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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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艘船不斷下沉,林熠經脈受藥封製, 數次都未能破開艙門, 肺裏氣息迅速消耗,冰冷江水灌滿船艙。
離水麵越遠, 林熠胸口被江水壓得發痛,緩緩吐出半口氣, 最後集中所有力氣, 終於將艙門衝開, 立即遊出去。
他漸漸向水麵浮去, 耳邊是水中獨有的與世隔絕之寂靜,又有暗湧不斷推著他, 江上閃電大作,光芒間或照徹水下,林熠身周赫然出現圍向他的身影。
林熠渾身力氣幾乎耗盡,撐著最後的力氣和氣息打起防備, 四周水中穿梭的人影竟不是同一幫, 雷電光芒閃過時, 一刹江水中纏鬥的情形盡收眼底, 無比混亂。
有兩人靠近林熠,眼看要抽出匕首來襲,被衝過來的暗衛攔截,隨後又有刺客纏上來, 雙方相持不下, 林熠在水下待得太久, 體內藥力發作,眼前漸漸模糊。
江上忽然號角低鳴,沉聲穿過淒迷江霧和瓢潑夜雨,悠悠而來,仿佛從修羅地獄傳出。
“江州鬼軍的號聲!”反軍船上登時一陣亂。
“快到江浦口了!要搶在那之前避開鬼軍!“反軍頭領喝道,”加快行船速度!“
然而已經晚了,一道慘白閃電自江上橫過,霎時照亮天地,狂風吹散江霧,鬼軍戰艦破浪沉默而來,惡鬼拈花旗獵獵迎風,艦身圖騰在浪濤間如有生命。
來不及猜測這戰艦隊伍是從江州大營調至,或是恰好結束南洋十二港的征途返程,戰艦仿佛攜著無形殺意,乘浪滾滾湧來。
反軍見狀,登時一陣絕望的靜默。
一艘鸞疆艦列於戰艦前方,船首一人身形修長,身穿黑色將軍武袍,覆著麵具,正是酆都將軍。
反軍以為那戰艦直衝自己而來,倉皇要做最後掙紮迎戰,卻見酆都將軍輕輕做了個手勢,鸞疆擦著反軍的船舷側而過,兩艘龐然大物險些撞上,卻又穩穩隔著一線。
與此同時,後方燭龍艦已逼向反軍,鬼軍在江上行動如在平地,戰艦接近的瞬間便有無數飛梭釘牢,狂風暴雨大作,士兵隨之湧上甲板,迅速控製住反軍,根本沒有招架的餘地。
循江而下,一艘小舟同林熠他們被江水帶遠去數裏,鸞疆一至,靠近江麵飄搖的小舟,舟上暗衛正守著一名昏迷的人。
蕭桓躍至舟上,暗衛自動讓開,中間的林熠一身雪白單衣被水浸透,烏發濕漉漉的,蒼白的臉上雙目緊閉,劍眉濃如墨。
他單膝跪下查看林熠,探林熠心脈的一瞬間,身影幾乎一晃,旋即抱著林熠轉身回到鸞疆艦上,暗衛隻得隨至,被鬼軍親衛請到一邊,蕭桓抱著林熠進了房間。
片刻後,蕭桓出來,副將上前:“大將軍有何吩咐?”
蕭桓的聲音在滿江雨聲間清晰而冰冷:“當場審問清楚,一個不留。”
副將愣了愣,但這命令言簡意賅,立即領命:“遵命。”
反軍所在的船上如人間地獄,血水混著雨和江浪流入甲板縫隙,慘叫聲不絕於耳,穿透雨幕,混著雷聲,令人膽寒。
幾名反軍將領被分別就地帶進艙中,鬼軍一言未開先直接動手,幾道酷刑下來,不出兩刻鍾,拿到口供便手起刀落。
鸞疆艦上,江州軍副將沒有讓宮中派來的暗衛離開,直接率人邀他們談了幾句,永光帝身邊暗衛還是頭一回被這麽變相扣留,雙方都戴著麵具,俱是王朝之內一等一的力量,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鬼軍副將言簡意賅詢問清楚,而後作出客氣姿態放他們離開,出門下令,幾支江州軍士兵分頭潛入江水中。
暗衛見狀心中有了數,他們未能攔截的刺客,這幾隊人想必在天亮前便會一個不漏地追回來。
當夜,江州軍十艘戰艦被調往金陵馳援,餘下百餘戰艦隨蕭桓直接返回了江陵,稟報到朝中,隻有短短一句話:“侯爺垂危,被大將軍帶往江州救治。”
奉天殿內正是一片亂,亂軍之險已平定,滿朝文武半夜裏齊聚於此,一片嘩然。
聶焉驪處理完周揚海和許平之府裏的事,筋骨剛鬆了鬆,聽聞此消息,神色一沉:“糟了!”
邵崇猶方才跟永光帝稟報過情勢,正回到聶焉驪這裏,與他一對視,未等聶焉驪解釋,直接問道:“現在走?”
鸞疆靠塢剛停穩,蕭桓抱著林熠直接回丹霄宮,海東青先行一步送回來命令,玉衡君已在待命,寂悲大師也在。
“這……侯爺!”夜棠低聲驚呼,容姑姑在旁攥緊了帕子。
蕭桓將林熠打橫抱回來,邁進庭中的一刹那,玉衡君幾乎啞然,這場麵簡直同前世如出一轍,當年蕭桓抱著林熠的屍身走出霜閣的情形宛如再現。
玉衡君連忙晃晃腦袋,暗罵自己胡思亂想不吉利的,匆忙上前去看林熠。
聶焉驪和邵崇猶緊隨其後趕至,丹霄宮難得的熱鬧,卻顯得一團亂,蕭桓寸步不離守著林熠,林熠始終沒有醒過來,且氣息心跳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玉衡君看診,很快確定林熠服過折花解藥,但在此之前還服過別的藥,那藥的作用正相反,會使折花箭傷百倍發作,那樣一來,便與前世林熠直接中箭無異!
方才反軍的口供被送來,江裏刺客也被抓到受審,供詞中便有關於此,玉衡君迅速瀏覽過,心下有了決斷。
蕭桓伸手順著林熠的臉頰撫過,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沉聲問:“能治?”
玉衡君沉吟片刻,照實答道:“痊愈把握不足一成,九成的可能是……與從前一樣。”
蕭桓抬眼,雙目布滿血絲:“你說從前?”
玉衡君點點頭,不需多解釋,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若不能痊愈,林熠身體便會再度受創,目力聽力盡失、餘壽短暫。
“殿下先鎮定些,那一成把握不算渺茫,老道必定竭力。”玉衡君道。
其餘人聞言沉默,聶焉驪遣散宮人,與邵崇猶和夜棠、容姑姑也相繼出門。
兩天一夜,蕭桓牢牢守著林熠,玉衡君勸道:“殿下莫要這麽熬著,至少還得五六日。”
蕭桓隻是看著林熠,未曾回應。
“侯爺若知道該著急了。”聶焉驪進來,帶了酒和點心。
蕭桓卻沒碰點心,飲了口酒,嚐出來是應笑我,臉上神情才動了動。
“著急也好,能早點醒來。”蕭桓聲音有些啞。
聶焉驪從未見過蕭桓這樣的眼神,桃花眼素來清寒,卻盛了滿波的痛和衷情,目光專注地落在林熠雙眼緊閉的臉上,仿佛看著這世間唯一的光亮。
聶焉驪忽然想起,先前他去瀛州烈鈞侯府找蕭桓,提起林熠,蕭桓無奈又柔情的那句“我也拿他沒甚麽辦法”。
聶焉驪忽然不知該怎麽勸。
蕭桓低頭,林熠的手握在手心,還戴著那枚銅戒,他摩挲著,低頭抬起林熠的手輕吻一瞬:“姿曜,你醒來就成婚,好不好。”
林熠沒有回答。
聶焉驪在窗邊站著,聽見身後傳來這句,心裏也跟染了酸澀一般。
蕭桓起身去拿藥喂給林熠,聶焉驪轉過身,忽看見蕭桓眼底變血紅,心中一驚,立即上前拽著蕭桓:“殿下!”
屋內一陣亂響,邵崇猶和夜棠衝進來,見屋內倒了不少東西,聶焉驪背起蕭桓往外走,玉衡君趕過來,見狀腦袋都炸開了:“怎麽回事!”
夜棠反應過來:“殿下身上咒術發作了!”
玉衡君這才一拍腦袋,頭更疼了了:“快!去霜閣!怎麽一倒倒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