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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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蘇來時因吃的太撐積了食,便在房間裏一邊看電影一邊踱步消食。電影頻道正在播冰雕連,蘇來時看見戰士們的慘狀,又氣又恨,凶凶問陸曉齊,怎麽那麽傻明知道要凍死了,還一動不動。
陸曉齊麵色一正:“你可知道上一個說這種話的人,關了半年還沒出來?這是傻嗎?你對軍人鐵骨一無所知!以後再這麽亂說我一定揍你。”
他看著屏幕上的冰雕,想到去年有個日本人井田,哭喪著臉找到青桐巷求他解燃眉之急,說自從戰爭結束,他參加戰爭的外祖父那一代,便無故死了兩個兒子,隻有一個幼女活下來了,從那以後家裏便像著了魔咒,女眷可安,男眷非天災便人禍,個個不得善終,直到井田這裏,苦盼了一個呱呱墜地的兒子,跟著自己便確診了癌症,若自己去世,孤兒寡母難以為繼,等有了繼父孩子也要改姓,這一家姓氏便後繼無人了。
陸曉齊覺察是他祖父搶去的財物古董中有異常,那是一個死去中國軍官身上的物件,被仇人拿去,自不甘心,雖然身死,一息尚存之靈也誓要報家國之血仇。
他本是個心軟之人,隻是在那件事上,他所見的血雨腥風,死去戰士的錚錚烈骨,讓他如親身經曆,恨到齒寒,無法幫助那日本人,畢竟,提刀殺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刀砍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天。
隻要是中國人,誰都不能原諒那段曆史。
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最後他隻給了一句話便將那人打發了:
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動了不該動的性命,還回去,還夠了,便罷了!
後來聽說,那日本人回去跳了海,留下一封遺書,要求妻子帶孩子改嫁改姓,自此與他無關。為終止罪惡,將來他的兒子也最好不要生孩子了。
想到這裏,陸曉齊瞅瞅呆看著電視的蘇來時,感慨還是他們這一代會投胎,生在了太平盛世。
天下皆為利爭,這一點亙古未變,隻是此時外敵已輕易不敢再來進犯。
午休之後,範群帶著他的愛物,到了陸曉齊的房間,說是夜長夢多,還是趕緊開壇作法的好。
陸曉齊就等他來,一口答應,伸手讓他將羊脂玉拿出來,留給自己,而範群要去外麵稍等。誰知範群竟然支支吾吾起來,尾隨而來的老侯知道他大概是珍惜東西,怕有萬一,勸說道:“這房間這麽大,我們不要打擾大師,就在客廳靜等就是了!”
蘇來時譏笑他:“放心!我哥不會偷梁換柱,你的寶貝跑不了!”
範群尷尬一笑:“怕是要火燒水淬,實在不舍得……”
陸曉齊竟然不再堅持,哈哈笑道:“不讓你看著,隻怕內心煎熬。既然如此,你在一邊也行!”
蘇來時銜著麵包,瞪圓了眼睛驚喜道:“真的可以嗎,那我也要看!上次錯過了我還一直遺憾來著!”
陸曉齊無奈,讓他們進來,又拿眼睛去看老侯,老侯連忙擺手:“謝謝!不了不了!”
蘇來時噗嗤笑出來,可不是?有一個秘密已經夠多了!何苦幫別人再保守一個?
老侯正色道:“石頭你也出來,你這個德行,以後壞了別人的事!”
蘇來時死死揪住陸曉齊的胳膊不走:“我就看這一次,就看一次,好奇嘛,小齊都答應了,哎呀你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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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曉齊的房間,怎麽說也有三十來個平方,空間寬敞、配置齊全,還有一個不小的露台。他將那塊玉放在露台的條桌上,範群和蘇來時二人目不轉睛盯著他。
這條桌上空蕩蕩的,既沒有符紙,也沒有香爐,更沒有什麽七星桃木寶劍,隻有陸曉齊與他們二人大眼瞪小眼。
蘇來時感覺一隊烏鴉叫著從自己頭頂飛過……
“呃……哥?”
範群也小聲問他:“你介係幹嘛?”
陸曉齊伸個懶腰,撐著下巴問他們:“真的準備好了?”
兩人拚命點頭。
隻聽“唰唰”一聲響,空間也突然暗下來,把二人嚇了一跳。
陸曉齊懶懶的聲音響起:“關遮光簾~”
蘇來時嘀嘀咕咕:“我怎麽不知道還有窗簾遙控器啊?”
屋內一絲光線不漏,桌上的羊脂玉卻有瑩瑩微光,陸曉齊照例運靈封住這間屋子,以防逃逸;爾後一拍桌子,那玉跳了起來騰向半空不動了!
蘇來時張大嘴巴又趕緊捂住,不敢吱聲,範群的小眼睛瞪到了曆史最大值,握著沙發扶手一動不敢動。
他們沒想到是這樣的,和田玉本身就有白天吸光晚上放光的奇妙特性不假,但沒記載說它會飛啊。
陸曉齊更加沒有想到,這樣強大的玉靈,又是保護者姿態,竟然沒有先與他奮力拚鬥一場,反而像是迫不及待,淩空層層遞出光芒,將眾人包裹,猝不及防湮沒在它的記憶之中。
陸曉齊隻覺得強光刺眼,反射性地閉上雙眼,再微微張開時,看見的是一扇打開的窗戶,那刺眼的光正是窗外射進的陽光,他伸出手掌想要擋一擋那光線,不料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隻細長的幼白手掌!
他心裏暗叫一聲不好,坐起身來,看著眼前的一雙小手緩緩回過神來:是了,他被吞入那塊玉主人的記憶中了,現在眼前的這副軀體,不是自己的。
想要知道發生什麽,他不能強以意念控製,隻能隨遇而安,通過這個軀體的眼睛去看這段記憶了。
這樣的情況,陸曉齊也是頭一回遇到,此前讀取記憶都是在玉靈的角度,雖然感同身受,但跟這樣的“附身”大相徑庭。
此時他的感受很奇妙,思想是自己的,身體動作卻是原主人當時的情況。
他不由得分了個心:“不知道此時範群和蘇來時是什麽情況?無法控製自己,會不會瘋掉?”
無暇細想,原主已經下床,給自己穿上衣服,那衣服料子很是粗糙,是葛麻一類,束袖短打,交領束腰,粗裙草履,大約漢時裝束,且是貧民。
這屋子很小,是竹子和木頭混了泥土搭建而成,屋內陳設簡單,一張臥榻,原木桌子椅子,幾個衣服箱子,陶土罐子裏放了些果子,再也沒有了。
原主走出屋子,是個小小的院子,他到水缸掬水時,雖說有心理準備,但內心依舊嚇了一跳。
水中映出的麵容,是細眉丹鳳眼,翹鼻櫻桃唇,撇嘴時兩個細長酒窩,頭上小小發髻,一個麻花辮拖在胸前,這分明是個十四五歲的鄉村少女,明亮單純的模樣很是討喜。
而她胸前掛著的,正是那枚惹事的雙龍護主羊脂玉!
“阿元!阿元!”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臉上掛著水珠,轉身甜甜答應一聲:“爺爺!”
一個同樣葛布麻衣的老者拄著拐杖走過來,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飯,碗裏一把木勺子。
老人把湯飯遞到她手裏,囑咐她快吃:“你又睡懶覺了!今天村裏的事情特別多,爺爺要做好多人的飯,顧不上你,你先把這碗吃了,下一頓要等爺爺下午回來才有。你這個樣子,怎麽嫁的出去……”
老人雖然嘴裏叨叨,可掩蓋不了疼愛之意,看孫女吃得慢,竟又奪過碗勺,親自喂給這半大不小的少女:“好不好吃,這爺爺種的黍米,比甜麥飯好吃。”
孫女咯咯笑,十分享受這種溺愛,邊吃邊說:“我們是甜麥村,屬甜麥最好,爺爺今日怎麽不做了?”
老人捏一捏她的腮幫,回答:“甜麥都被收走了!馬上,這裏有一隊殘兵傷病進來休養生息,亭長說,這是難得的機會,或者將來能得到封賞,能給年輕人找到機會。”
少女不樂意:“您都拄拐杖了,怎麽還讓您給工人做飯?”
老人自豪:“我的家夥式,他們不會用。你這個臭丫頭,什麽時候才能把爺爺的手藝都學會?”
陸曉齊見那拐杖是普通樹枝所做,但底部卻用樹杈,因材施用,做成類似現在章魚爪的拐杖,撐在地上十分穩固,不由得心裏讚歎古人智慧不輸當代。
很快飯碗見底,老人放下,擦擦手又叮囑她不要亂走,餓了去嬸嬸家,她家有烤好的餅。
少女乖巧撒嬌答應,其實也並不是閑人,她在院中搓了一會兒繩子,發覺原料不夠了,又拿上布條和鐮刀,出去采集青麻。
少女蹦蹦跳跳十分活躍,一路跟熟人村民打招呼,爬野山、喝泉水,不一會兒功夫就背上了一捆青麻,摘兩朵金黃的青麻花兒粘在耳朵上,當成耳飾,俏皮可愛。
她腳步輕盈,像山間的小蝴蝶一樣歡快,過獨木橋時,橋細澗深,陸曉齊著實替她捏了一把汗,可少女阿元背著那麽重一捆青麻,穩穩當當地踩了過去。
回到山腳,已經是日頭正盛的時候,阿元遠遠看見,有一隊長長的黑色隊伍過來,蜿蜒走進村裏,村頭幾間大大的新竹屋已經蓋好,那處炊煙已盛,隱隱雞犬相聞。
“怎麽偏偏要到這裏來呢?”阿元自言自語,她坐在石頭上,脫下鞋子揉一揉腳。
“阿元,你在這裏幹什麽呢?”
這一次是洪亮的男聲,阿元轉臉看見一個壯年男人,同樣箭袖短打,肌肉結實背著弓箭,手裏有個鼓鼓的麻袋還在滴血。一看就知道是收獲頗豐的獵人。
“田叔叔!你今天又打到兔子了嗎?還是野麻雞?”
阿元咽了咽口水:“田叔叔,阿元好多天沒吃到肉了!”
被稱作田叔叔的男人哈哈大笑,從兜裏掏出一塊拳頭大的肉幹給阿元,說道:
“今天的肉不能給你,一大早就被亭長逼著上了山,就是為了那些人!”他指了指遠方越來越清晰的隊伍:“聽說打了勝仗,可惜傷了很多,他們支持不住走不動了,就近過來養傷。你爺爺過去做飯了,這野味,都是給他們用的!你且再等幾天吧!”
獵戶說完就走,阿元跟著他不依不饒:“田叔叔今天的袋子有這麽大,定是打了很多,分阿元一點也沒關係。”
獵戶笑道:“早上獵物不出來,沒有那麽多機會,倒是運氣好,有一頭帶崽子的母狼,甚大一頭!不知什麽時候栽到我的陷進裏了,我看到它已經死了,白白撿了回來。肚子裏的小狼或者有三四隻呢,可惜烤乳狼沒見天日的東西,小孩子家吃不得,給傷兵剛好。並沒有別的!”
阿元停住了腳步,看著麻袋裏持續滲出的血,沒有說話。
她背著青麻回到院中放下,將手裏的肉幹掛在窗外晾曬,喝了口水,歇了一歇,又出了門。
她朝著那處炊煙最盛的地方走去,一路上好像所有人都朝那個方向去了,有的手裏還拿著碗。
村口的位置,有個最高的建築,好像是水塔樓,因為陸曉齊聽見裏麵水車轉動的聲音,流水的聲音,以及門口的好幾個水缸,水缸裏的水特別清澈。
水塔樓對麵不遠,就是工匠們新修好的竹樓,共有四五間,竹子和泥漿還十分新鮮。新樓旁邊一件舊屋,炊煙和香味都是從那裏飄出來的。
很多婦人們,來來回回,洗碗的洗碗,盛飯的盛飯,熬湯的熬湯,阿元看見村婦偷偷盛了一晚肉湯給腿邊纏繞的小娃娃。
而阿元的爺爺,正在指揮別人拉風箱,添柴火,還有一個有趣的機器,有人推著石磨磨豆子,每磨一下,炒鍋上麵,從房梁懸掛下來的木頭鏟子便在鍋裏炒三下。
陸曉齊在心裏乍舌,驚訝不已:“石磨和炒菜聯係上,一個人可以同時幹兩樣毫不相幹的活,這也是阿元爺爺想出來的?神人啊!”(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