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回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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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前茵,則是苦果。”

    ——《善玉師手記》

    最早一班前往洛陽的大巴車晃晃悠悠,陸曉齊閉上眼睛,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

    哪知夢中依舊不得安寧,不知何時他置身在一片星光薄霧中,風來蕭殺!

    還是那片古戰場,著袍之人去掉外袍,似乎透明,他們每人輔助一名戰士殺向敵方,氣勢洶湧,戰場中人人都是招式凶悍之徒,整個戰場瞬息萬變,百川爭流!

    一個紅袍之人從天而降,一瞬間其中一方士氣大振,狂風驟雨一般前行中大殺四方!

    陸曉齊竭力想看清楚那紅袍之人,豈知那紅袍一回頭,陸曉齊見那帽兜之下空蕩蕩,嚇得大叫一聲,醒了過來。

    又是一身臭汗,陸曉齊看著自己一身破爛衣服背著舊包,胡子拉碴,實在不像話,旁邊的乘客本就躲他很遠,怕他是個流浪漢。聽他大叫一聲,把其餘乘客也是嚇得不輕,看他更像看神經病。

    大巴車下來,陸曉齊又到了洛陽。

    他先去給自己理發刮胡子,隔壁攤位喇叭裏說老板跟小姨子跑了,老板娘清倉,陸曉齊瞧那黃臉婆老板娘,深表同情地多買了幾套,經典的T恤衫大褲衩。

    一身打理妥當,他打定主意,要在洛陽辦一件大事。

    拿著黃福給的房卡去住酒店,服務生在電腦中看見顯示黃福的名字,立刻十分客氣,還送了一份水果到他的房間,陸曉齊便向他打聽:“你們黃老板什麽時候回來?”

    服務生愣了一下,又馬上理解:“陸先生您是說給您辦房卡的黃總是嗎?您誤會了!他不是我們酒店的老板,我們酒店老板姓李,黃總跟我們李總關係特別好,所以黃總的朋友都是貴客。”

    陸曉齊明了。向來是有錢人隻跟有錢人玩,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陸曉齊心疑這李總,一個念頭起來,摟草打兔子,一隻也是打,一窩也是打。

    “那……我能見見你們李總嗎?”陸曉齊打算追根刨底。

    服務生皮尷尬一笑十分為難:“這個嘛,我現在還不能回答您,這樣,您先休息,等我去問問我們大堂經理,請他聯係問一問,如果李總有空,我一定立刻幫您約。”

    陸曉齊點點頭,眼神開始飄忽,因為越過服務生的肩膀,他看見兩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走出電梯,有說有笑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他趕緊心不在焉點點頭示意服務生可以下去了,轉身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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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蘇來時這兩天玩得很開心,被老侯拉著吃完夜宵才放回來,搖晃著回自己房間前,照例敲了敲隔壁的房門,聽了聽果然沒人,他也不在意,反正放著這麽一個免費吃住的地方,陸曉齊爬也是要爬回來的。

    第二天洗漱完才走出房門,就看見那家夥心滿意足哼著小調兒一步三搖,從走廊另一頭過來了,蘇來時左右看看十分不解:“小氣鬼,你從哪裏冒出來的,走錯房間了吧!”

    陸曉齊看見他,賊兮兮小聲說道:“絕對沒走錯,我就是昨晚打了個電話,受邀請去玩了個通宵,促膝長談!”

    蘇來時頓時嗅出人渣的味道:“什麽電話?”

    “我就撥通那個門牌號就問了一句  需要特殊服務嗎?結果她們很感興趣。我就去了。”

    蘇來時聽完張口結舌,反應過來追著他一拳揮過去:“你個人渣!這麽好的事兒你不喊我!不喊我!還特殊服務,我猜是算命是不是、你是不是?!”

    他們哥倆正鬧著,這時陸曉齊見過的那個服務生走過來,特地過來跟陸曉齊打招呼,語氣殷勤地說他們李總交代了,招待不周,還請多見諒,若是有什麽小事,盡管吩咐服務員!若有其他的,他今天一個上午都在15樓的辦公室,請他們用茶點。

    陸曉齊聽說,知道這服務生昨天並非敷衍他,而是當真幫他約了他們的大老板,反而是佩服起這個李總,做生意有頭腦,一定是寬嚴並濟,這個酒店才這麽井井有條還特別有人情味吧?

    “李總?”蘇來時不明白,陸曉齊也不解釋,回應服務生說用完早餐一定過去叨擾,多謝盛情款待之意。

    蘇來時也不多問,想著反正既然是酒店老總,見了沒壞處;陸曉齊臉皮也真夠可以的,隔著三層關係,竟然還真敢訛上人家。

    就這樣,陸曉齊二人敲開了15樓的門,大模大樣走了進去。

    這辦公室非常氣派,一進門就設了一座九魚戲蓮的真絲屏風,再往裏走,檀香撲鼻,陸曉齊瞧見靠牆個有個紅木供桌,精致的陶瓷觀音像前,幾品供果鮮花盤香一應俱全,越過隔斷,才看見了氣派的真皮沙發、大理石茶幾,後麵一張大班桌,和另一側醒目的風水魚水族箱。

    李總正坐在沙發上喝茶,一見到他們二人,就知道是誰,立刻起身笑吟吟迎上來,伸出手一一握手。

    陸曉齊握著他的手,著意感受了一番,暗暗放下半顆心來:這位李總身上並沒有不好的玉靈氣息,至少他不是受害者。

    李總奉上自己的名片,陸曉齊掃了一眼,他叫李渙,產業不少,妥妥的富商。

    陸曉齊見到這位,第一眼就覺得他跟黃福不屬一路。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酒肉親。

    黃福的笑容,高糖分到讓人懷疑他是否另有所圖,即使最後證實他並沒有,心中依舊浮現出“蓄意討好”這個詞語,屬實用力過猛了。

    眼前這位李渙就合情合理多了,他與自己始終保持著恰當的社交距離。

    襯衫西褲,身材高大四方臉,眉眼仁慈,眼角皺紋裏藏了些風霜,但依舊寬和待人;第一次見麵,禮貌和氣中不失身份感,倒茶端水也是有身邊一個端莊的服務員做的,他始終微笑,並沒有給人壓迫感。

    “李總原來是喜歡魚啊?”陸曉齊用慣了的自來熟。

    李渙嗬嗬笑道:“做生意的,都希望財運亨通,存水生財,年年有餘,圖個吉利罷了。讓二位見笑了。”

    陸曉齊有心套話,便說:“哎,我的意思是,我以為跟黃總打交道的人,都喜歡玉,比如侯爺,沒料到,您不僅身上沒有玉,連這麽氣派的辦公室,也沒有什麽玉石擺件哪!”

    蘇來時看看陸曉齊,覺出他話頭奇怪,了解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卻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意思。

    李渙聽見說到黃福,連連點頭稱讚:“他啊……他是個真正配得上美玉的君子,吾輩楷模,哪裏是我能比得上的。”

    這話外人聽來像是半真半假的奉承客氣話,陸曉齊卻看出來他是真心佩服。

    蘇來時一再表示感興趣,想要聽聽黃福大佬的過往,李渙拗不過便悠悠回憶,原來當初蓋這個酒店的時候,地皮很是困難,李渙想要拿到幾乎無望;黃福就從中斡旋,不知用什麽方法竟然起死回生,讓這黃金地段被李渙用不高的價格競拍到了,幫了個實實在在的大忙。李渙對他的感激無以言表,就主動把他寫進了股東名單,可黃福從來也不肯收他的紅利,因此黃福自己定的房間,都是免費的。黃福招待的朋友,也都是貴賓待遇。這一點,黃福倒是沒有推辭,他李渙心裏多多少少踏實了一些。

    蘇來時這兩天在老侯那裏早已經聽了不少對於黃福的誇讚,今天又聽李渙這麽說,不禁神往:“高山仰止啊!在線求怎麽做黃總知己……”

    “那,酒店蓋的時候,您跟黃總一定是好友摯交了?”陸曉齊問道,若不是好友,怎會鼎力相助。

    李渙搖搖頭:“抬舉了!黃兄,首先是我父親的朋友,那件事情之後,我見他為人仗義,豪爽坦蕩,不禁引以為友。承蒙黃兄不嫌棄。”

    此時三人一齊抿了口茶,似乎都在回味,感慨黃福此人品行世俗罕見,結交到就是祖上有德。陸曉齊覺得此時如果再進一步探問李渙父親與黃福的事情,就有些不知所謂了。於是東拉西扯了幾句。

    “我看到很多生意人供奉文武財神,怎麽李渙在這裏反倒供奉一尊觀音大士呢?”

    哪知陸曉齊無心的一問,卻讓李渙神情黯淡下來:“家父如今抱病在身,我又不懂醫術,隻能把他送到最好的醫院治療,在這裏辦公的時候,求求觀音菩薩,請她保佑保佑我們這個家。”

    陸曉齊心下說,你這樣的富商也要觀音庇護,底下的老百姓他們該找誰呢?這是想起了在青桐巷的小女娃,不知最近吃飽了沒有。

    他心想眾生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命。正要再多問,李渙的座機響了起來。

    李總匆忙去接,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麽,他啪的掛了電話連連抱歉:“本來二位賞臉共敘,鄙人當好好作陪。可剛才療養院說家父走失了,我現在要去找他,兩位,今日先失陪,回頭再恭請了!”說著吩咐服務員招呼陸曉齊他們,就要疾步出門。

    陸曉齊一聽正中下懷:“李總,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我們也去幫您找找!”

    李渙神情緊張,不假思索點了點頭,於是三人一同下樓去停車場。

    司機開車時,李渙將手機裏的照片給二人看了一看,那是個眼睛笑成一條縫的老頭兒,雖然麵容瘦削,精神矍鑠,露著白白的牙齒,戴著毛呢帽子和圍巾站在小區健身器材上,瞧著挺喜慶的一個老人,完全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陸曉齊說他看著還不錯的時候,李渙歎了一口氣:“每年都做體檢,身體一直很好,漸漸地就開始不記事,前一陣子剛被診斷阿茲海默症,今年不過七十多歲,就快要連我這個兒子都不認識了,唯一記得的就是早年夭折的我家的大閨女……”

    他低下頭抹了抹眼角,陸曉齊知道他在哭,就把臉轉過去,假裝沒看見。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太過要麵子,這李渙是個慈父孝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