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 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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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四十變亂
    今天是明壽公主的好日子,可張駙馬還是一身葛袍,打扮的象個方外之人,與長春園歡騰喜慶的氣氛很不相宜,就象走錯了地方一樣。
    換了旁人,看著這一對連襟站在一起,十個裏有九個目光都得在張駙馬身上打轉,不過明微公主顯然是例外的那一個。
    她的目光就沒怎麽往張駙馬身上飄,一直看著自己丈夫。
    兩人沒說幾句話,張駙馬就走了,喬駙馬仍舊歸座,和身旁的人談笑風生。
    謝寧看向了皇上的方向,就敞廳居中的位置,離的這麽遠,還有屏風遮擋,她隻知道皇上就坐在屏風之後,卻隻能隱約看見他的身形,也不知道他現在坐在那兒在想些什麽。
    絲竹聲起,奏的是《萬古長春》。這既是一首賀壽必奏的曲子,又暗合了此間主人所居的園名。
    當初不知道是誰給長春園取的名字,可是人間有一輪又一輪的春夏秋冬,也有一場又一場的悲歡離合,沒有什麽人什麽事是真能萬古長春永不朽敗的。
    明微公主小聲說:“好大的排場,這奏樂的隻怕有上百人。”
    是的,這是皇上壽辰時才有的排場,明壽公主這樣做其實是逾製了。但話又說回來,明壽公主衣食住行起居坐臥樣樣逾製,多一首萬古長春也不算多。
    樓台上衣香鬢影,宮人如穿花蝴蝶一樣走動,點心與冷盤都已經一一端上擺放整齊。一首萬古長春之後,絲竹聲暫歇。
    明壽公主笑吟吟的走到皇上身前,從身邊宮人端著的托盤中端起酒樽:“這頭一杯酒本宮敬給皇上,多謝皇上今日駕臨長春園特意為本宮賀壽。借這杯酒,本宮也祝皇上千秋康泰,萬歲平安。”
    她兩手捧著那鑲寶嵌玉的的酒樽,向前一步遞與皇上。
    謝寧連氣都屏住了,隔著屏風她看見皇上將酒樽接了過去,謝寧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但皇上並沒有馬上就喝飲酒,隻是在手裏端著:“朕記得,今年是長姊的四十整壽吧?”
    明壽公主應道:“皇上記性真好,一點不錯。”
    “古人常說四十不惑。長姊正好到了人生這一步,想必也是感慨良多吧?”
    明壽公主的回答顯的很敷衍:“人的命數是天注定的,有人天生注定了就該享受無上富貴的,本宮就是這樣的命數,用不著去胡思亂想。已經到了開席的時辰了,還請皇上滿飲此杯。”
    牡丹園中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那酒樽,皇上平平的端著酒,笑著說:“長姊說的對,時辰確實不早了。”
    他將酒端起,謝寧險些叫出聲來,一旁明微公主恰到好處的轉頭按住她的手。
    謝寧轉頭看了她一眼,就這麽一閃神的功夫,皇上已經一仰頭,將酒喝了下去,抬手將酒樽放在回盤中,發出“篤”的一聲輕響。
    明壽公主特意看了一眼酒樽,發現裏麵確實已經涓滴不剩,喝了個幹幹淨淨。
    皇上語氣平淡的說:“開席吧。”
    明壽公主露出誌得意滿的笑容,提聲說:“開席!”
    謝寧不知什麽時候手已經和明微公主緊緊的握在一起,隨著明壽公主這一聲令下,並沒有鼓樂齊奏,也沒有宮人傳菜倒酒,而是遠遠的響起一片鏗鏘之聲,金鐵交鳴。
    這是刀劍出鞘之聲。
    靠近敞廳的錦幢忽然被利刃劃出一條破口,雪亮的刀光閃爍,一個頂盔披甲的兵卒躍身而出。緊跟著“嗤嗤”之聲不絕,更多的破口一道接著一道,錦幛被割的支離破碎,象秋天大風卷落的黃葉一樣紛紛揚揚落了一地的破片,露出站在錦幛之後全副武裝的一排排兵卒,手裏刀劍出鞘,殺氣騰騰的將牡丹園團團圍住。
    驚呼之聲四起,站在廳外的太監宮女亂做一團,慌不擇路,椅翻桌傾,牡丹斷折委地,枝頹葉敗,花瓣和泥塵混在一處,被踐踏的不成樣子。
    這些沒頭蒼蠅般亂撞亂逃的人嚇掉了魂,有的往廳裏退,有的往外頭跑。廳裏和樓台上也已經亂做一團,離謝寧不遠的一個有些年紀的貴婦一聲沒響就暈了過去,還有人急著想往樓下跑,尖叫厲呼之聲響成一片。
    手無寸鐵來赴宴的人一頭撞上刀劍組成的堅壁,隻是眨個眼的功夫,身上同時被好幾柄利刃穿透,血珠子往四下裏噴濺。離得近的被濺了一臉血,尖叫一聲蒙頭就往後跑。還沒邁出一步,後麵一杆長槍自人叢中突出,結結實實將這人搠了個洞穿。槍一拔出,那人的身體沉沉的倒了下去,一動也不動了。
    “都慌什麽?”明壽公主站在敞廳門口,身後跟著一隊持劍倔挎刀的護衛,大聲發話:“就你們這點兒出息,膽子還沒有耗子大。不想死的都給本宮老實坐著!”
    能聽得進去的勉強安坐在在原處,冷靜不下來的人,以後也就沒有需要冷靜的機會了。
    看著場麵被鎮住,明壽公主這才算是滿意,回過頭來環顧了一眼敞廳。這廳裏今天坐的人大半都姓李,全是宗室貴戚。這裏頭有平時就對明壽公主恭敬巴結的人,也有不賣她的賬把她得罪狠了的人。以往她不能把這些人怎麽著,可是今天就不一樣了。
    今天這裏的一切都由她說了算了!不止今天,以後這天下的事也是她說了算!
    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令明壽公主就象滿飲了一杯陳年美酒,整個人飄飄然然,快美異常。
    從母後薨逝之後,她就沒有哪天真能順心如意的過。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一直壓在她頭頂上的那片烏雲終於是移開了。從今而後再沒人能讓她不痛快。
    原本今天的局麵不必這樣兵戎相見,隻要解決了皇上,其他人還不都是牆頭草,哪邊風強往哪邊倒。可是明壽公主憋屈太久了,她想要一場痛痛快快的勝利,她渴望聞見血的氣味,聽到那些人恐懼的討好和求饒。就象前幾天那個在她麵前大放厥詞的無知婦人一樣,被踢的滿地打滾時才終於知道什麽是懼怕。
    有個人走到明壽公主身邊站定,明微公主攥著謝寧的手微微一緊。
    謝寧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他是兵部司曹,歸德將軍遊海鵬。”想到謝婕妤對這些事不了解,她又加了一句:“是林家遠親,論起來原來淑妃還要稱一聲表兄。”
    明微公主沒說的是,外麵傳說明壽公主養有麵首,其中遊海鵬也是入幕之賓,還有人說,明壽公主給遊海鵬生了一個孩子,隻是一直瞞得嚴嚴實實。以明微公主的交遊廣闊消息靈通,都沒能打聽出那個孩子到底被明壽公主養在哪裏。
    沒有遊海鵬,明壽公主空有野心卻孤掌難鳴。而沒有明壽公主,遊海鵬也根本沒有這個謀逆犯上的機會。這兩人可以說是一拍即合,狼狽為奸,看到他出現在這兒,明微公主真是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
    謝寧無暇關注旁人,她的目光緊緊盯著那扇屏風,如果目光能凝結成一股力量,她恨不得刺透屏風,看清楚坐在屏風另一邊的人。
    皇上他剛才怎麽會喝下那杯酒?想也知道明壽公主這麽大費周章的勸酒,那杯酒肯定有問題。皇上明明早有防備,那酒他不會真的喝下了吧?
    明微公主在人叢中找到了丈夫,看到喬駙馬混在眾人之中毫不起眼,她暗暗鬆了口氣。
    明壽公主震懾住了廳裏廳外的人,但還沒有等到她想看到的結果。
    酒中下的藥她有十拿九穩的把握,尤其是混在酒裏喝下去,要不了幾息的功夫馬就能要人的命,七竅流血死狀淒慘。明壽公主親手把藥下在酒裏,又是親手把酒端給皇上,看著他喝下的,可是他怎麽還沒有毒發的跡象?
    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不知何時打翻的酒樽上麵,又移到皇上的臉上。
    一定有哪兒不對,不是酒有問題就是他剛才根本沒喝!
    明壽公主的鎮定出現了一絲破綻,但還沒有到亂了方寸的地步。
    “給本宮殺了他!”
    就算酒他不喝,自己在長春園裏布下的這支伏兵也一定會要了他的命。說起來毒死這種死法還更體麵一些,畢竟是一國之君,刀斧加身,死後還屍骸不全,這種死法有些不合他的身份。
    遊海鵬拔出腰間長刀,一步一步朝著皇上走了過去。
    謝寧死死睜大眼,遊海鵬離皇上的距離一步步縮短,十步,八步,五步距離根本不能算數了,隻往前一躍,刀就會砍到皇上身上。
    屏風兩側有人躍出來攔阻,那兩人動作特別的快,就象兩道淺灰的影子掠過,屏風被撞得翻了過去,謝寧終於看清楚了,皇上還好端端的坐在那裏。
    她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才驚覺背上全是冷汗。
    敞廳裏乒乒乓乓戰做一團,幾乎立刻就分出了勝負。遊海鵬生的魁梧,可是在敞廳裏這樣的地方他完全施展不開。而一直待在皇上身側的那兩人配合無間動作靈活,遊海鵬兵刃脫手的那一刻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