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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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婕妤
    貼子並沒有下給陳婕妤,以前也從來沒有打過交道。陳婕妤招呼沒打一個突然就來了,讓梁美人十分意外。她本能的轉頭去看李昭容,發現她也感到很驚訝。
    屋裏人紛紛起身相迎,而陳婕妤已經到了門前,扶著宮人的手邁步進屋。
    “我是不請自來啊,各位妹妹不會見怪吧?”
    這聲音又脆又甜,還帶著一絲嬌膩膩的餘韻。這副旁若無人的姿態,一下子就先聲奪人,把屋裏頭的人都壓下去了。
    這裏頭和陳婕妤相熟的也就一個李昭容,其他人連見都沒有見過她。
    “婕妤姐姐說哪裏,姐姐能來,是看得起我們,就連今天這幾盆花兒也都倍添光彩啊。”
    “哎喲,都是一樣的姐妹,說什麽看得起看不起的。”陳婕妤就站在靠門口的位置,停在了那裏,把門外照進來的光擋了一半。
    謝寧是頭一回見著陳婕妤,看著她第一眼就一個感覺。
    刺眼!
    陳婕妤穿著一件碧藍底繡玫紅花朵的宮裝,紅藍二色交雜著,看一眼就覺得有點發暈。她頭上雲髻高挽,插戴著赤金疊彩花簪,兩邊還戴著一對飛鳳銜珠步搖,那鳳口垂下的長流蘇怕不得有一尺長,走起來顫巍巍晃悠悠,讓人忍不住替她的小細脖子擔憂,頭上頂著那麽重的發髻和首飾,萬一脖子給墜斷了怎麽辦?
    還有她臉上的妝容,眉毛描的細細有如桃枝,眉梢尖細就象出鞘的刀刃一樣,嘴唇塗的豔紅純粹,美則美矣,卻給人一種鋒芒凜冽的感覺,直覺此人就不好相處,很有攻擊性。
    梁美人有些不安,做為主人,她當然得招呼應對周到,不能怠慢。
    “婕妤姐姐請坐。”梁美人實在不曉得這位怎麽突然就跑了來,自己沒有下貼子,那也是因為知道對方地位和自己懸殊得太大,根本就高攀不上。可對方會不會以為自己是有意怠慢,不把人放在眼裏呢?
    “這就是今天要賞的花兒?”陳婕妤繞著矮幾轉了一圈兒,她的裙擺更長,每到轉彎處都得宮人蹲下給她把裙擺拎起來重新擺好,這種排場可不多見,李昭容剛才雖然來的晚,也沒有象她這樣帶著人亦步亦趨的伺候她。
    梁美人不清楚陳婕妤的來意,小心的回答:“花雖然不是很名貴,難得它們到這個時節還能開的這麽精神,所以才請一二姐妹來一同賞鑒。婕妤姐姐今日能來,不但我們高興,這花兒也沒有白開這一季。”
    陳婕妤轉頭看了她一眼,發出了清脆的笑聲:“真會說話,怪不得皇上能封你一個美人呢。”她抬起頭來,目光從在場的幾人臉上一一掠過:“謝才人是哪一個啊?”
    青荷心裏一抖,其他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都投注於謝寧。
    陳婕妤笑著問:“就是你?”
    謝寧隻能應了一聲:“是。”
    陳婕妤慢慢挪步,在她麵前停下。
    “早就聽說了,還是頭一回見著真人,真是生的不俗啊。”
    謝寧能說什麽?這種話分明是皮裏秋陽,怎麽聽也不象是在誇獎她。
    “婕妤姐姐謬讚了,妹妹當不起。”
    “怎麽當不起?很當得起啊。”陳婕妤也不比她們大幾歲,可說起話來一副居高臨下的前輩口吻,怎麽聽怎麽讓人覺得別扭。
    “我來之前你們已經賞過這花了吧?謝才人更喜歡哪一株啊?”
    這是擺明了態度,根本就不是來賞花的。
    謝寧也沒慌張,指著跟前的那株說:“妹妹覺得這株白茶很清雅別致。”
    “哦,”陳婕妤瞥了一眼那株花,搖了搖頭:“不怎麽樣嘛,頂多隻能算是小家碧玉。”
    青荷覺得這話聽著就這麽刺耳。這是說花呢還是說人呢?
    可是人家是婕妤,比才人高著好幾級呢。再說這種指桑罵槐的話若當真計較,也爭不出個孰對孰錯。
    陳婕妤往前挪了一步,看著最靠右的那一盆茶花,就是那盆一花雙色的。
    “這個還有些意思,難為花匠怎麽養出來的。”
    她伸出手去就把頂梢開的最好的一朵給掐下來了,湊到鼻尖聞了聞,轉頭朝謝寧招了招手:“你過來。”
    那姿態神情,就跟在叫小貓小狗一樣輕慢。
    旁邊站的幾個人都沒出聲。
    劉才人她們是根本沒有出聲說話的資格,而李昭容就站在那兒看著,仿佛就是個事不關己的看客,完全沒有要出聲發話的意思。
    謝寧大大方方的往前走了一步。
    陳婕妤看著她,嘴角微微彎起來,抬起手把那朵花替她簪在發間。
    “名花就該配美人啊,”她轉頭問:“你們看好看不好看啊?”
    不等旁邊的人出聲回答,陳婕妤自己又搖了搖頭:“不合適,都說人比花嬌,這看著怎麽是花把人給壓住了。”
    她一伸手把那朵花又給拔了下來,漫不經心的拋在地下,伸出腳重重的碾了碾:“還是不要戴的好,免得把花都糟蹋了。”
    這種不屑一顧的輕慢,看得劉才人她們全愣住了。
    這哪裏踩的是花,踩的是謝才人的臉麵啊。
    李昭容擺明是要置身事外的,梁美人又是尷尬又是焦急。
    客是她請的,事也在她這裏出的,回頭謝才人奈何不了陳婕妤,還不得記恨上她?
    可她這會兒要出聲,不管說什麽,總要得罪一方。站陳婕妤這邊就肯定得罪謝才人,但是站謝才人那邊兒?謝才人才多大份量,在陳婕妤麵前能算怎麽回事?自己也不想得罪了陳婕妤啊。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謝寧身上。
    謝寧倒象是沒聽出來陳婕妤話裏話外的意思一樣,彎下腰去把那朵被踩的一塌胡塗的花撿了起來。
    “婕妤姐姐說的是,人若是襯不上花,倒隻能反過來把花糟蹋了。”
    她話說的很平和,態度不卑不亢。
    謝寧身形窈窕,陳婕妤偏矮些,就算加上頭上梳著的高髻,看起來比她還差了一點。
    在旁邊的人看來,明明陳婕妤霸道囂張,可怎麽氣勢上,反倒象是被謝才人給壓了一頭似的。
    陳婕妤被她噎的一愣,提高聲音質問道:“你說誰糟蹋了花?”
    謝寧把那朵踩過的花放到了她手上:“姐姐們都看著呢,誰糟蹋了花這還用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