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 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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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臨川假死逃婚的這件事上,要說最對不起的,應該是韋貴妃。太宗皇帝雖然從未吝於給臨川關愛,但他同時還是大唐的皇帝,是後宮妃嬪的天子,是眾多兒女的父親,但韋貴妃隻是臨川的母妃。
    雖然李慎是男嗣,但韋貴妃也從未因此而冷落臨川。相反,身為後宮女眷,臨川日常陪伴在韋貴妃身邊的時間比李慎多,因此韋貴妃對她倍加疼愛。這一次偽造死訊,對韋貴妃的打擊可想而知。
    請罪自然是臨川這一次麵見韋貴妃要做的頭一遭事,她確實是真心實意地來認錯的。但或許正如太宗皇帝所言,她的行為令他們太失望,這一次母女重逢,韋貴妃不比過去熱切,臨川也可以理解。
    “你父皇有說要如何處置你麽?”韋貴妃才喝了藥,這會兒正躺在榻上閉目養神。
    “還沒有。”臨川回道。
    韋貴妃緩緩睜開眼,她雖然沒過分表露,但還是關心臨川的,隻因為這個女兒太沒分寸,她怕臨川繼續恃寵而驕,再做出些出格的事,所以才選擇對臨川冷淡處之。
    “當初要將你嫁去大食,我們誰都不舍得。我也知道,周道務原是給你擬定的駙馬人選,你也喜歡他,就這樣拆散了你們的姻緣確實可惜。但你是大唐的公主,做事怎麽能如此不知分寸。那個周道務居然也跟著你胡鬧,如果這件事傳出去,讓旁人如何看天子之家?要是讓大食知道了,兩國的關係又該如何處理?”韋貴妃已經坐起身,卻示意不必侍女相扶。
    臨川跪在韋貴妃麵前,已經無心解釋。在此之前,李慎和她已經有了商定,不論要麵對怎樣的責備,全部都要忍受下來,先讓太宗皇帝和韋貴妃出了這口氣,後麵才好說話。
    “臨川任意妄為險些釀成大禍,這次回長安,就是來領罪的。父皇和母妃要如何懲處臨川,臨川都不會有半句怨言。隻求母妃寬心一些,別因為臨川而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也請母妃勸說父皇,以身體為重。”就算是計策,這些卻也都是臨川的真心話。
    “你也知道你父皇身體不如從前,尤其是得知你的死訊之後……”韋貴妃無奈地歎了一聲。
    “之前去禦書房麵見父皇時,臨川就覺得父皇的身子似乎還沒有完全恢複。如今我已無言麵對父皇,唯有請母妃在父皇麵前多加勸說。”臨川向韋貴妃叩首懇請道。
    韋貴妃親自將臨川扶起,神情間流露出昔日對她的疼惜之色:“你這個孩子,越大越沒有章法,這種荒唐事你也辦的出來,你讓你父皇將來如何能對你放心?還有十郎,他這個當哥哥的,怎麽也不勸勸你。如果你們因此而出了事,讓我可如何是好?”
    眼見韋貴妃情緒有些激動,臨川立即將她扶著坐下,勸慰道:“十哥也是因為疼愛我才一時糊塗的。既然一切因我而起,還請母妃在父皇麵前多為十哥說說話,隻把罪過都推到我身上就好。”
    “你和十郎都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為了保十郎就舍棄你呢?你難不成出去一趟,人都傻了麽?”韋貴妃嗔怪道,又將臨川拉進懷裏,“我又能拿你如何呢?自己的骨肉,我當然喜歡你能平安。既然回來了,這陣子就乖一些,等你父皇的氣消一些了,我們再想辦法,如何讓你名正言順地留下來。”
    韋貴妃總是疼臨川的,聽著她這一席話,臨川更為自己的任意妄為而自慚形穢。
    “但有一件事,你需要謹記。”韋貴妃沉色道,“如果你父皇最近召見你,你切不能在他麵前提周道務。不管是你十哥,還是太子,說到底都是皇室血脈,太子還是當朝儲君,要罰也不會太重,但是周道務不一樣。”
    “自從我被帶走,就再也沒見過周道務的麵,也不知他現在情況如何。母妃,我真的擔心他。”一想起下落不明的周道務,臨川就難受得又哭了出來,“他在最初確實是不知情的,如果不是為了我,他不會放棄自己的前程跟我遠走高飛,現在還麵臨這樣的境地。母妃,您能幫我救他麽?”
    “咱們母女說話還能敞亮一些,你有什麽委屈,都可以告訴我。但是這件事沒有定論之前,你再擔心周道務,都不能在你父皇麵前提他。他雖是譙國敬公的兒子,但他一犯欺君,二犯拐帶公主之罪,你父皇若是真惱了要問他的罪,他必死無疑。”韋貴妃語重心長道,“總之,你聽我的,不要提他,為你好,也為他好,知道麽?”
    自己一心所係之人卻不能開口詢問,臨川隻能日日沉浸在對他的擔憂之中。
    不知從何時起,這座皇宮帶給臨川的就是源源不斷的憂愁和困擾,她再也感受不到小時候的愉悅和舒暢。
    之後臨川謹記韋貴妃的話,循規蹈矩地在宮中生活,偶爾被太宗皇帝宣召,也不敢有絲毫僭越,強行壓抑著對周道務的關切,每一刻都如履薄冰。
    韋貴妃有時候會召臨川去校武場看皇子王爺們比武騎射,她便想起當時在這裏遇見周道務的情景。然而事至今日,她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有看見周道務了。這是她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他們分隔時間最長的一次。
    “陛下,紀王殿下十二箭連中靶心。”侍從回道。
    當初的周道務也有過這個成績。
    太宗皇帝似是很滿意:“賞。”
    李慎策馬而來,隨後就跳下馬謝賞。
    太宗皇帝問臨川道:“回宮這麽久,也沒怎麽舒展筋骨,要不要試試?”
    臨川恭敬回道:“騎馬射箭不是臨川所長,不敢在父皇麵前獻醜。”
    “上去試試吧,難得出來一趟。”太宗皇帝對李慎道,“看好你十一妹,朕先回去了。”
    臨川不知太宗皇帝是真的想讓她散心,還是單純不想看見她。看著他離開的身影,臨川心底關於周道務的疑問瞬間強烈起來,隻是她剛想攔阻太宗皇帝,又想起韋貴妃對自己的告誡,便隻能忍了。
    稍後李慎陪臨川騎馬,臨川問他道:“父皇的氣究竟消沒消?”
    李慎沉吟片刻,一籌莫展道:“看不出來,天天板著臉也沒見父皇笑過,總覺得還在生氣。”
    越是急於知道周道務的下落,臨川就對現在的情形越發感到失落:“都過了這麽久了,我真的擔心周道務會出事。”
    “他畢竟是譙國敬公家的公子,父皇真要懲處他,也得顧慮到這些。”李慎歎息道,“父皇一定有他自己的主意,咱們隻能按兵不動,萬一出了差錯就不好說了。”
    道理臨川都明白,可哪怕她能在太宗皇帝麵前耐住性子,也不能磨滅那些真實存在的擔憂。如今隻有臨川和李慎,她便不再忍耐,一夾馬肚,就騎著馬在馬場上跑了起來,權當發泄,免得我被自己憋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