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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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焉驪身形本就柔韌而修頎,窄腰長腿的, 一頭墨發垂瀑, 廣袖薄裙便顯得氣質清冷而有幾分妖嬈,加之麵紗上方露出那雙勾魂攝魄的美眸, 若非熟悉的人,根本不會想到這是個男人。
    林熠看得目不轉睛, 蕭桓對這位多年好友再了解不過, 笑了笑沒說什麽。
    “他……挺漂亮的。”林熠得出這麽個結論來。
    “他從小漂亮到大。”蕭桓道。
    林熠便笑, 又轉頭問邵崇猶:“殿下, 你說呢?”
    邵崇猶十分放鬆地坐在椅子山,望著明光台上那抹身影, 既認真又玩味地道:“比小時候更漂亮。”
    聶焉驪與曼莎互一致意,幾乎同時出招。兩人皆是絕色,一彎刀、一長劍,衣袂翻飛間, 寒光似幻化的影, 金戈清鳴。
    曼莎步法利落流暢, 彎刀揮出、橫抹、劈刺, 便如西域落日下的熱烈遊吟歌者,鋒芒綻發。
    聶焉驪則如一抹水墨於宣紙上暈開,飲春劍帶著三分閑逸、三分冶麗,劍勢如流水落花, 他的腰很細, 仰身避開刀鋒時, 眸中含笑,烏發與廣袖隨風揚覆,姿勝妙柳,身比驚鴻。
    明光台四周的人群紛紛摒住呼吸,不敢錯過一毫一瞬,就連永光帝和洛貴妃也看得興起。
    轉眼間,曼莎與聶焉驪已過數十招,聶焉驪將飲春劍斜斜一挑,流雲般的衣袖垂在皓腕上,曼莎手中彎刀亦劃過一道光華迸發的弧度,兩人堪堪同時抵住對方要害。
    “你讓著我。”曼莎坦誠道,“你……劍法很厲害。”
    聶焉驪彎眼但笑,並不回應,微微頷首,兩人收了手中刀劍,明光台下喝彩聲爆發,久久不絕,人們都愛看美人兒,尤其這樣難得一遇的情形,恨不得讓他們再比試幾場。
    曼莎對聶焉驪有些好奇,她也不再守擂,下了明光台,轉頭又看了聶焉驪一眼,見他清雅亭然的背影,忽覺哪裏熟悉。
    她百思不得其解,未曾想自己一貫愛女扮男裝出門,遇見個反過來的,卻沒能識出。
    林熠十分激動,念叨著等回去了要在近處好好欣賞欣賞聶焉驪。烏蘭迦趁著熱鬧溜過來,他多日沒見林熠,很是想念,一肚子話憋著,卻看見旁邊的邵崇猶,登時有些混亂。
    “小卷毛,愣著做什麽。”林熠把他拽到自己身邊坐下,給他手裏塞了塊點心。
    烏蘭迦呆呆地咬了口點心,含混問:“這是……”
    邵崇猶無奈一笑,他對這小孩兒印象很深,烏蘭迦前陣子險些被曼莎堵在小巷裏揍,聶焉驪又學著烏蘭迦跟他討擁抱。
    “這是四王爺。”給他介紹道。
    烏蘭迦“哦”了一聲,明白過來,問候道:“殿下。”
    又探身,目光越過林熠看看蕭桓,乖巧道了聲:“大將軍。”
    林熠樂了,揉揉他的一頭卷發:“想把你帶回家跟賀西橫做伴兒,你倆準玩得來。”
    “賀西橫是誰?”烏蘭迦幾口吃完了點心,又伸手夠著去拿,腮幫子微微鼓起。
    “是我小外甥。”林熠把一碟點心都放到他手邊,“月氏王宮裏,你那些哥哥想必都比你大很多,沒人陪你。”
    “嗯,他們嫌我太小了,不帶我玩兒。”烏蘭迦坐在椅子上晃蕩著腿,話裏有一絲寂寞。
    “其實你很懂事。”林熠攬著烏蘭迦肩膀,“單純了些,但很懂事。”
    蕭桓取了方素雅錦帕遞給林熠,林熠給烏蘭迦擦了擦嘴角點心屑,邵崇猶側頭見了,隨口道:“你們三個倒像一家人。”
    林熠也隨口回了句:“要是賀西橫在,那就是一家四口。”
    蕭桓聽了轉頭看林熠,林熠對他做了個口型:“相公。”而後眨眨眼,兩人彼此對視的短暫片刻,周圍熱鬧仿佛都消失。
    “咦,他去哪兒了?”
    林熠忽然注意到聶焉驪沒了蹤影,連邵崇猶也不清楚,隻瞧見聶焉驪下了明光台後從另一邊諸國使隊的位置經過,不知去了哪兒。
    就在這時,一名侍女匆匆過來,在蕭桓身旁低聲稟報,林熠一看,正是夜棠。
    “夜棠姐姐,怎麽回事?”林熠問。
    夜棠對他一禮,朝蕭桓和他道:“混在使隊裏的王族人是南疆王子,這人喜好美色,原本我打算設法接近他,但碰巧遇見聶公子,他得知後,便讓我暫時不要行動。”
    蕭桓似乎猜出什麽,問:“所以他是替你去了?”
    夜棠有些焦急,點點頭:“看樣子正是,方才聶公子是從南疆使隊那裏離開的,說不定就是為了引起那王子的注意。”
    蕭桓沉吟片,對夜棠道:“聶焉驪功夫足夠好,若他應付不了,你去了必定更吃虧,他應該是看出了問題,才攔下你。”
    “是因為巫族?”林熠想起南疆使隊中還混著一名巫族之人,多半與那南疆王子是一道的。
    蕭桓點點頭:“多半是。”
    幾人看向遠處南疆使隊的位置,那名南疆王子已經離席,巫族的人倒還在。
    “會很危險麽?”林熠眼皮有點跳,他想到蕭桓身上被錦妃下的咒術,便知南疆巫族不好打發。聶焉驪與夜棠也相熟,又憐香惜玉的,應當是顧及這個,便沒讓夜棠去。
    “他們不會在金陵鬧出大事,但讓人吃虧不難。”蕭桓說,又對夜棠道,“聶焉驪考慮得沒錯,涉及南疆巫族,凡事不可掉以輕心,換成你也不該以身做餌。”
    夜棠斂首:“屬下冒進了。”
    蕭桓擺擺手示意不必放在心上,正要吩咐,旁邊的邵崇猶開口提議道:“我去找他。”
    蕭桓與邵崇猶對視一眼,邵崇猶道:“你們留意使隊,我去找聶焉驪。”
    眼下確實沒有比邵崇猶更合適的人選,蕭桓思忖片刻,點點頭,商量了一下,邵崇猶便離席而去。
    就在這間隙,人群忽而又是一陣喧鬧。
    循聲望去,便見明光台上一高瘦男子,手中持一柄奇怪兵器,泛著冷光,等候對手來挑擂。
    那人身形枯槁奇瘦,如一具骷髏披著黑色麻布衣衫立在那兒,渾身上下透露出詭異令人生寒的氣息。
    他功法如其人,詭譎可怖,連續幾人都沒能擊敗他,眾人敗下陣來也弄不清怎麽回事。
    不僅如此,他出手極狠,但凡被打敗的,不是廢了一手或一腳,就是眼睛被劃得鮮血淋漓,多半會落下永久影響,武學道路也戛然而止。
    “這是何人呐?” 永光帝開口問道。
    明光台比武沒有規定不許傷人,既然按規矩來,永光帝也不好多加幹預。
    “陛下,這是我南疆的勇士。”一名南疆使臣起身答道,他神情頗為驕傲,“今日不知還有沒有人能打敗他,向他這樣的勇士,我們還有很多,此次來的就有六人,沒想到隻派出一名,就守擂這麽久。”
    使臣想強調的無非一點——“像這麽能打的,我們有六個。”
    他的話有些張狂,但比武就是如此,眾人心中不認同,可也無法反駁。
    林熠“嘖”了一聲,低聲道:“讓朝中那幫碎嘴子好好瞧瞧,什麽叫真正的張狂無度欠收拾,省得總盯著本侯不滿。”
    蕭桓拍拍他手背笑道:“這人跟你沒法比,你素日裏謙遜得很,可真要來了勁,一句話就能把他踩得張不開口。”
    林熠有點不好意思,輕輕撓了撓蕭桓手心:“但是我一般也不犯脾氣。”
    “脾氣大了也很好。”蕭桓道。林熠有時氣性發作,那桀驁不馴要上天滅地的架勢,確實也挺帶勁的。
    台上那名南疆武士又打敗一人,對方下台時,手筋已被挑斷。
    按照規矩,這名武士勝的次數足夠多,接下來就能由他選定對手,而再勝出一定次數,就得強製收手,把比武台讓給其他人。
    林熠表麵上心不在焉,但一直仔細留意著,道:“大將軍,那人的功法似乎有點邪門。”
    蕭桓也觀察到不妥之處,手臂搭在椅子旁,五指在扶手上點了點“他用的就是邪術,與他做對手,隻要盯著他的招數,便會不知不覺受其蠱惑,自然不可能贏過他。”
    “是巫蠱或咒術麽?”林熠問。
    “也不算,更像是江湖幻術,若他不認,明光台的規矩也不能把他怎麽樣。”蕭桓道。
    “沒有人了麽?”
    那武士環視四周,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滿口白牙森然。
    林熠眉頭擰緊,這人接下來就會強行點人上去與他比試,可眼下情形,隻要上去,麵對這邪術,就必定會成為乖乖待宰的羔羊,被他剜眼斷脈。
    就在那武士盯住一名少年武者時,林熠悠悠起身,朗聲道:“本侯願一試,如何?”
    那少年武者逃過一劫,鬆了口氣。
    眾人望向林熠,隻見他眉目帶一絲戲謔而不在乎的笑意,英俊灑脫,一身紅衣格外耀目,望向那南疆武士,卻又仿佛根本沒看他。
    所謂目下無塵,天生不馴,便是如此。
    武士陰測測地盯著他片刻,而後一咧嘴笑道:“烈鈞侯?自然很好。”
    林熠見他盯著獵物般看著自己,也不在意,走到明光台下,跟宮人吩咐了一句,隨後足尖一點,躍上明光台,衣袂輕揚間順手取下腰間冶光劍。
    他走到武士跟前,笑笑道:“閣下這麽看著本侯,是在琢磨待會兒要廢本侯的左手還是右手?”
    武士瘦得深凹陷的臉有些駭人,但十分自信:“侯爺可以自己選。”
    林熠一挑眉,用誇張的語氣道:“太難為人了,好殘忍哦。”
    武士不置可否,隻是陰冷地微笑。
    林熠湊過去問他:“左手還是右手,想知道我的答案麽?”
    武士:“願聞其詳。”
    林熠笑得有些頑劣:“自然是……打到你乖乖認錯的那隻手。”
    武士怒目一睜,林熠哈哈大笑。
    武士卻極為自負,對林熠一禮,又望向台下席間,道:“按照規矩,我可以選一名對手,侯爺可介意?”
    林熠笑道:“當真?你要以一敵二?”
    武士點點頭,看來對自己的邪術很有信心。
    林熠道:“選吧,人多熱鬧。”
    武士抬手指向席間,不偏不倚,正是蕭桓的位置。
    “請酆都大將軍指教。”
    眾人嘩然。
    蕭桓卻什麽也沒問,依言起身,也去到明光台上。
    武士盯著蕭桓,眼中寫著野心,林熠知道他並不識得蕭桓的王爺身份,純屬想要一舉打敗烈鈞侯和酆都將軍,以敗燕國的麵子。
    蕭桓道:“方才聽見,你們有六名與你一樣的高手?”
    武士點點頭:“沒錯。”
    蕭桓淡淡道:“嗯,那便一起上來吧。”
    武士愣了一下,沒想到這蕭桓看起來低調理智,卻和林熠一般地自大。
    “你確定?”武士問。
    林熠笑嘻嘻道:“都說了一起,那就整整齊齊六個一起上啊,一個都別少。”
    圍觀眾人興致高漲,武士沒想到被他們反客為主,永光帝道:“倒是別開生麵,就依他們的吧。”
    南疆使臣隻好讓其餘無名武士一同上陣。
    宮人依吩咐上來,將漆木托盤呈高於頂,其中是兩條玄色錦帶。
    林熠取了一條,對蕭桓笑了笑,低聲道:“你若不習慣,待會兒交給我就好。”
    “沒什麽不習慣的。”蕭桓隨手摘下麵具放在托盤中,也取了一條錦帶。
    兩人十分默契,轉而彼此後背相抵,把空門交給對方,同時抬手將錦帶縛於眼前,係在腦後。
    台下眾人一驚,有的人想看看酆都將軍麵具下的真容,卻因角度實在巧妙,隻能看見蕭桓蒙上了錦帶後的側臉。
    蕭桓俊美無塵,一身將軍武袍,雖蒙眼,卻一舉一動自然放鬆,有種孤身而過千軍萬馬的氣勢。
    林熠蒼白英俊的臉略瘦削,那雙濃黑眸子被錦帶所遮,鼻梁窄挺,嘴角勾起一抹笑,準確無誤地找到那名武士的方向,朝對方抬了抬下巴:“待會兒別哭啊。”
    武士臉色變得很難看,神情複雜。
    不看,便不會受到幻術影響,但不用目力,又真的能打贏他們六人麽?
    六名南疆武士幾乎外形一模一樣,高瘦黑衣,宛若六具枯瘦行屍,手中奇特的尖銳武器泛著毒光,將林熠和蕭桓圍在明光台中間。
    明光台上,清風入耳,萬音歸心,林熠和蕭桓背對彼此,眼前蒙著錦帶,冶光劍和醉意緩緩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