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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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二十不同
    方夫人坐在窗前,夏紅怕她著涼,過來想把窗子關上,方夫人搖搖頭,夏紅隻好垂手退到一旁。可她心裏不安生,總是往窗子上瞅。
    “不用擔心,這會兒又沒有風,屋裏很暖和。”方夫人是這麽說。可夏紅怎麽能放心呢?她現在心裏也明白自己伺候的是哪位主子,更知道皇上、娘娘對這邊有多關切,一天兩三回遣人來問,差不多隔日就要親自過來一回,有時候事情不忙了甚至每日都會過來問安。夏紅以前姐妹都羨慕她。當時都是一起進宮來的,現在夏月在貴妃身邊,夏紅到了方夫人身邊,就連在皇上麵前都有臉麵了。
    可夏紅不糊塗。在皇上、娘娘跟前得臉麵那是因為當差沒出岔子,真要方夫人有點兒不舒坦,頭一個饒不過她的也是皇上和貴妃啊。
    好在這會兒宮人進來稟報,說李署令來請脈。方夫人點頭說:“請進來吧。”
    既然要請脈,自然不能靠在這兒坐著。夏紅如蒙大赦,趕緊扶著人進了東內間坐下,又把李署令迎了進來。
    方夫人對李署令也客氣,等他一進來就說:“免禮罷。你也一把年紀了,我這兒又沒什麽事情,請脈隨便差個人過來就是了,何必你親自跑一趟。”
    “夫人客氣了。”
    方夫人吩咐看座。
    夏紅很有眼色,端了一盞茶之後就退了出來。李署令是時常過來的,三天請一回脈,回回都是他親自來。原來方夫人還在永安宮當差的時候,同李署令就交情不一般,現在身份雖然變了,看著兩人的交情卻沒有變。
    夏紅心裏其實隱隱約約有點猜測的,可是她對旁人不敢說,就隱隱約約問過夏月的意思。
    夏月隻對她說,這宮裏就沒有白洪齊大總管不知道的事兒,尤其方夫人的事兒,皇上這麽關切,你以為白總管會不稟報皇上嗎?
    既然皇上都沒有發話說有什麽不妥,那要夏紅夾在裏頭操什麽心?
    夏紅聽了這話覺得很是有理,就讓自己閉上眼睛捂上耳朵避一邊去了。話說回來了,方夫人都五十多的人,李署令聽說明年也要六十了,這麽兩個年近花甲的人就算單獨待一塊兒,除了說話他們也幹不了別的事兒啊。
    屋裏頭李署令診過脈,又問了幾句日常起居的話,方夫人聲音一直很平和。不過李署令和她相識多年,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他卻看得出來方夫人心裏存著事兒。
    “這兩天是不是累著了?還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
    方夫人看著他,過了半晌搖頭微笑:“沒有累著,也沒有什麽不順心。就是有些感慨。皇上自幼沒在我身邊長大,性情我不是很了解,不過他與先帝真是半點兒都不象。”
    先帝是個什麽樣的人?要讓方夫人來說,這人就是個徹頭徹尾自私薄情的人。雖然擔著全天下最重的一副擔子,卻絲毫不想為什麽人什麽事擔負起責任來。也是他運氣好,連著兩任丞相都是老成持重,有成算有韜略的人,否則這份兒基業不定敗壞成什麽樣兒呢。而對後宮,先帝對結發妻子隻有個麵子上的客氣,在位幾十年裏,窮奢極侈,大修宮室,酒池肉林,還一味的嗜好美色,後宮裏的美人越來越多,簡直堆山填海一樣。臨幸過,記在冊上的就有厚厚的好幾大冊子,還有那些未記冊的,比如方尚宮這樣的,還有許多被搜羅來卻一輩子沒見過龍顏的,就更不知凡幾了。別看現在宮中大多宮室都是空置的,東六宮更是荒得象野地一樣,但是在先帝時,這些地方無一例外全都塞滿了人,一個不大的宮院中就能擠著十多個妙齡美女。
    在那時候,在那樣的環境,後宮一片烏煙瘴氣,相互傾軋爭鬥極其殘酷,再加上皇上善妒,幾乎每天宮裏都有死人被拉出去。而先帝隻顧自己淫樂,那些女子的死活悲苦他才不管呢。
    所以說,她的這個兒子,同先帝是多麽不一樣啊。也許是物極必反,先帝把能禍害的事兒都幹完了,所以到了現在,皇上樣樣都是與他反著來的。
    皇上同方尚宮說那件事情,一個字也沒有提貴妃,連子嗣大事也是一帶而過。可是方夫人在永安宮待了幾年,焉能不知道皇上與貴妃之間情意?若是他提個一句
    所謂過猶不及。貴妃得的寵眷已經是難得少有了,皇上這樣做,隻怕是給她招禍啊。縱然皇上抬出的都是大道理,但隻要旨意一頒,那些心有不甘的人,還有自命道德君子的人,肯定會對貴妃群起而攻之啊。
    “古往今來數一數,哪位皇帝是這樣的?皇上這樣做,隻怕不會招來讚譽,反倒是……”
    李署令捧著茶盞,望著在水麵上浮沉不定的一片茶葉微微出神。
    這消息確實讓他意外,但又不那麽意外。
    “皇上畢竟是先帝的兒子,性情裏還是有相象之處的。”
    這句話讓方夫人大為意外:“什麽?”
    不是她自誇,她的兒子和先帝那個糊塗蟲哪裏象了?根本一點兒都不象啊。
    “先帝就是個拗性子的人,隻要他想做的事,不管多少人勸阻,不管搬出來的道理有多少,那也是勸不住的。依我看,皇上英明決斷,隻要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
    方夫人不樂意了:“這怎麽能一樣呢。”
    先帝那是任意胡為,皇上可不是,這怎麽能一樣呢。
    自己的兒子自然是哪哪兒都好。
    “也不知道他這一點是象誰了……”
    先帝那麽好色薄情的一個人,皇上卻是這麽個專一專情的性子。
    李署令隻是笑笑,看了方夫人一眼。
    屋裏靜得很,隻有茶香淡淡,嫋嫋不散。
    用過一盞茶,李署令就起身告辭退下了,夏紅殷勤客氣,親自送到了福暉堂門口,看著他走遠了這才回轉。
    待得過罷上元節,出了正月之後,在禮部侍郎上折奏請籌備選秀事宜時,皇上便表露了不再選秀的聖意。
    不是這一年不選了,而是以後都不再選秀了!這不就意味著,皇上的後宮不會再添置新人了嗎?
    這話已經令人耳目嗡嗡直響回不過神來了,待得皇上再說要遣散後宮,將後宮女子發放還家,更是石破天驚,將眾人都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