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 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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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七十行禮
    方尚宮端了一小盅茶進來,趁現在外頭人沒有來齊可以喝個兩口潤一潤。
    青荷抱怨:“那些人也是過分,明知道這個時辰該行請見恭賀之儀了,偏偏到現在還拖拖拉拉的來不齊人,咱們還反得等她們。”
    “其實現在宮裏頭日子好過的多了。”殿裏沒有別人,方尚宮說起話來顧忌也少:“太後還在的時候,宮規比現在嚴格十倍不止,皇後和宮妃給太後請安,起的都趕得上外朝上早朝的時辰了,誰也不敢遲誤,否則太後可會真賞板子的,不說打得多重,而是當著人被打了板子,以後怎麽還在人前抬得起頭來?”
    青荷畢竟年輕,這種時光她是沒趕上,後來一直在後苑那裏當差也沒有怎麽聽說過東六宮的事。不過真要說她聽說過的事也有,是說太後在時一年用度有多少,單是針工局就有近百個人平時別的活計一概不做,隻專伺候太後一個人的,這還僅是針工局一個地方而已。當時聽見有人說,太後在先帝之後把後宮大肆清理了一番,偌大的後宮十室九空,按說少了這麽多人用度該節儉下來不少吧?要這麽琢磨那可就想錯了。元昌二年元胡叩關,再加上惪王叛亂,按說宮中該縮減用度不少吧?可是同先帝死前的那一年比,也沒省下幾個來。太後翻修慈聖宮據說花費了上千萬錢,就是可惜修好了太後自己也沒住上人就沒了,現在偌大一所華美的慈聖宮還空蕩蕩擱置在那裏,真浪費了。
    方尚宮講這個謝寧就當個熱鬧聽,現在大家一說起後宮,基本說的都是西六宮。東六宮那邊差不多沒什麽人住,很多宮院都是空置的,聽說有無聊閑人路過扒門縫裏一看,過去的雕梁畫棟現在都荒草成堆變作蛇穴鼠窩了。
    幾個陪著謝寧說了會兒話,用了一盅茶,外頭來稟報說人已經齊了,謝寧這才被攙扶起身,往正殿接受眾人行禮恭賀。
    最先到的幾個人與最晚到的幾個人,永安宮自然有人留意記下她們是誰。
    來的最晚的就是高婕妤。旁人早早來了,她若再不來,永安宮這邊也不會再等下去,總不能為了她一個人誤了時辰。
    旁人來都穿著新衣,打扮一新。象一些小才人之類的都把自己最好的衣裳首飾披掛穿戴在身上了,唯獨高婕妤,不但來的晚,穿的也是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別說這不合今日的禮數,就算平時互拜做客這樣也實在有些怠慢了。
    她又來的最晚,最後一個進的殿門,早來的人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有的就琢磨,連今天一同晉封的慎妃和謹妃需要回去換衣裳的,都早早換好收拾停當趕過來了,高婕妤的架子端的倒比這兩位還足。
    端得再足又怎麽樣?真有本事你就幹脆別來啊,再磨蹭不還得一樣得來,禮也得照行不誤。
    當然也有人是另外一種想法。貴妃畢竟根基淺,年紀輕,高婕妤在宮裏的年頭可比她多得多了。今天是貴妃的好日子,高婕妤就這麽公然給她難看,貴妃要發作不好,不發作又會被人小看。
    高婕妤這不但是給她難堪,更是給她出了一個大難題。
    不少人等著看貴妃會不會立時發作呢。要知道以前淑妃在的時候那可著實不是好惹的,現在貴妃要論身份尊貴還勝淑妃一籌呢,這口氣她多半咽不下去。
    永安宮裏頭回這樣熱鬧,花紅柳綠衣香鬢影,空曠闊大的正殿裏滿滿站了兩排人。
    謝寧心裏想什麽底下站的人誰也看不出來,她扶著兩位尚宮的手緩緩坐下來,下頭站的人整整齊齊的隨著尚宮的唱禮之聲向她行禮。
    高婕妤滿心的不忿,她今日拖拖延延原就是不想來的。這攏共才多長時間?謝寧就從一個小小才人爬到了貴妃的位置上,自己反過來要給她屈膝躬身行禮問安?她也配?一個黃毛丫頭而已,宮裏的門道她還沒摸熟呢,不就是肚皮爭氣生了個皇子嗎?
    要不是怕自己不來回頭貴妃肯定要在皇上麵前告她一狀,高婕妤今天真不想過來受這個氣。
    她行禮時斜眼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陳婕妤。
    陳婕妤以前是個刁蠻脾氣,旁人不惹她都要找麻煩,可是今天她卻顯得規規矩矩,顯然經過那一次禁足,禁足解除之後又一直無寵,徹底刹了她的銳氣。
    別看上頭端坐受禮的貴妃好象十分尊貴,今天來的這些人,人人都有自己的盤算,隻怕沒有一個是真心恭賀她的。
    旁人都是一身齊整華麗的新衣,唯獨高婕妤打扮的那麽與眾不同,謝寧一眼就看見她了。
    這種挑釁在她看來根本算不得一回事。
    一天折騰下來,將這些人都送走之後謝寧就快要累癱了。關起門來永安宮的人又跪叩恭賀一回,然後人人都得了一份兒賞,永安宮上上下下一片歡騰。要說這賞年節也得,但永安宮現下的體麵尊貴倔他們全看在眼裏,出去了人人都高看一眼,追著奉承,這些又是錢買不來的了。
    謝寧這會兒腿都象灌了鉛一樣,門坎都快邁不過了,夏月和青荷兩個一人一邊把她架了過去。
    “水備好了,主子是先歇一會兒還是躺在就沐浴?”
    “我得洗一洗,身上難受的很。”
    裏衣都要黏在身上了,汗浸浸的著實不舒坦。
    青荷近前服侍她更衣,才剛解開一條帶子,門口中有人回稟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來了。
    不但他們倆來了,二皇子也被乳母一起抱了進來。
    謝寧這會兒笑的力氣都覺得勉強,坐在那兒腰都挺不直了。
    “你們怎麽這會兒過來啦?今天正殿和前院人來人往亂哄哄的,不是讓你們都在屋裏待著?”
    “我們來給娘娘行禮。”
    謝寧忙著擺手:“咱們不鬧那一套。”
    今天一天淨跟行禮攪不清楚了,先是她接旨叩拜,接著又是旁人來拜她。好不容易清淨下來,結果三個孩子又來跟她鬧這一套。
    可是一向聽話的大皇子這次卻十分堅持:“這也是我們的一片心意。平時父皇和謝娘娘對我們諸多關愛教導,我們年小力弱不能報答萬一。今天這個禮,我們還是要行的。”
    謝寧讓他說的心裏一酸,強打起精神說:“心意又不在這些虛禮上頭,天兒這麽熱,你們何苦折騰自個兒。”
    可是看兩個大的孩子一臉堅持,二皇子在乳母懷裏吃手指頭吃的正歡,時不時的啊啊兩聲。謝寧心裏軟的快化做一捧水了,還是端正的坐好了,大皇子領著玉瑤公主一起向她鄭重的拜了三拜,二皇子則是乳母抱著代行的禮。
    這邊一拜完,謝寧趕緊說:“快起來。”一手挽一個把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他們攏到身邊來,問他們今天有沒有被擾著,午膳和點心用的香不香。二皇子把沾滿自己口水的小手往前伸想讓謝寧抱他,謝寧這才回過神來:“哎呀,我這身兒衣裳得換下來,你們倆先去用點心,我換過衣裳洗把臉上,咱們再一處說話。”
    今天永安宮中自然是有皇上賜宴的。其實現在的日子天天都是錦衣玉食,賜宴不賜宴,吃的也都是一樣的東西,難得的是今天這份兒喜慶這份兒體麵。永安宮上上下下都跟著沾光,象青荷他們也都加了兩道菜,其他品級更低的是一人一道。
    謝寧原來還說要陪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可是說到沒能做到。沐浴之後換了衣裳,她就這麽靠在床邊睡著了,青荷正在收拾剛才沐浴用過的東西,問了一句話沒聽見她應聲,轉過頭才看見她已經睡熟了。
    青荷輕喚了一聲謝寧沒有醒,想再喚時,方尚宮把她攔了。
    “就讓主子趁這會兒歇歇吧。晚膳前後隻怕皇上得過來,不如趁現在趕緊養養精神。”
    方尚宮這麽一說,青荷也就不忍再叫醒謝寧了。這些天主子都睡不那麽踏實,進膳也不香,雖然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青荷是貼身伺候的,卻能感覺到主子反而消瘦了一些。
    謝寧這一覺睡的特別沉,醒來時日頭偏西,已經到了傍晚時分了。她揉著眼睛,隻覺得腰背和腿都酸的厲害。
    青荷端著銅盆進來,笑著問:“主子醒了?可巧白公公剛剛來了,說是接主子去長寧殿呢。”
    “去長寧殿?”
    謝寧還沒醒透,青荷扶著她起來洗了把臉,又服侍她更衣梳頭,謝寧直到坐上了輦轎都沒徹底清醒。從永安宮到長寧殿路途不遠,到地方子下轎的時候她才算是回過神來,把這一天的事兒都想起來了。就是有點納悶。皇上這個時辰召她來做什麽?平時要是過來伴駕並不是這個時辰,總要提前一些。
    白洪齊不在跟前,小葉殷勤的過來攙扶了她一把,笑嗬嗬的向她道賀。
    “皇上這會兒做什麽呢?”
    “皇上正見客呢。”
    謝寧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既然皇上那裏有外人,她就不便現在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