來,先擦擦臉,讓沉魚清醒清醒。
    山茶給沉魚擦過一次臉,又將錦布放回來,過了遍水,手上動作緩慢,一步一步的,一點兒都不著急。
    山茶做完手上的這些,接著說道:“我聽玉簪說,世子爺寅時便出門去了。”
    “寅時?”沉魚疑問的音量頓時拔高,頓了頓,問道:“他怎的起這麽早?”
    這委實是沒有道理。
    寅時的話......外頭還是黑糊糊一片的吧......
    “奴婢也覺得奇怪,以往看世子爺起得再早,也是卯時兩刻,絕計不會在半夜還天黑時,就......”
    山茶本來還在想,兩人這般獨處,該是要發生點什麽的,畢竟夫人生的這般好,渾身上下,哪哪都是頂個兒的美,應當沒有哪個男子看了,會不歡喜。
    就算世子爺一向清心寡欲,不好女色,但是兩人都睡在一張榻上了,總該是要動一動那一刻仙心,落落凡塵的。
    不然哪像話呢。
    山茶雖沒經曆過男女之間的這些事,但平常聽那些老婆子偶爾不把嘴門關的討論,到底也了解了一些。
    說是世間男子皆好女色,尤物更甚,無人不喜。
    那夫人,可算是尤物中的絕色了。
    可是誰曉得她在門外守了許久,都沒能聽見屋裏頭有任何動靜 ,到最後連燭火都落完了,還是一片寂靜。
    甚至於沒幾個時辰,世子爺就離開了。
    山茶自然是失望的。
    一方麵是憂心,另一方麵,也到底為沉魚覺得不值。
    這麽好的夫人,一心一意的為了世子爺,自嫁進來起,已經耗費了近一年的時間,卻是一腔心思付諸東流,連打起的一丁點兒水花都沒看到。
    沉魚清醒過來了,便是將身子往外移了移,想著下床來,可是這會子稍稍一動,腦中的一根弦像是被撥動了似的,幾幅畫麵就從腦海裏飛快的閃過。
    沉魚下意識的抬手,撫上自己耳垂的位置。
    那濡濕和偏涼的感覺,似乎還在這處回蕩,隻不過此番捏在指尖,卻是任何的異樣都沒有。
    她是在做夢?
    不對......沉魚想著,愣愣的搖頭。
    可是那些感覺又分明真實的很,冰涼指尖一寸一寸蔓延過臉頰的感覺,似乎就是上一秒才發生過。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隻是昨晚那迷迷糊糊的時候,實在不曉得是發生了什麽,又是何等的情況,還是說......裴笙真的對她做了什麽事......
    想到這兒,沉魚心裏咯噔一下,臉色瞬間就白了。
    如果真是他裴笙的話,這樣子躺在一張床上,她又睡得死沉,那暗地裏,若真是起了心思,那怕是.....是沒有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沉魚下意識的伸手往自己身上摸,粗略的探了一番,倒是沒發覺有什麽異樣 。
    即使如此,心裏還是不放心。
    於是她側身下床,飛快的踩了繡鞋,連跟都來不及穿上,就抬腿往前走了兩步。
    稍微頓了頓,又邁開步子,跨了兩步。
    一切都很正常。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上一世的慘狀,當時被裴笙折磨的渾身都散了架,別說是走路了,隻是稍稍的動上一下,那都是四處牽扯的疼 。
    那種疼痛,如利刃穿通身體,一瞬之間――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就連再回憶起來,都感覺如刀割般,不斷劃割,淩遲般,帶著血肉模湖,直是痛的一陣又一陣。
    所是到這兒,沉魚基本上能夠確定,自己的身子是好好的,沒有叫裴笙那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給沾染了去。
    幸好,幸好,沉魚長歎了一口氣,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是落下了。
    不管那是做夢還是真的發生過,起碼她現在是好好的,那麽其餘的就自然沒有那麽重要了。
    不過沉魚想,她日後定然要對裴笙多留個心眼,多防著他一點。
    他想要什麽,又渴望什麽。
    她知道,也了解。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無論是什麽,都不會讓他得逞。
    至少,是不能那麽早得逞。
    那樣才好玩,看著他裴笙眼紅的牙癢癢,就覬覦著她,一門心思的往上撲,還咬牙切齒的模樣――
    她就開心。
    (二)陰影
    昨晚未沐浴,睡過一夜又是莫名一身的汗,今兒早晨,沉魚第一回事,就是去沐浴一番,將自己洗的幹幹淨淨。
    昨晚不洗,有一部分傷的原因在,但更多的,就是不想在裴笙麵前折騰罷了。
    這廂整個人泡在熱騰騰的浴水之中,水霧彌漫之中,隻露出一張嬌俏俏的小臉,以及披至肩後如瀑的黑發。
    眉眼彎彎,帶著舒心的笑意。
    而浴桶旁邊的,是一堆剛剛拆下的白紗。
    山茶拿了小瓷瓶和白紗進來,輕輕的放在一邊,然後將那地上的那些都收拾了起來。
    “白小姐這藥倒還挺管用,兩日工夫,卻看傷都差不多結痂了,想著再用世子爺那祛疤的藥,夫人這一身肌膚,必然同之前,一般無二!”
    山茶笑盈盈的說著,話中,滿是無法掩飾的誇讚之意。
    其實沉魚這傷看著可怕,不過就是表麵上的模樣,劃拉了幾道小口子,便鮮血直冒,就算是不用藥,那好得也自是快的。
    用了藥,傷好的 ,簡直就是在蹭蹭的飛。
    沉魚閉著眼睛,靜靜的聽山茶在說,也沒說話。
    “不過夫人您身上這傷,還是世子爺給包紮的呢,那日奴婢光是看著就嚇得手發抖,包紮不好,可是給著急的很,叫世子爺給訓斥了好一番。”
    山茶現在想起那日的情景,心都不禁是顫了兩顫。
    好在夫人沒什麽事,不然她哭也非得是哭死不可。
    沉魚一愣,當時捕捉到山茶話中的重點,低頭,便是往自己身上受傷的地方看。
    一片霧水朦朧的,壓根就是什麽也看不清。
    可是她受傷的位置......沉魚想了想,好像自腰際往上,這一片大大小小的傷都有。
    也就是說裴笙他......不但看了,還動了她!
    這事的性質,和她自己主動,自己願意,是不一樣的!
    趁著她昏迷沒知覺就動她,看來他是走得輕車熟路了呀。
    沉魚貝齒輕咬下唇,隱約可見一道紅痕,瞪著眼睛,眼前好像就出現了裴笙那張寡淡的臉。
    她伸手過去,猛然一揮,用了極大力氣。
    可也不過打起一圈的水花。
    這一下飛得遠,甚至有好幾滴落在了山茶的身上。
    她一驚,低頭看著衣角處的一片濡濕,然後回頭,看沉魚滿臉怒氣。
    好好的......又發生什麽了嗎?
    “沒什麽。”沉魚搖頭,然後站起身來,道:“我洗好了。”
    ......
    從沉魚沐浴完,到穿衣裳擦幹頭發出來,花了大概有半個時辰。
    卻是一出門就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沉魚當時以為是裴簫那小子給她送好吃的來了,畢竟他眼力見兒好,每回得到什麽喜歡的,連娘親都顧不上,第一個送來給沉魚這個嫂嫂。
    “簫兒你是又給我帶什麽好吃――”沉魚聲音輕快,卻在抬頭間,話頭被堵在了喉嚨裏。
    麵前是那張無比熟悉的冷清的臉。
    沉魚回頭看了看自己走來的方向,濕乎乎的還在滴水的發尾,想起昨晚自己還在說不方便沐浴,瞬間變了啞巴,不知道該說什麽解釋才好。
    她沒想到裴笙這時候會在這兒出現。
    “這都已經快到用午膳的時間了,正好,就把早膳午膳一起用了吧。”裴笙坐在桌前,看了沉魚一眼,平淡的說出這段話。
    “快過來。”
    這三個字,帶了隱隱的命令性質。
    沉魚馬上點頭應下,換上笑容,往裴笙那邊走去。
    原本下意識的就要坐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卻是到那處,腦子一個激靈,硬生生的拐了過來,在他旁邊坐下。
    目光時不時朝他那邊打量。
    裴笙依舊是麵色清冷,衣衫整齊,頭發挽起,以玉冠相縛,一手隨意的放在腿上,一手搭在桌上。
    看起來,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沉魚還在想著昨晚的事,怎麽都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不是做夢,隻不過看裴笙這個樣子......很淡然。
    “夫君今日為何起得這麽早?聽玉簪說,才寅時便出了門,是沉魚打擾到夫君了嗎?”
    “醒了,便起了。”裴笙回答的十分隨意。
    沉魚點點頭,目光往桌上環視一圈,卻見從糕點羹湯之類的早膳和小菜肉類之類的晚膳,琳琅滿目,真是什麽都有。
    玉簪把先前準備好的櫻花紋瓷碗和玉筷放到沉魚跟前,按照她的習慣,左右整整齊齊的擺好了。
    沉魚有個癖好,凡是自己使用的東西,都必定是那既定的一套,各自對應,都是自己之前準備好的,不容有一絲的變動。
    “沉魚昨晚倒是做了個奇怪的夢。”沉魚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往裴笙的碗裏,目光自然而然的朝他那邊走。
    他的目光微微一動。
    這回,倒是沒有把沉魚夾來的東西給挑走。
    沉魚瞧了一眼,眼角含笑,接著往下說了。
    “沉魚竟然夢見了陸表叔......還真是奇怪......”沉魚說著不著邊際胡話,還故作了一副垂眼嬌羞的模樣。
    裝出一副欲蓋彌彰的樣子。
    裴笙的動作一頓,看著她,想起什麽,冷冷的“哼”了一聲。
    當時間那目光冷的,如利劍刺穿而過,差點讓沉魚在這溫暖的陽光下都打上幾個寒顫。
    她故意和裴笙說了陸湛,就是想試探試探,誰曉得這廝的反應還真是有點奇怪。
    昨晚定是對她做不軌之事了!
    沉魚現在有大半的把握這麽覺著了。
    裴笙拿筷子吃飯,用的卻是左手,一來一回雖是使得靈活,但是右手垂在身邊始終未動。
    沉魚看了兩眼,然後趁他不注意,猛然過去握住了他的手,就著衣袖往上一掀。
    鮮血浸出白紗,清晰可見。
    沉魚眸子一睜,就是在瞬間的工夫,淚水奪眶而出,源源不斷的往外冒就停不下來了。
    “這傷......”沉魚伸手,顫顫的想去觸碰他的手臂,卻在指尖即將接觸的那一刻,裴笙掙脫開了她的手。
    抬眼,就是她淚流滿麵,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
    “夫君是不是因為沉魚,才受這麽重的傷的?”沉魚哽咽著聲音,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著。
    “都是我的錯,夫君受了重傷,沉魚不但不知道,還讓夫君抱,那定然是更嚴重了......這傷沒事吧?”
    裴笙這人,一向寡淡慣了,對誰說話,都是冷冷清清的,惜字如金,有時候甚至是說......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
    心也跟冰塊一般,從小就冰封上了,便再也沒有融化過。
    可是這時候看著麵前的人,可憐兮兮的看著看著他,那淚珠子跟斷了線似的往下流,憂心著他的傷勢。
    心裏邊便是酸酸澀澀的。
    十分陌生的感覺,像是撥動了哪根弦,一寸一寸的觸動。
    那一刻他有點控製不住自己,想伸手去,為她拭去眼淚。
    隻是往上抬了抬,終究沒有更近一步的動作。
    他想起昨日夜晚。
    燭火已滅,漆黑一片的環境中,隻有近在眼前柔軟馨香的身子,和緩慢均勻的呼吸聲。
    他肯定是魔怔了。
    魔怔到她身上浸出的汗味,他都聞著是最誘人的香氣。
    血氣沸騰。
    親她粉嫩嫩的臉頰,品嚐小巧耳垂的滋味,還有那曾經在他眼前明晃晃過的,白皙滑膩的肌膚。
    就想他曾經做過的夢一樣。
    她的滋味,是世間任何的美味佳肴都比不上的。
    他嚐到了一點甜頭,就舍不得放開。
    可是就在要更近一步的時候,他腦海裏突然出現那副揮之不去的畫麵。
    明晃晃的一坨白肉,就不停的在顫抖著,糾纏在一起,雖然隔得遠,但是他卻能聞見那令人作嘔的味道,還有那兩張,他無比熟悉的臉。
    那時候的他,還很小,完全不懂自己看到的是什麽,隻知道自己的身體,有了從未有過的異樣。
    他一直都討厭那種感覺,討厭血氣在身體裏頭無節製的亂竄,討厭一切讓他變得奇怪的人,可他更討厭的,是自己。
    所以就算葉沉魚的一切都在吸引著他,吸引著他接近,哪怕是心疼,憐惜,喜愛,他卻始終不能理解那種感覺,始終抑製著自己,不敢靠近。
    其實在第一次見她,她就已經是深深刻在他心上,無法抹去的朱砂。
    是這世上唯一的,能讓他變成這樣的人。
    可是直到昨天晚上,他突然發現,被那種感覺支配,也沒什麽不好。
    如果能夠盡情的釋放出來――
    “好了,別哭了,我沒事。”裴笙的語氣竟是難得的柔和,把衣袖放下來,讓那傷口,離了沉魚的視線。
    可是她哼哼唧唧的,依舊是哭個不停,自個兒盡力的想控製住,卻是也沒得法子。
    裴笙便是抬頭看了山茶一眼。
    山茶點頭,十分善解人意的遞了帕子過去。
    (三)無用
    沉魚這個隨手拈來,說哭就哭的技能,已經是練就得爐火純青。
    這樣一張麵若桃花般的小臉,著一雙秀眉,隻稍微一皺,半垂著眼睛,嘩啦啦不停的往外冒眼淚,便是已經足夠叫人憐惜到骨子裏頭去,這個模樣,便是任何人瞧了都抵擋不了的。
    裴笙接過山茶遞過來的帕子,拿在手裏還有些手足無措,伸過去,便是胡亂的替她擦了擦眼淚。
    糊的臉上花裏胡哨的一片。
    沉魚也沒動,就任帕子在她臉上抹來抹去,然後,適時的止住了眼淚。
    “都傷成這樣了,怎麽可能沒事......”沉魚一邊憂心的說著,然後抬頭,對玉簪道:“快些去請大夫。”
    還沒等玉簪應下,裴笙已經出聲拒絕,道:“不必了。”
    “這傷我已經處理過了,養養便好了。”他頓了頓,見沉魚還是沉著一張臉,便繼而強調道:“我說沒事,就是沒事!”
    裴笙自己都這麽斷定,沉魚當然不會自討沒趣,便是吸了吸鼻子,不再說話了。
    她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國公爺那邊定下的按時吃飯的規矩,自是到這府裏的哪處都要遵守的,沒有誰是例外。
    而裴笙這番讓沉魚將早膳和午膳一同用了,怕也是老夫人那邊,默許了,便格外縱容了些。
    畢竟老夫人可是心心念念盼著,想抱孫子的。
    “昨日回來後,沉魚才得知,白小姐還在寺裏,思來想去終歸不妥,不然過幾日,夫君同我親自去一趟白府,向白小姐致歉?”
    白錦瑟的祖父,畢竟是當朝太傅,又沾親帶故的,同裴家有點關係,這雖說也出不了什麽事,但就這麽把人丟下,終歸是不太好的。
    沉魚已經做好了裴笙搖頭拒絕的準備。
    可誰知他卻點了點頭。
    “還有哪不舒服?”裴笙低頭,夾菜吃飯,問出這句話時,筷子上夾著的,正好是沉魚方才挾過來的一塊豆腐。
    沉魚的視線跟著過去,就眼瞧著他把那一塊豆腐送進了嘴裏,道:“很好,很好,幸虧有夫君,沉魚才能好的那麽快。”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不悅的哼哼唧唧。
    以前夾他東西他不吃,怎麽現在她的豆腐他就吃了?
    “那還是得先在屋裏待著,暫時不準出去。”裴笙冷聲囑咐。
    她從山上滾了那麽一遭,又淋雨受了風寒,身子骨若說那麽快就好完全是不可能的。
    要是又跟那天晚上一樣出去亂跑,出了事,裴笙都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經得起再找她一次。
    接著他說完,這邊跟那豆腐較上了勁似的,旁的羹湯小菜一律不碰,一個勁的就往豆腐碟子裏去夾。
    就是方才吃了那一塊,覺得味道還不錯。
    白白嫩嫩的豆腐,用筷子輕輕一碰,就軟乎乎的直晃,那模樣,就跟眼前這嬌俏俏的人兒,一般無二。
    他便是生了一種莫名的喜愛。
    就想著多吃一點,再多吃一點,便停不下來。
    憑什麽不――
    沉這邊魚下意識就要問出來,幸是及時憋了回去,繼而柔柔道:“那沉魚不出去便是,隻是一個人待著實在無聊......”
    “夫君也在屋裏陪著沉魚,好不好?”
    “你?”裴笙偏頭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倒是不屑,道:“你能有什麽用?”
    她說著,將身子往他那邊移了移,在兩個隻隔了兩指之距的時候,停了下來。
    “那沉魚用處可大了呢,夫君若是看書,沉魚可以在一旁刺繡,夫君若是習武,沉魚可以侯著為您擦汗,左右夫君現在,也沒什麽要忙的吧?”
    她的聲音一直都是柔柔的,而且是柔中帶媚,別樣的攝人心魄,此番在他跟前說話,勾著一雙水眸,聲音帶了些俏皮的歡悅,仿若天真的小姑娘一般。
    “不然......不然就當花瓶看看也好啊。”沉魚又稍稍的湊近了些,揚著臉,左右搖了搖,笑意滿滿,接著道:“就這麽看著是不是心情就會好很多?”
    趁著裴笙沒有說話,沉魚伸手就挽住了他的手,力氣鬆鬆的,就隻是這麽輕輕的挨著她。
    裴笙的手隻是一頓,神色稍微一滯,難得的回了她的話。
    “哼哼,你高看自己了。”
    眼神一掃而過,倒還有些不屑。
    沉魚也跟著他的眼神,低頭看了一圈,又抬頭,透過那邊的銅鏡,去打量自己的臉。
    她才剛剛沐浴完,小臉瑩白幹淨,不帶半點的脂粉,軟嫩的唇瓣上,是原本的櫻桃紅色,微微張著,是不悅的模樣。
    所以裴笙這話說的,真是天理難容外加十分欠揍。
    她葉沉魚從小到大,沒什麽好驕傲和拿得出手的,唯一值得讓人高看一眼的,就是這一副容貌和婀娜身材,凡是見著的人,都要誇一句,她的容貌和她的名字,真相配。
    所以沒有人可以拿她的容貌說事。
    這一點,她有足夠的自信。
    所以裴笙怎麽能這麽說!
    “我哪兒不好看?上頭還是下頭?裏頭還是外頭?”沉魚一著急就忘了控製自己,隻差跳腳站起來,在裴笙麵前轉一圈給他看了。
    裴笙倒是沒見過她這般的反應,偏頭看著人,好暇以待。
    沉魚等著他回答,卻是許久,都隻得到一陣沉默,這下反應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十分不妥。
    有些......過激了。
    不過......她好像是真的沒怎麽見過裴笙笑,大多時候,人都冷冷淡淡的,像是平靜的湖水,永遠都不會掀起波瀾來。
    怎的都不會像現在這樣,眼底是滿滿的,掩飾不住的笑意。
    活生生的,像在看她的笑話。
    “那不好看便不好看吧.......”沉魚悶悶的低下了頭,而原本挽著裴笙手臂的手,也慢慢的鬆開了來。
    話雖這樣說,但是沉魚心裏頭壓根不這麽想。
    他今日說的話,她也算是記住了,以後就會讓他知道,她究竟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沉魚恨恨的在心裏琢磨,她不僅上頭好看,下頭也好看,裏頭和外頭,哪哪都好看的不得了。
    ......
    裴笙隨意吃了一些,期間解決完了大半碟的豆腐,這廂,沒多做停留,便是放下了筷子。
    他站起身,往書房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反過身來,抓住沉魚的手臂,稍稍用力,便一把就將人提起。
    沉魚一驚,沒反應過來,人差點絆在凳腿上給摔了。
    “去......去哪兒?”
    “不是說陪我看書嗎?”
    ......看書?
    “我又沒什麽用,哪能陪你看什麽書啊――”沉魚就把話堵在喉嚨裏,不悅的,在他後邊嘀嘀咕咕。
    也不曉得裴笙是聽沒聽見,反正接著沒說話了,就是帶著她進了書房。
    這廂裴笙捏著她手臂的力氣,不輕不重,倒是正好。
    說起來裴笙的書房,沉魚之前是從未進來過的。
    先前他離府的時候,她一個人待著,對他的書房沒什麽興趣,又怕碰了,惹他不高興,幹脆就把那處當做空氣,看不見,也從不踏足。
    這一進門,她左右瞧了瞧,睜著眸子,還覺得有些新奇。
    書房的擺設十分簡單,書案,木椅,最特別的是那整三排的書案,滿滿擺著的都是各類書籍。
    這番模樣,倒是沉魚沒有想到的。
    靖國公是馳騁沙場的名將,武藝超群,而她對於裴笙,認識最多的,也是在武藝方麵。
    卻沒曾想,有一天能看著他讀書寫字,看著他文質彬彬的模樣。
    覺著新奇。
    裴笙走到書案後,坐下,攤開麵前的宣紙,然後提筆。
    “過來,磨墨。”裴笙朝著沉魚點頭。
    沉魚原本還在那書架前轉悠,想著能不能找到些有趣的話本子,誰曉得粗粗轉了一圈,盡是些無聊的,她看不懂的玩意兒。
    隻好往裴笙這頭走。
    “以前爹爹寫字,也喜歡讓我在一旁磨墨。”沉魚輕輕的說著,在書案旁的一方小凳子上坐下。
    “說是用我磨的墨寫字,又細又滑,還能在宣紙上,都帶上一陣清香,便是隻聞著,也心情舒暢。”
    就在這說話間,沉魚已經拿起了墨錠。
    她右手的袖子向上挽起,恰好露出雪白的手腕,還有手腕上,帶著一抹血紅的玉鐲。
    交相輝映,可煞是好看。
    叫人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了去。
    隻光那一方手腕,已叫人目光流連,深厚灼熱中,再無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