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宅院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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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多秋主動退步,主動跟康黎說,說自己不介意康黎多一個平妻,可她無依無靠,決不能屈居人下做妾室,一不小心,非要被那不知性情的主母打死不可。不如,讓自己先一步見了康黎的雙親,正了身份,再去迎娶那朱氏平妻。
    康黎想到初見時那奄奄一息的多秋,不由得答應了她,不知怎地,當天夜裏,是深夜,康黎的爹娘竟然乘著月色雙雙來到草廬,親口認下了多秋這個兒媳,並且答允,在他們心裏,康黎喜歡誰,他們便喜歡誰。
    多秋當時見到康黎的模樣,覺得他很是為難,不知道為難的真是藥方,還是別的。她也不是沒想過釜底抽薪的辦法,勸說康黎直接將朱員外家有藥方的事情通過官衙層層上報出去,等著上麵的人來找朱家便是了。可康黎認為,現在外麵人命關天迫在眉睫,晚一天拿到藥方,便又會多死上百人,他不能熟視無睹。
    然而這一次陸曉齊發現自己又想錯了。
    “他這麽說,你也沒話堵他,否則便是你殘忍你不善良不懂事,對吧?”陸曉齊隱約從心底裏可憐起多秋來,她就算動用了一萬個心眼子,也不過是求一個有人庇護、終身有靠。
    聰明的多秋,明白此時情境之下,便是哭得梨花帶雨,也是沒有用的,既然對方強勢,不如主動示弱,反而更加能夠籠絡郎君的心。這白蓮花的做派,對大部分的男人,總是有奇效。
    依照陸曉齊的想法,想要神醫之名又可以獲得佳人,這康黎若選了上門女婿這一條路,對他一個男的來說不算太吃虧,可對於糟糠之妻多秋來說,卻是滅頂之災。隻要是有私心的,都不會第一時間告訴多秋。
    “所以……你不是狐妖,你是人……你的郎君康黎,他才是狐妖!”
    陸曉齊猛然醒悟過來!
    想起此前種種疑點,一同理順了!狐妖才會如此不通人情世故,才會那麽無視多秋的身份,才會在半夜將自己的父母接來,才會讓多秋生下幼狐!
    多秋瞪著一雙翦水大眼立刻慌亂起來,她連忙叩拜陸曉齊:
    “不是!他不是狐妖!他是狐仙!”
    陸曉齊一震,莫非他不能辨認的那股靈力,竟然真是仙力不成?他忍不住揉揉太陽穴,覺得這一次又開眼了,向來他承認萬物有靈,靈力足夠者可化力可作妖,人有道心可學法術,可神仙這回事兒,他還沒能真正從骨子裏去接受。
    如同阿元眼中,自己是神仙;可在現代人眼中,遠古嚐百草的神農氏一輩才是神仙。是以,陸曉齊以為,所謂神仙之說,不過漫長曆史之中的以訛傳訛罷了。
    時間才是真神主宰。
    “狐仙?他告訴你的?你被騙了吧?”陸曉齊戲謔道。
    多秋搖了搖頭。
    “是他與朱氏成親當夜……”
    在迎親之前,家裏的大小布置都是多秋親自著手,因她有孕,鄉親們便來幫忙,她這正妻的賢惠,是眾人皆知。拜堂之後,多秋自然是獨守空閨,她按捺不住心中鬱悶,便走出去小花園內透透氣。
    就是那個時候,她無意中瞧見,康黎的父母拉著康黎,在假山後,悄悄說著話兒。多秋孕中多思,疑心是不是與自己出身相關,便慢慢湊近,悄無聲息地偷聽。
    然而她聽到的,卻是讓她不敢相信的天方夜譚。
    隻聽康黎的父母問他,怎麽沒了靈丹,康黎便說多秋柔弱,如今有孕,恐不能好生孕育胎兒,那靈丹已經給了多秋,自己一介狐仙,沒有靈丹頂多仙力差些,在人間行走倒也無所謂。隻等孩兒生下,他再將靈丹取回便是。
    可康黎的父母卻說,他們三尾一族終究比不上九尾那般超凡仙品,若靈丹不在仙根不穩,若遇劫數,怕要出大事。康黎百般安慰說,自己行事方正,不觸犯天條人款,一定無事。不必太過擔心。
    隻聽到這裏,多秋不敢再聽,她揣著怦怦直跳的心,趕緊回了自己房間,連喝了幾杯水,才逐漸平息下來。
    “你不怕嗎?”陸曉齊問她。
    多秋輕輕笑起來:“我怕什麽?我最怕的是那暴吏一樣的人,才不怕對我嗬護備至的狐仙,就算他不是狐仙是狐妖,我也不怕他。他把他們一族最珍貴的靈丹都給了我,那我還有什麽可怕的?”
    多秋的臉上露出了當時驕傲的神色,那神色還有一個形容詞,叫有恃無恐。
    朱氏進了門,一開始倒也安靜,因為畢竟多秋先進門,且是過了父母明路的正妻,名分上有個先來後到,朱氏要稱呼一聲姐姐。且在朱氏眼裏,這個多秋不僅生得漂亮,賢惠名聲在外,還身懷六甲,真是處處壓她一頭,她剛進門是新婦,自然不能貿然囂張。
    那一段日子裏,康黎自然是盡享齊人之福的,一頓晚飯,兩位妻子各做各的,同時奉上。康黎也知道都吃一些,不偏向於誰。書房裏寫藥方,也是一個磨墨,一個添茶,三人皆不多話。
    可漸漸的在朱氏眼裏,認定了康黎還是喜歡多秋多一些的。
    她送去親手精心製作的鬆瓤卷子茶花餅,康黎吃的不多,多秋送去那油膩膩的燒雞,他卻吃得一幹二淨,眉開眼笑。她做的白色睡袍是蠶絲的十分舒爽,一般人家用不起的,康黎也隻道了一聲辛苦,卻穿的是多秋做的豔俗火紅色睡袍;天氣漸冷,她拿嫁妝裏名貴的狐皮子做了件輕裘,多秋隻寒酸做了件棉袍,可康黎卻疾言厲色讓她將輕裘收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去,轉身穿上了多秋的棉袍。
    朱氏從懊惱化為嫉恨,這不是偏心又是什麽?
    大房子竣工,多秋便不用跟藥草一起睡在草廬裏了。可她也越來越焦慮,因為康黎娶親的日子到了。
    這個時候,多秋等來一個好消息,她的肚子終於有了動靜。她欣喜不已,當晚便將這天大的好事告訴康黎,可康黎想到第二日他便要去朱府迎親,他覺得對多秋有愧,違背了當時天長地久唯此一人的諾言,便從懷中拿出一件紅色玉佩,交到多秋手裏,聲稱,那玉佩便是他的心,隻此一枚,囑咐她貼身帶著,能保母子平安,萬勿輕易拿下來。
    多秋見那玉佩通體豔紅十分漂亮,觸之有溫熱之感,她從前在勾欄中見過很多達官貴人的玉佩,有一些見識,自然知道這是一枚好玉,而眼前康黎又是如此鄭重其事交代給她,她便以為必然是家傳寶物,作為定情信物交給自己的,心欣然掛進了衣服裏。
    多秋那時是喜出望外的,她以為必要抗爭一番,沒想到無風無浪,就坐穩了正妻的位子,即使那朱氏家中再豪橫,也不得不與她平起平坐了。
    得到了自己所要的,第二天一早,康黎雙親,便去了朱府上提了親,是為平妻,且要出門子,與康黎一起,住在城外他們新建的宅子裏。朱府一聽,便心中不快,改口不願意讓朱小姐下嫁,奈何朱小姐心儀康黎,朝思暮想,好容易聽到康家來人,自己父親竟然要拒絕,她耐不住性子,竟不管不顧跑出來,當堂哭鬧著定要嫁他,否則便一輩子不嫁人了。
    員外一聽也是女大不中留,從小溺愛獨生女,拿她毫無辦法,又見康黎為人不可多得,當不會讓小女吃虧,的確是良配,便也隻好依了她,當天兩家人換過八字庚帖,定下了日子,便將那張秘方帶了回來。
    康黎得了藥方,自然是日以繼夜,不辭勞苦,研磨配藥,熬藥送醫,就那麽硬撐著幾日幾夜沒合眼,外有員外家出麵,幾個藥房相助,愣是把方圓二十裏的瘟疫壓了下去!
    百姓們從此奉他為活菩薩,康家草廬來送謝禮的人,絡繹不絕;聽說他家正蓋新房子,康複的青壯年一起站了出來,輪番出力,讓他家三進三出的新宅子,很快便完工,裏裏外外頗有了氣勢。
    陸曉齊聽出了端倪,從未謀麵的雙親忽然出現,又什麽都不理論就認下了多秋,這實在令人心生疑竇。
    自己的身份與那官家小姐硬碰硬,連做妾侍都不配,還想登正室,想都不要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紅玉並不是你自己的東西,而是康黎的?”
    陸曉齊很意外,他站起身來,再去感受那枚玉佩,一個大膽的想法逐漸成形!
    首先傷心的是康黎竟然不顧多秋和自己臉麵,將多秋的事情不加掩飾便說開了去;其次傷心的是,康黎竟然真的將此事拿來與她商量,既然是商量,那在多秋心裏,康黎心中便對那小姐是有想法的。
    “他竟然如此迂腐?還是,他故意為之、就是想要攀高枝兒?”陸曉齊問道,他覺得康黎一個七尺男兒,即使是在山上學藝歸來,也不至於真的如此不通世故人情。
    多求告訴他,康黎聽了朱員外的條件之後,立即就說自己已有妻室,對方便問了多秋的來曆情況,誰知康黎竟然毫不隱瞞,原原本本地說給了人家。朱員外一聽,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敢私自定親,這要是回到他父母跟前,怕是不作數的,那麽在朱家而言,也是不作數的。朱家當時便以退為進,說要見見康黎的父母家人,商討此事,若一萬個不同意再娶,也就算了。
    這廂多秋聽了康黎的描述,也很是傷心。
    多秋仰息長歎,感慨萬千:“我也是後來才明白,他竟是真的如此單純,雪花一樣的潔淨、天真。”
    陸曉齊聽到這裏,才覺得這故事有點意思了,這女的有顆七竅玲瓏心,男的卻是個人間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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