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萬歲滿意，裕嬪很懂得見好就收。

    她立即就借口時辰不早，應當讓萬歲早些歇息，不便再打擾，然後就恭恭敬敬的告退了。

    像她和寧妃這種完全不得寵，卻靠著舊日府邸老人的身份而得萬歲一絲眷顧的女子，更懂得什麽時候適可而止。

    不得寵也不要緊。

    隻要捧著萬歲捧著的人，愛護著萬歲愛護著的人，便是和萬歲站在了同一邊。

    萬歲的妃嬪也不多，總是能想到她們這些舊人的好處的。

    哪怕漫步宮中的時候，隻要想起了那麽一次……

    就那麽一次……

    裕嬪被宮女扶著走在路上，輕輕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不要緊，既然皇後娘娘這個年紀還能生……

    那她們也未嚐就不能！

    所謂“她們”，指的是她和寧妃。

    她早就已經和寧妃擰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

    雍正三年的春天很快便到了。

    顧幺幺早就已經跟著胤禛又回到了圓明園中——此時正鶯飛草長，春色明媚之時，從圓明園的正門進來，一路都亂花迷人眼。

    各種各樣的花兒——海棠、丁香、二月蘭……人行走其中，隻要有風吹過，轉眼便是花落如雨。

    而九州清晏的後麵——帝後寢殿這裏，因為顧幺幺喜歡：所以這裏種的最多是桃花。

    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好時節。

    九州清晏這裏，最多的是撒金碧桃。

    撒金碧桃，又叫五色碧桃，是當之無愧的最好看的桃花品種之一，花為白色，有的帶一點紅暈，同時裏麵還會有數朵為粉紅色，或者有複色花，花瓣一半白一半——總之就是一株上可以開出好多不同的顏色。

    然後還有就是壽星桃——這是一種枝條修長，株型小巧，花色潔白透著暈黃的桃花品種。

    這算是胤禛喜歡的，說是名字吉利得很。

    顧幺幺瞧著也不難看，於是也讓花匠太監養了那麽一些在九州清晏的後園。

    九州清晏的桃花多了，又是臨水而建，儼然變成了一座桃花島——三月下旬的時候，胤禛興致很高地還特地讓宮廷畫家郎世寧來畫畫。

    郎世寧是西洋人，康熙年間就已經在宮中了。

    顧幺幺之前也隻是偶爾聽胤禛提過此人，但一直到這時候，她才算見到了曆史上的郎世寧。

    和她想象中的一點都不一樣——郎世寧身上已經沒有太多西洋的痕跡了。

    這位意大利畫家，進來了先給胤禛恭恭敬敬地請安，再給皇後娘娘請安，舉手投足之間——那種對著萬歲爺揣摩逢迎的意思已經有了。

    他的漢語說的極好，發音也很標準，若是閉上眼睛聽他說話，隻要不是說的太多，幾乎會讓人以為這是他的母語。

    由此可見，這是一個非常聰明、學習能力也非常強的人。

    ……

    “朕與皇後同入畫。”

    胤禛過來握住了顧幺幺的手，帶著她到桃花下早就已經擺好了的椅子上坐下。

    “這叫——三月賞桃。”

    他看著她笑，又道：“你一會兒看——畫上還有點新奇呢！”

    顧幺幺本來沒覺得有什麽，但是被他這句話給勾起了好奇心。

    她被他握著手老老實實的在這裏坐了一會兒。

    好在郎世寧動作很快。

    等到畫獻上來了，顧幺幺看著就睜大了眼。

    畫上，桃花是那個桃花，九州清宴也是那個九州清宴，但是胤禛穿的卻是文士的服飾。

    她穿的也不是皇後的服飾。

    換句話說，郎世寧的確是“畫”了他們。

    畫了他們的臉。

    顧幺幺看了一眼胤禛，就看他滿臉毫無驚訝之色——郎世寧也是一臉坦然，顯然這是皇帝與這位宮廷畫家之間一直有著的默契。

    她忽然就有點明白過來了：也許是胤禛並不喜歡完全寫實，如影隨形般的那種記錄。

    ……

    正這麽想著，顧幺幺忽然就覺得肚子裏猛地抽動了一下。

    “不對勁了……”

    她呻吟了一下，抓住了胤禛的袖子，剛才臉上的笑容全沒了。

    疼痛的感覺如同潮水一般襲來，一波接著一波，特別明顯，幾乎沒有任何前兆。

    洶湧地淹沒了她。

    顧幺幺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被人送回九州清晏寢殿裏的了——就記得頭上臉上掉了不少桃花瓣。

    好在，她畫畫的這裏也就是九州清晏後園而已。

    到了這個月份，胤禛除了拉著她出來在這裏走走，曬曬太陽什麽的，別的地方也不讓她去了。

    ……

    等到幾個接生嬤嬤爬上爬下地在她床邊打轉的時候，顧幺幺已經疼的牙根都咬酸了。

    顧幺幺隻好不斷的在心裏安慰自己——不要緊！照著這麽痛下去，估計生孩子也快。

    總比那些磨蹭三天三夜的要好的多。

    伸頭一刀，拖拖拉拉也是一刀，不如快刀！

    “媽呀……”

    在忍了一波疼痛之後，顧幺幺終於忍不住了，鬼哭狼嚎了起來。

    要命了！之前生孩子的時候也沒這麽疼法！

    或許，是因為離上一次生孩子實在隔得太遠了，她都已經忘了。

    胤禛坐在外麵，看著倒還算鎮定，但是聽到顧幺幺最後那兩聲嚎哭，他也鎮定不起來了。

    心如刀割。

    蘇培盛就看萬歲倏地站起來了。

    寢殿裏，顧幺幺滿頭滿臉都是汗，咬住了嬤嬤塞在她嘴裏的熱手巾卷兒，隻覺得眼前冒星星。

    痛死她了！

    不過，這種痛也就持續了一會兒，然後就忽然如退潮一般——陣痛又緩解了不少。

    趁著這空檔，顧幺幺趕緊喝了幾口參湯，攢了一會兒力氣，惴惴不安地等著下一次劇痛襲來。

    慶幸的是：後麵居然就沒這麽痛了。

    好了許多。

    顧幺幺感覺自己簡直在天堂。

    ……

    聽皇後娘娘說不那麽痛了，見多識廣的接生嬤嬤們臉色倒是都緊張了起來，一個個對視了一眼，都不安全起來。

    產婦先痛，然後忽然疼痛明顯減輕……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沒準兒就是孩子太大，或者產婦乏力的緣故。

    不過，個人體質都不一樣。

    也不好說。

    萬幸的是：兩個時辰之後，外麵天光還大亮著呢，皇後娘娘就順順利利生下了一個小阿哥，個頭還不小——是個胖小子呢！

    母子平安

    小阿哥響亮的啼哭聲中氣十足，就連在外麵等著的胤禛也都聽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