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安的是什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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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淩宵卻顯得比他平和許多,微微搖頭:“不礙事。”他的臉已呈鐵灰色,可見痛楚之深。
    “怎麽可能沒事,您這可是傷到……”尹責的話未能說完已被霍淩宵製止。他隻能伸手去扶霍淩宵:“我扶您出去!”
    霍淩宵推開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我自己走!”在站起來那一刻,他的眉毛狠狠地折了一下,幾乎折斷!臉上的顏色更蒼白了一份。
    他邁步,朝前走,姿勢和以往一樣,動作都沒有稍緩,仿佛從來沒有受過傷,仿佛身上的那足以致命的傷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岑心默默地看著霍淩宵從餐廳裏走出來,終於完全落了心。她並沒有離開,而是借著在走廊上吹風醒酒去觀察霍淩宵。她把自己隱在柱子後,霍淩宵走出來時看不到,而她又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一舉一動。
    他離開時,步伐表情和以往無異,如此看來,他是真的沒事。
    岑心以為自己的心思夠縝密,卻不知,霍淩宵比她更細微,硬是沒有給她看出半點破綻來。直到上了車,他才整個人才虛軟下來,伸手去看傷口。襯衣,那一塊早就濕透,拉開,下麵是被血水淹蓋的巨大刀疤。他,兩日前,方才進行了一項不算小的手術。
    尹責看得眼眸都在發顫,霍淩宵卻對著食為天的樓上輕輕籲氣。
    “大哥,為什麽這麽堅持不讓大小姐知道?”遲疑了好久,他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除了疑惑,還有對岑心的不滿。大哥傷得這麽重,她看不出來嗎?就算看不出來,一個剛剛受傷的人怎麽可以吃那麽辣的東西,還喝酒?
    早在來之前他就一再地請求霍淩宵改地點,霍淩宵不僅不聽他的,還給他下了死命令:若敢讓岑心知道半點他的傷,就離開他!
    霍淩宵是他再生父母一般的人物,他怎麽可能離開他!
    霍淩宵將頭仰在了椅背,刀削般的唇角染了一絲沉重:“她已經承受得夠多了,不必要知道的就不要讓她知道。”
    “大哥承受的何時又少了?為了大小姐,您犧牲了自己,做著不喜歡做的事,還讓大小姐和外人誤會,一句解釋都沒有。大哥,我替您不值!”尹責本不是多話的人,但這一刻,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霍淩宵灰白的臉繃了起來:“尹責,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
    “大哥……”
    “我說過什麽,你忘了嗎?”霍淩宵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給予警告。尹責還要說出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好久才輕輕應了一聲:“是。”
    霍淩宵說這最後的話時,喉頭已經發啞,明顯聽得出來是強撐著說出的。說完後,他抿上了唇,鐵灰的臉上全是蒼白和幹涸,一層密密的汗珠由額頂沁出,唇上幹得浮起了一層灰灰的皮。
    司機已將車駛入車道,尹責看出了霍淩宵的不好來,對著司機就吼:“快點!”另一邊已打電話給林詩巒。
    ……
    岑心吹了陣子風,反覺得頭更暈了。她昏昏沉沉地走下來,雖然強力撐著,但還是有些晃,腳步踉蹌起來。她,從來都不能喝酒,剛剛加起來怕也沒超過三杯,卻還是醉了。
    “大小姐。”阿甲迎了過來,將她扶起,“車在那邊。”岑心跟著他過去,步子踉蹌,整個人直往前栽。這可苦了阿甲,他既怕她摔著,又不敢過於唐突,短短的一段路,硬是弄出個滿是大汗。
    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到車上,放到後車位,阿甲方才長長吐了口氣,抹掉滿滿的汗水。車子啟動,岑心在車上歪了幾下便睡著了。她在車上做了夢,夢到的是六年前的事。
    霍淩宵因為她而傷了手臂,她決定徹底和他化幹戈為玉帛,特意買一瓶酒去找他。幫裏兄弟誰結了怨,堂主都會叫上雙方,說道說道,然後獻上酒。幹了杯,滿飲三杯,就說明恩怨一筆勾銷。這種事,堂主之間也會發生,父親岑朗森也是如此做的,她自是見過不少。
    她去了霍淩宵的住所,說明來意,滿倒六杯酒。霍淩宵當時眉頭擰得格外深沉,並沒有碰杯,好久方說受了傷不能碰酒,否則傷口會發炎。那時的她根本體味不出霍淩肖有意與她拉開距離的意圖,聽得這話隻怪自己考慮不周,最後喝了自己的三杯,並替他把那三杯也喝光,美其名曰:替清恩怨。
    替人喝酒泯恩仇,也隻有她想得出來。當時霍淩宵臉上顯露的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而她,卻因為不勝酒力,直接醉在他房裏。
    最後的結局是:被他抱著回了自己家。
    第二日,岑鴻鵠來玩,無意間道:“我媽說,沒見過姐姐跟誰這麽親近過,怕是看上霍大哥了。男追女隔層紗,姐姐那天喝醉了,就該把霍大哥直接撲倒。生米煮成熟飯,霍大哥想賴也賴不掉。這話我不太懂,但我覺得對姐姐肯定會有用。”
    被那番話一點撥,她才意識到,自己那些無盡的挑釁,竟是因為已經喜歡上了他。
    這夢七零八碎的,並不完整,但每個片斷都跟以往重合。奇怪的是,她不再像從前那般難受、自責,反而心底泛起一陣陣輕鬆。
    受傷不能喝酒和吃辛辣的東西都是霍淩宵告訴她的,他今天樣樣都不推拒,說明他真的沒事。他沒事,她的世界就會有淡淡的陽光籠照。
    她睜了片刻眼,如是想。而後翻一個身,又睡了過去。
    婉居,客房內,響著丁丁當當的手術器械碰撞的聲音。戴著口罩的林詩巒滿麵醫生的嚴謹,快速地為霍淩宵清理血跡,逢合傷口。看著紅得異常的傷口,眉頭用力擰了起來,卻到底沒說什麽,直接將傷口完全逢合。
    霍淩宵躺在床上,麵色依然鐵灰一片,唇上無半點光澤,整個人都像蒙了一層幹灰。他閉眼,平躺,一副病態的英雄味兒,臉上的正氣凜然絲毫未減,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隻是呼吸有些緩。
    林詩巒看他一眼,方才快速打個結,叭一聲將鉗子丟在了工具盤裏。“吃香喝辣,霍淩宵,你嫌自己的命太長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才動完手術,才從死亡線上下來!”終是忍不住,她出了聲,是極度的不悅。
    在霍淩宵麵前,她還從未如此不客氣過。
    霍淩宵微扯了下眉頭,算是回應。林詩巒哪裏是能被他輕易混弄過去的人,再次瞪眼過來:“你不是沒有節製的人,怎麽會突然去喝酒,吃辣菜?這些也不是你的愛好啊?”
    霍淩宵依然平淡相對,絲毫不被她的怒火和疑惑驚動一點點。若在之前,林詩巒頂多覺得他不過性格如此,但現在,她有了新的認識:霍淩宵,並非在每個人麵前都這樣冷淡少言,至少在岑心麵前,他溫柔細膩到讓人不敢相認!
    想到這裏,她的太陽穴突然跳了一跳:“不會是岑心找你吃的這些吧。”
    霍淩宵毫無表情,根本不泄露半點,但他身邊的尹責眉頭已高高揚起,顯然,她說對了。
    林詩巒的火氣節節攀升:“岑心安的是什麽心!她這分明是要置你於死地!”說著,她扭身就往外走。
    “是我自己要吃的,跟她沒有關係。”霍淩宵終於出了口,卻是在幫岑心說話。林詩巒的心毫無防備,被重重刺了一下!
    她不再用不正當的手法逼岑心離開,卻還是在等著霍淩宵回頭。盡管知道霍淩宵對岑心的感情,但當著她的麵替岑心說好話,她還是有些受不住。
    她強壓下心裏的妒火,停在了原地看霍淩宵:“她上次刺殺你可以忽略不計,這次你可是為了她而受傷的,她竟然用這種方式懲罰你,我看不過去了!現在,我就打電話給伯父,讓他來處理這件事!”
    說完,她去掏手機。
    霍淩宵一咬牙坐了起來:“不要打!”他一坐,自然會拉到傷口,猛然到來的一股疼痛讓他再次扭緊了眉頭。
    林詩巒哪裏想到他會這樣,嚇了一大跳,號碼也不去撥了,忙跑回來檢查他的傷口:“怎麽樣?是不是很痛?這可是二次縫合,危險性很大,千萬不能亂動。”
    “不要打電話給父親。”霍淩宵疼得有些喘,卻還在提醒。
    林詩巒哪裏還敢說什麽,隻能一個勁地點頭:“我不打,我不打,你隻要好好養傷,我什麽也不說!”
    他終於滿意,點頭,順從地躺下去,由著她給處理傷口。
    弄完這些,兩人皆一身的汗,林詩巒看一眼霍淩宵,在心底暗暗歎聲氣,走了出去。
    尹責跟出來:“林醫生,我讓人送您回去。”
    林詩巒臉上掛著一片煩憂:“他這樣子我怎麽放得下心?不行,我得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淩宵哥必須打消炎藥,我給你開個方子,你拿去找護士找要吧。”
    “是。”尹責應了一聲,低頭等林詩巒寫方子。林詩巒寫得很認真,紮起的長發垂落肩膀,掩住一邊修長的頸部。她五官不算小巧,但很是好看,舉手投足亦很有教養。
    這樣的女人才是應該站在大哥身邊的,尹責心裏的那杆稱輕易地偏向了林詩巒。當林詩巒將方子交給他時,他的臉上寫滿了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