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幾個禦前伺候的太監都跪了下來——小聲的哭了起來。

    不哭，肯定不行。

    但是若是按先帝駕崩時候那種哭法，哭的太大聲了——隻怕萬歲心裏也未必痛快。

    禦案之後，胤禛丟下了手中的筆，也掩麵痛哭起來。

    顧幺幺是皇後，趕緊就過來扶著勸他：“萬歲節哀！保重身子要緊！”

    她勸的越厲害，胤禛這裏就哭得越動情。

    他起身顫顫巍巍的，瞧著是萬分悲痛，一副要去寧壽宮送太後的樣子，結果才跨出去幾步，腳下一個踉蹌。

    顧幺幺搶上前去就和蘇培盛幾乎同時抱住了他的腰：“皇上！皇上！”

    屋子裏，不多時候，弘曆和五格格也被人伺候著穿衣裳起來了。

    孩子們都睡得有點懵，兄妹兩個站成一排，有點怔忪地望著顧幺幺——也知道是有大事了。

    顧幺幺指揮著奴才，讓他們先把小主子們要穿的孝服都給準備好，然後看萬歲那邊的情況而定。

    弘曆聽說祖母沒了，一張肉嘟嘟的小臉上，小嘴往下撇了撇。

    他如今也已經四五歲了，模模糊糊的能意識到死生之事是怎麽回事——大概就是大人們去了另一個世界，再也不會回來了。

    也再也不會見麵了。

    弘曆有一點難受：“額娘……”

    他默默的低下了小腦袋，兩隻小手手苦惱的抓了抓頭。

    祖母之前曾經抱過他好幾次呢。

    ……

    太後駕崩，萬歲在先帝駕崩之痛外又添一層喪母之痛，於是身為人子，悲痛欲絕。

    文武大臣無不感動，陪著皇上痛哭流涕。

    先是先帝駕崩，接著太後又追隨先帝而去——於是這個年，宮裏基本上也就不能搞什麽慶典儀式。

    ……

    新春開始，萬物都添上了更新的氣象。

    雍正元年了。

    二格格早就在去年秋天的時候就已經生產，生了個小阿哥。

    顧幺幺親自過去公主府看女兒。

    萬歲登基之後，二格格早就已經搬進了新的公主府——原來的嬤嬤、婢女等舊人都被帶進來了。

    另外還有內務府安排送來的一大堆奴婢。

    對於二格格——顧幺幺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個女兒太懂事，二格格和三格格正好處於性格的兩個極端。

    太懂事的孩子，難免隻會報喜不報憂。

    “都還好吧？”

    趁著二格格夫婿不在，顧幺幺拉著二格格的手坐下來，小聲問她。

    二格格自然知道問的是什麽，臉上微微一紅：“都好，母後放心。”

    她讓人把孩子抱出來給顧幺幺看——雖然還是個繈褓中的小嬰兒，但是已經能看出來眉眼和他父親非常像。

    但是看著這張臉，顧幺幺又想起了曾經看過的另一張畫像。

    然後又想到了三格格。

    她不僅就有些黯然神傷了。

    二格格生產的時候，顧幺幺當天就趕過去了——但是當時看著的小娃娃，也隻是紅紅皺皺的一個肉團。

    再加上哭的聲嘶力竭的，根本就看不出來長什麽樣。

    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顧幺幺抱著小寶寶，緩緩低下頭和他臉蛋貼了貼。

    ……

    回來宮裏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也就是皇後盛寵——才能這般出入容易。

    否則，以皇後之尊，哪裏能這麽簡單？

    即使是看望自己的親女兒也不行。

    顧幺幺其實不是不可以把二格格宣召進宮裏來——那樣的話，母女兩人也能見麵說話。

    但是誰的孩子誰心疼——二格格是她的女兒，又生下了寶寶才沒幾個月。

    顧幺幺才舍不得讓二格格坐上車跑來跑去的。

    她回到了養心殿後殿裏——被奴才們伺候著洗漱換了衣裳，又簡單用了幾道素膳，聽說萬歲如今還在隆宗門那裏和大臣們商議要事，沒有回來。

    隆宗門那裏選的都是內閣中謹密者入值，一般的臣子別說能進去了，就連靠近都不給。

    顧幺幺聽著，就知道再過幾年，那裏估計就要變成軍機處了。

    她今天也算跑累了，揮了揮手讓奴才下去，結果爾曼前腳才剛出去，後腳蘇培盛就來了。

    來給皇後娘娘遞一句話——說是萬歲讓皇後娘娘先歇下，他在隆宗門商議要事，若是晚了便直接第二日從那裏上朝。

    他讓皇後不要等他。

    顧幺幺聽著就歎了一口氣。

    胤禛這是……又要熬一個通宵了。

    他知道心疼她，知道愛惜她的身子——怕她熬夜等他，所以還特地讓人來說一聲。

    可是他自己呢？

    顧幺幺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讓蘇培盛回去了——臨走的時候，又讓爾曼帶了一食盒桂花凍一起送過去。

    給萬歲那裏一份，給阿哥所裏送一份。

    這個不算什麽夜宵，就是香香嘴。

    ……

    阿哥所裏，弘昀正在讀書。

    聽說額娘差爾曼姑姑過來給自己送夜宵了，弘昀放下筆就讓人把爾曼帶進來了。

    爾曼還在外麵等著的時候，就已經被這裏的奴才們團團的給圍住了，這個要搬凳子，那個要奉茶……

    等到她捧著食盒進來，先是笑著給弘昀阿哥行了禮，然後就說這是皇後娘娘特地讓送來的桂花凍。

    雖然看上去好像口味甜膩了一些，但其實入嘴清淡的很。

    一邊說著，爾曼一邊就打開了食盒蓋子。

    桂花凍是用桂花、藕粉、冰糖、蜂蜜一起做的——星星點點的金色桂花灑在裏麵，或者晶瑩剔透。

    非常雅致。

    用小勺子舀一口，送進嘴裏，冰冰涼涼的桂花凍一下子就順著喉管滑到了胃裏。

    ……

    弘昀讀書讀的正疲憊，是該換個腦子的時候了，太監們過來伺候他用了碗勺，等到這邊吃完了桂花凍，弘昀抬起頭來就讓爾曼回去傳個話。

    說他後天就過去看額娘。

    爾曼一邊答應著，一邊就看弘昀阿哥讀書讀得眼睛都熬紅了——特別鮮明的幾條紅血絲在眼白上。

    一看就是熬的。

    弘昀阿哥也算是她們看著長大的，見狀，爾曼心疼地剛想勸說幾句，話到了嘴邊又被給咽下去了。

    回去了養心殿，她才把這事兒對皇後娘娘說了幾句。

    屋子裏安靜得很，重重簾幕低垂，熏香嫋嫋環繞，妝台鏡子之前，宮女們配合利落，正伺候著皇後娘娘卸下頭上的釵環。

    聽完爾曼說了那邊情況，顧幺幺直搖頭——老子熬通宵，兒子也一個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