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鮮血為彩

字數:5300   加入書籤

A+A-


    她看著陸曉齊說道:“既然我們有緣,小公子你又那麽聰明,我就給你講一個故事,你猜一猜如何啊?”
    陸曉齊不語,她便把剛才從死了的管蘭頭上拽下那頂桂冠,戴在了自己頭上,理好了頭發絲,才慢條斯理說起她的身世來。
    好手段。這看起來跟阿元一樣稚嫩的少女,竟如此狠辣。
    出乎意料,那謝言不閃不躲,同時中了二人的玉靈束縛。
    丁瑤不信,就要動手,陸曉齊喝止住她,問謝言:“你想要什麽?”
    救百人或殺一鬼,他毫不猶豫選擇前者。再想後手。
    眼見謝言暴露,陸曉齊和丁瑤同時出手!
    那一晚,謝言自願獻出清白之軀給謝商,枕帷之間得一確切消息,說是盛海文藝界,正興起演出救災的活動,大佬劉生,提出一個新鮮花樣,要籌辦第一屆選美大賽,要內外兼修的文青美女參加,冠軍小姐有數萬大洋的獎賞,亞軍有千,季軍有百。票錢會捐給門外那些饑民,是個不小的慈善活動。
    謝言聽了,立刻作乞求疼愛之狀,央告謝商幫她報名參加,誰知謝商卻輕蔑笑說,那比賽不許妓子闖入,要的是清白人家、文藝青年。
    謝言便常伏不起,說自己一介清白俱已交付出來,再無可舍之物,盼能用謝商義女身份行走,從此不再願意侍奉他人。
    那一番楚楚動人的說辭,竟然打動了奸商,他大概也沒想到一個十七歲的雛兒有那麽大的心思。那謝商痛快應下,拿著些許大洋替她贖身連夜帶了回去。
    雖得義女之名,可她兩手空空,除了侍奉謝商,便是鑽研高門淑女的一舉一動,那樣子也很得謝商歡心,倒真的替她報了名一試身手,也算看一看這選美大賽的笑話。
    “你為何一定要參加那個比賽?你那個長袖善舞的本事,在哪裏都能活下去。”陸曉齊淡淡地問。
    “你們高高在上的爺們懂什麽?窮人是腳下的泥,一文不值,死了都沒有人埋。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隨時會被那奸商厭棄!隻有我站在高高在上的女子位置上,名利雙收,才會有價值,也自然會有好男兒趨之若鶩,那時候的空氣才是自由的!”
    參加選美時,因為她頗有文采,可隨口成詩,初選的時候便從一百多人裏脫穎而出了,成為幸運的30佳麗之中的一員,謝商聽說哈哈大笑,說自己的坐騎原來在這燈紅酒綠的盛海市女人之中,也能排到前30了,可見這盛海在他謝家麵前,也沒什麽了不起。
    經過此事,他的虛榮心作祟,反而放了一點血出來,拿了一些大洋去買了選票,令謝言在第二輪複賽的時候,又順順利利進入了20人之列,後來聽說半決賽以及決賽的票非常貴,謝商便不再理會,隻說前20已經很是不錯了。
    複賽的20名人選都很有水平,個個甜美鮮豔,像是玻璃櫃裏她吃不起的蛋糕一樣琳琅滿目,讓她的自卑化為豁出去的狠心。
    人人都說主辦人劉生是個經不起勾引的人,可那些女人為了清白名聲不敢造次,劉生看著也是整天抓耳撓腮難受得緊,隻有她謝言敢把自己豁出去。
    她找了一個魚鉤提前劃傷自己內裏,再用了絕妙的醉酒機會,水到渠成地“失身”於劉生,哄得他喜逐顏開,約定好幫她買選票,隻要她發揮正常,必內定其冠軍之位。
    那一天,劉生將隨身佩戴的一塊湖水綠的上好翡翠摘下來,送給了謝言作為信物。
    果然謝言又十分輕鬆地通過了第二輪複賽,躋身決賽的十人之列。
    雖然謝言擅長於謀定而後動,可向來人算不如天算,決賽前夕,一個驚雷噩耗傳進了謝言的耳朵。
    劉生突然暈倒被送到了急診室,幾天後確診為aids,艾滋病,因為要遠赴重洋去治療絕症,他退出了選美比賽,交出了主辦人身份。
    謝言整個人的精神崩塌無存,她不僅人財兩失,而且性命在憂!
    “艾滋病!哈哈哈,我死定了!死定了!”謝言垂頭大笑。
    “天災作孽你可活,自心作孽你必死。”丁瑤冷冷說道。
    “我死了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我死之前、我死之後,我都要做女王!”謝言歇斯底裏尖叫起來。
    “你是病死的?我怎麽有點不信呢?”陸曉齊問她。
    謝言冷笑著:“我當然不是。”
    那時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便心如死灰,看著周圍青春可人的參賽者們,她深感絕望。但她很快找到了新的樂趣。
    投毒殺人。
    那10人在一起訓練的時候,也在一處喝水,那暖瓶裏被下了毒藥。
    可惜的是,那一天有個人遲到了。
    王雲芝,遲到的那個就是最有可能奪冠的王雲芝,這個人是她最想殺掉的人。
    那8人相繼倒下之後,她慌亂逃出,抓住最後的機會,馬不停蹄地去到進入訓練場的必經之路,企圖以匕首結果了王雲芝的性命,可她沒想到,王雲芝的真實身份竟是大軍閥的姨太太,那一天謝言最終沒能殺了王雲芝,反而被跟隨在王雲芝身後的警衛反殺身死。
    王雲芝還活著,她一口氣咽不下,就留在了那塊美人牌中,寂靜於此,等待機會。
    8條人命!見過風浪的陸曉齊都倒抽了一口氣,除了戰場和狼禍,這是他聽過的血腥味最重的一個故事,竟然是出自一個十七歲女子之手。
    這個女子,自地獄塵埃中來,仰望繁華,卻被名利所困,化身人皮厲鬼,犯下血債累累。不僅於人間不能翻身,死後也注定不能超脫了。
    “你本為弱者,為何揮刀向更弱者?舞會那一晚,門口餓死被抬走的人,不值得你注意嗎?你的眼睛隻看得見錢財名利,與你口中厭惡的達官貴人有何區別?你殺光了那8人對你究竟有何好處?”陸曉齊不解。
    謝言縱聲笑道:“做了一半的事情,馬上就要成功,可到頭來卻被人毀了,你會如何?
    他們都欠我的!欠我們所有難民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一句你以為他們不懂嗎?!不,他們隻是裝作看不見!什麽慈善,全是演戲!
    餓死的幾萬條性命無人在意,怎麽我才殺了他們8個,你倒替別人心疼了?憑什麽他們的命更高貴?
    既然我活不成了,拚著一身剮,也敢做一回唯一的冠軍!我盡力了!我在這夢裏,已經試了幾十種殺人最少的方法,你們看見的這一回,我隻殺了三個,劉生、姓盧的軍閥還有這個管蘭,你們說,我是不是很聰明?下一次,我試試看,隻殺管蘭一人,或許我就真的成功啦!哈哈哈哈!”
    陸曉齊和丁瑤都沉默不語看著謝言,這個女子,早在脫下遮羞布,口塗鮮血,蹣跚走向這座城樓的時候,已化身為一隻鬼。
    她心比天高身為下賤,手染鮮血積重難返。
    丁瑤抽出短刀:“必須魂飛魄散!”
    她躺在地上裹著草席瑟瑟發抖,渾身無力,隻有眼睛的餘光看得到父母枯瘦的臉,覺得很快就要死去的時候,她用盡全身力氣,抖索著爬起來,脫得全身隻剩下還算幹淨的內衣,
    十七歲半裸的少女,以牆灰敷麵,鮮血為彩,顫抖著身子蹣跚走到城門口,央求看門人,將自己賣入城中舞池。
    洗澡換衣吃飽飯之後,上了妝的謝言躲在胭脂之下,對父母在天之靈發誓:
    他們要去的地方,距離最近的繁華都市,就是這千好萬好的十裏洋場盛海市。聽說那裏的人們洋裝挺闊吃喝不愁夜夜笙歌,一個拉車看門的都能掙很多小費。
    所有人都相信,那樣遍地黃金的地方,定能賞大家一口吃的。
    抱著這樣的熱忱期盼,路上的難民們互相鼓勵著,攙扶著一路踉蹌向前。
    可是希望填不飽肚子,很快他們就陷於絕境無法自救,自命不凡的謝言,認為自己一定能在偉大的盛海市走上更好的人生道路,在全家即將餓死之時,仍倔強不肯倒斃於地,她掙紮著將沿途餓死之人的肉切下烤幹喂給自己和家人,這樣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終於到了盛海市城外。
    誰知這座閃著彩虹光芒的希望之城,城門緊閉,連一口水也要靠乞討取得,下了幾場雨之後,很多人得了傷寒,在病餓交困中死去,而謝言的父母也在睡夢中一去不返,留下奄奄一息的謝言。
    四十年代,春夏之交,北方久旱無雨,蝗災遍地。農民顆粒無收,野菜樹皮都已經吃光,快要易子而食。本來好好上著學的十七歲女子謝言,也為了一口飽飯,跟著家人加入到數十萬饑民的隊伍中去,那是一場浩浩蕩蕩的背井離鄉。
    謝言一笑,她披散的頭發下鮮豔的紅唇,顴骨上的胭脂,無不給人一種鬼魅陰森的感覺。
    謝言,此生永不為賤民。
    舞女之中多了個會吟詩作對附庸風雅的雛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獵奇目光,在一眾貪狼之中,謝言選擇了依靠城中豪商,說因為他同樣姓謝。
    這姿態,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她在撒嬌。
    周圍原本活生生的人們,都定格凍結一般,十分詭異。
    見到她如此行事,丁瑤與陸曉齊心照不宣,肯定她這麽有恃無恐,是有原因的,如果猜得沒錯,此時醫院的人都已入夢,隻是不知處境如何。
    果不其然,謝言一笑把手一鬆,丟下染血的發簪,輕飄說道:“你看,把我定住,這個世界就不好玩了,你看看底下的觀眾,眼珠子都不會轉了呢!”
    丁瑤輕蔑說道:“殺了你,夢境崩塌,他們自然就出來了。”
    謝言撲哧一笑:“是嗎?或許是吧!可他們自入夢便不像你們那麽有意識,夢遊起來,什麽地方都去,我也是好心,怕他們有危險,就用自己的魂魄,綁住了他們的心誌,就像,這裏所有被我一念控製的影子一樣哈哈哈哈!”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