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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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錢歸我替臨川處理臉上的擦傷時發現她似乎正在忍耐什麽。
“你怎麽了?”錢歸我關切問道。
臨川的身體清微發顫,臉色也不大好,卻強忍著不適,道:“沒事。”
錢歸我盯著臨川仔細看了片刻,忽然將她橫抱起來,嚇得臨川驚呼道:“你幹什麽?”
“去醫館找朱大夫。”說完,錢歸我抱著臨川,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客棧。
一路上臨川都覺得似有無數隻螞蟻在自己身上爬行啃咬,那種細碎的痛感讓她不願意開口多說一個字,始終蜷在錢歸我懷裏,借以減輕怪異的痛楚。
二人到達醫館後,朱大夫一見臨川的模樣便驚道:“又是入夢香?”
臨川此時已經臉色煞白,原本輕微的身體顫抖轉為抽搐,表情亦十分痛苦。
朱大夫立刻將錢歸我和臨川引入內院的針灸室。
“出去!”臨川咬牙對錢歸我說了兩個字。
“這種時候你還管這些!”錢歸我神情急切道。
“出去!”臨川依舊堅持。
錢歸我無奈,隻能暫且退出房間等待結果。
無法陪在臨川身邊,親眼目睹治療過程的錢歸我始終難以放下懸著的一顆心,不久後姝顏趕來,麵對她的詢問,他隻是搖頭。
此時有醫館的藥童經過,錢歸我記得他方才就在外頭,便立即將他喚來問道:“小師傅可知道入夢香?”
藥童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思考片刻,點頭道:“那位小相公應該是有了藥癮,這會兒師父正幫她紮針緩過勁兒。”
“藥癮?”錢歸我又驚又憂道,“這藥癮能根治麽?”
“如果藥癮不深,應該是可以根治的,如果吸食入夢香的時間長了,雖然能戒,但會不會複吸就看個人的毅力了。”藥童道,“我看那位小相公應該才有藥癮,讓師父連著紮幾天針,自己再克製一下,應該沒問題。”
這樣的回答並不能緩解錢歸我的擔憂,他本就愁緒深沉的眉眼此時攏聚了更加濃重的陰雲。
姝顏上前寬慰道:“他不會有事的。”
錢歸我沒有作答,始終將視線鎖定在不知何時才會開啟的房門之上。
不知過了多久,朱大夫終於出現,錢歸我第一時間衝入房中。
錢歸我握住臨川的手,問道:“感覺怎麽樣?”
“疼。”忍耐了多時的淚水終於在見到錢歸我的一刹那湧出眼眶,臨川一把抱住錢歸我哭得沒完沒了。
這哭聲讓錢歸我心神皆亂,一時間沒了方寸,道:“哪兒疼?你告訴我?”
“針紮得疼。”臨川用手比劃著,道,“這麽長的銀針,整根紮進來,都能把我手掌紮穿了。”
錢歸我愣了愣神,看著臨川委屈又滿是淚痕的臉,他忍俊不禁,道:“疼你可以叫,我就在外頭,聽見聲音就進來了。”
臨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還沒完全穿戴好的衣裳,立即把錢歸我推開,背過身去係衣服帶子,道:“誰讓你進來的?”
眼前出現一塊手帕,臨川又羞又氣地搶了過來,把眼淚擦幹了才轉過身,道:“真的疼,我以前紮針從來沒有這麽疼過。”
錢歸我坐在床邊,柔聲問道:“現在還有哪裏疼?”
臨川搖頭道:“好多了,但是我這心裏總像是憋著什麽東西似的,一陣接一陣地煩躁,太難受了。”
“心病需要心藥醫。”朱大夫道,“老夫隻能幫你緩解身體上的不適,你受入夢香的影響,會對它越來越依賴,一切都要自己克製,否則進了這個坑可就出不去了。”
“這麽嚴重?”臨川憂心忡忡道。
錢歸我握住臨川的手,他能感受到她手心沁滿的冷汗,也能感覺到她在此時的退縮,可他握得緊,沒讓臨川逃了,反而目光堅定地看著她,道:“有我在,你但凡有不舒服的地方都告訴我,我能幫你。”
有些感受在錢歸我的身上永遠都說不清楚,比如臨川對他的信任。這種仿佛是與生俱來的相信,不論他做什麽、說什麽,她都認為他能完成任何他答應自己的事,給她無限的希望。
“小相公要千萬記住了,切不可再沾了那入夢香,否則就真的回天乏術。”朱大夫鄭重提醒道。
臨川點頭,又在醫館休息了一會兒才和錢歸我一起回了客棧。
大約是因為有了那一番折騰的緣故,錢歸我對臨川的照顧忽然變得無微不至起來,還親自送了晚膳,並且又是臨川喜歡吃的東西。
“你是不是我肚子裏的蟲,怎麽點的都是我喜歡吃的。”臨川驚喜道。
錢歸我看著臨川狼吞虎咽地吃著飯菜,唇邊雖然掛著笑容,可閃動的眼波間卻都是憂慮之色。
吃到一半的時候,臨川忽然停了下來,道:“方家二老的事,真的要告訴方知信麽?”
“這件事瞞不了。”錢歸我道。
臨川放下碗筷,道:“柳雅芙說他是個大孝子,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在一年前就已經過世了,我真怕他受不了這個打擊。畢竟……那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
有些思念和牽掛不會因為時間和距離的變化而發生改變,融於血骨的親情是每個人一生都無法拋棄的感情。
臨川會有這樣的感歎也是因為由此想到了遠在長安的家人,尤其是一向疼愛自己的母親。
“想家了?”錢歸我問道。
“你怎麽知道?”
“那次在姻緣鎮外避雨的時候,你就說想想回家。我勸你回去,你又不肯,真是奇怪的人。”錢歸我笑歎道。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臨川拿起碗筷想要接著吃,但原本可口的飯菜到了嘴裏卻一點味都沒有,她幹脆不吃了,又問錢歸我道,“你一直在外麵流浪,你難道沒有家?不想家裏人麽?”
“我又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怎麽可能沒有家?隻是我在找一個人,等找到她,勸服了她,我就帶她一起回去見家人。”錢歸我的笑容變得柔和了許多。
臨川想起兩人之前的談話,不由傷感起來,問道:“你知道她在哪兒麽?”
“天大地大,可是她就在這兒。”錢歸我指著自己心口的位置道。
他過去不正經得讓人討厭,也有嚴肅專注得讓臨川心跳不止的樣子,此時說起那個被藏在他心尖的人,他鄭重且認真,深情又堅定,與其說臨川羨慕方知信和柳雅芙的惺惺相惜,她也許更歆羨被錢歸我記掛思念的那個人。
“哦。”
深重的失落讓臨川不知應該如何回應錢歸我的話,她促狹地點了點頭,拿起筷子在飯碗裏亂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