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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三江縣委組織部就找我談話了。找我談話的是姚部長。
他是一位很有風度的中年男子,說話極慢,每說一句話都要停頓一下,仿佛在思考下一句話應該怎樣說。這讓我極不習慣。
“淩海亮同誌,”我到了他辦公室後他微笑著向我打招呼,“你可是我們三江的驕傲啊。這個……你不但人很能幹,這個……專業知識也很強。這個……”
他首先將我誇獎了半天,然後才談到我任職的問題:“希望你盡心盡力,這個……為我們三江的醫療衛生事業作出更大的貢獻。這個……”
他談完了,接下來是我表態。我說得很實在:“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醫院的工作做好,具體怎麽做待我了解了醫院的現狀再說。請組織上放心。”
“就這一句話?”他詫異地問我。
“我現在對醫院什麽情況也不了解,所以我沒有辦法說更多的東西。”我回答,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表態似乎太簡短了。
“好吧。看來你真是一個務實的好同誌啊。我們就是需要大量的像你這樣務實的好幹部呢。”這次他沒有停頓。
從組織部出來後,我感覺自己的喉嚨很不舒服,我被姚部長剛才的那種說話方式搞得我心裏很是憋悶,就好像自己在做婦科手術、做得正順利的時候老是被人打斷了操作一樣。
幾天後組織部的任命文件就下達了。
晚上老朱特地安排了一場歡迎晚宴,縣衛生局的副職以及縣人民醫院的副職都參加了。我本來不同意他這樣做,因為我現在對這樣的事情實在是非常的反感。但是他卻說這是一件必須的事情。一是可以讓我與縣衛生局的班子成員認識,二是可以在酒席上幫助我協調我與那幾個醫院副職的關係。
“你別看三江這地方小,一樣的複雜。”他告訴我說。
我隻好同意。特地回了一趟家,我對母親講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飯。
“你真的當院長了?”母親問我。我點頭。
“我們小亮出息了。”母親說,我發現她的眼睛在看著父親的骨灰盒。
我不解,自己以前還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院長助理呢,您怎麽沒覺得那時候自己出息了啊?
也許她認為她的這個兒子在家鄉當官才算是出息了吧?我這樣想道。
“你和張晶晶怎麽還是老樣子啊?我都問了她了,她說她很尊重你呢。”母親問我道。
我哭笑不得:“媽,尊重可不是愛。我是她老師,她當然得尊重我啦。”
母親搖頭道:“不是那樣的,她最後告訴我說,她當初看到你遭受那麽大的事情,心裏很傷心,後來聽說那個曹……那個女人那麽壞,她就決定跟你了。”
“媽,這是哪裏跟哪裏啊。她是同情我呢。我可不需要同情。”我覺得母親說的話完全沒有什麽邏輯。
我沒有再聽母親的嘮叨,匆匆就離開了家。我不想遲到,更關鍵的是我不想再聽母親在我和張晶晶的事情上嘮叨。
晚餐安排在三江最豪華的地方——東吳大酒店。
我不以為然,三江並不富裕,幹嘛要到這地方吃飯?不就一頓工作餐嗎?還不如留著這些錢改善一下工作條件,或者給職工發獎金什麽的。但是我什麽也沒有說,許縣長在與我談話的時候已經暗示過我了,讓我得服從老朱的安排。
衛生局加醫院的副職一共十來個人,我們坐了大大的一桌。桌上的菜品很豐盛,菜盤子疊著菜盤子,我甚至看不清個別的菜的麵目。酒是茅台。
太浪費了。我在心裏歎道。
“今天我們衛生局特地安排了這頓晚餐,目的就是歡迎我們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院長助理淩海亮同誌回到家鄉工作。現在三江縣委組織部的任命文件已經下達,淩海亮同誌馬上接替我擔任縣人民醫院院長的職務。與此同時,淩海亮同誌還擔任縣人民政府正處級調研員。所以,淩海亮同誌從現在起,他不但是我們人民醫院的院長,而且還是我們的縣級領導。今天我們聚在一起,一是歡迎和祝賀淩海亮同誌正式任職,二是借此機會向淩主任匯報一下我們縣的衛生工作。來,讓我們共同舉杯,一起敬我們尊敬的淩調研員一杯酒。”朱浩開始端起酒杯致辭。
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笑著說“祝賀”或者“歡迎”
我有些尷尬,一邊道著謝、一邊說道:“朱局長太客氣了,我是一位普通的醫生,現在鳩占鵲巢當上了院長,心裏很惶恐,今後還希望在座的各位多多關照呢。”
第一杯酒喝下了,朱浩又說話了:“剛才的話是場麵上的,其實你們都不知道,我和淩院長可是師兄弟。淩院長這人你們不了解但是我很了解,他可是一個講朋友的人,工作能力也很強,同時還是婦產科的專家。我們縣人民醫院能夠有今天的發展與當初淩院長的幫忙和扶持是分不開的。”
“太好了。淩院長,我敬你一杯。你可真是我們三江的驕傲啊。”衛生局的一名副局長開始敬酒了。接下來所有人都一一開始敬我。
我不能拒絕,每一杯酒都一幹而盡。
“師弟,我敬你。”朱浩對我說道,“我今天很高興,我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有與你以前工作的機會。我以為我和你這一輩子隻有做朋友的份呢,想不到我們還會成為同事、一個戰壕的戰友!我真的太高興了。來,師弟,我們共飲一杯。”
我被他的話感動了,喝下了他的這杯酒,然後去回敬他。接下來是其他所有的人。
“你們今後要盡心盡力地配合淩院長的工作,如果有什麽人在後麵給他是壞的話可不要怪我對他不客氣!”朱浩後來嚴厲地對人民醫院的那幾個副職說道。
他們唯唯諾諾地說道:“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雖然我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但是我內心卻很感激他對我的這番情義。
一頓飯下來,菜幾乎沒吃,酒卻被灌了一肚子。我有些暈暈乎乎的。
“看來你今天有點超量,我們去洗桑拿。”老朱悄悄地對我說。我一驚,頓時酒醒了許多。
“別擔心,正規桑拿,很多男人在一起的。就像我們上次那樣。不過桑拿更醒酒。”他笑著對我說。
我頓時放心了。
我們來到了一家桑拿洗浴中心。桑拿的池子裏泡了許多的白花花的肉體,有的在池子上麵的龍頭下衝洗,有的在池子裏泡,裏麵霧氣騰騰,水流龍泉樣湧出,波浪翻滾。池子裏麵還放有一些躺椅,讓客人可躺可泡。霧氣裏人影幢幢,都是赤條條的、誰也分不清誰,隻有湊近臉孔才可以認識自己熟識的人。我頓時感歎起來:隻有在這裏,人才沒有貴賤之分,無論官宦富商還是貧民百姓,都一樣的形狀,一樣的零件。
我是第一次洗桑拿,不禁感慨眾生平等同時又感歎生活的懸殊。浸泡透了又去濕蒸,熱氣漫漫、大汗淋漓。我感覺清醒了許多。
“先生,過來我給你搓背了。”本來以為桑拿已經結束了卻見到一個瘦瘦的男子過來對我說。
於是我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程序。
被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搓背我不大習慣。在搓背師傅的吩咐下我俯臥在了一張長條桌上麵,搓背師傅用一張毛巾開始在我全身上下擦拭起來,連自己那個部位也沒有放過,當他的手連著毛巾在我的那個部位揉搓的時候我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還好,他在那裏逗留的時間不長。他一邊搓著我的身體,一邊舀水往我的身上淋。這讓我想起鄉下殺年豬的情形。想到那個情形,我的身體便開始不自在起來。
“輕重合不合適?”搓背師傅卻誤會了我的意思。
“合適、合適。”我急忙道。
不過這桑拿確實不錯,洗完後我感覺自己全身舒泰、神清氣爽。
“很舒服。”我對老朱說。
“我喝了酒經常來的。這玩意確實醒酒。”他笑著說。
“謝謝啦,我得回家了。過幾天還有講座,我得回去準備稿子。”我對他說。
“醫院的課你可以繼續上,但是電視台就不要去了。”他忽然對我說道,“你現在是領導了,再在電視台講那樣的內容不大合適。”
我一怔,隨即便明白了——這當領導的人也有很多顧忌。
“走,我們去按摩一下。”他接著說道。
“不去了。”我急忙拒絕。
“很正規的。沒什麽。你很長時間都處於那種狀態,我覺得你應該疏通一下筋骨。”他竭力地勸我。
既然是正規的我就沒有了顧忌,其實我心裏也想讓人將我的肌肉和關節好好揉揉,最近我確實感覺到了勞累。
我進了按摩間,這是一個單間。我舒服地躺下,不多久來了一個個子高挑、性感豐滿的女郎。“把浴衣脫了吧。”女郎微笑著對說。
“不用,我就這樣按摩。”我大驚之下即刻拒絕了她的提議。
我閉目養神、等待她的按摩開始,忽然,我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這種聲音我曾經很熟悉。我急忙睜開了雙眼……房間的這個女郎竟然脫得隻剩下一條內褲和一件短得遮不住肚臍的小褂,碩大的雙ru噴湧而出,小小的褂子隻勒住了一點ru尖。
我忽然感覺自己的熱血開始噴湧,每一個細胞都在開始騷動起來。
已經很久沒有接觸到女人了,這一刻,眼前這位高挑性感的女人激發起了我最原始的欲望,我已經沉寂多日的欲望開始在複蘇,我呆呆地看著她,那個部位已經高高地豎起!
“怎麽傻傻地看我啊?”女郎在笑,“我們好好玩玩,你別擔心,那位老板已經替你付過帳了。”
她的話讓我猶豫了……“你,去把衣服穿上。”我痛苦地對她說。
“怎麽?怕老婆知道了?嗬嗬!你放心,我們這裏很安全的。”她在朝我走近。
她的話警醒了我,眼前忽然出現了張晶晶那張純淨的臉龐。我從床上翻身而起,狼狽地往更衣間跑去……
就任人民醫院院長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開會。召集醫院各個科室的負責人開會。
“我今天不講話。那太浪費時間。”人到齊了以後我開始說,“我今天隻帶了耳朵和手來。一是要聽你們各個科室談你們的情況,特別是要談問題;第二就是要記錄你們今天說的每一句話。記住!我不想聽什麽大好形勢。你們大家的都知道我是從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到這裏來工作的,你們的形勢再好也好不過江南醫科大學吧?此外,我可以毫不隱瞞地說,我以前擔任的職務是院長助理兼設備處處長,我對醫院的情況非常了解和熟悉,你們如果想糊弄我的話可沒那麽容易。縣委組織部找我談話的時候問我接下來準備怎麽工作,我回答說,得先了解情況再說。我今天的目的就是了解情況。我這人有一個原則,那就是隻針對工作,不針對某個人。這一點請大家理解。好了,我得把自己的嘴巴暫時放到口袋裏麵去了,大家開始談吧。外科先來。”我首先講了這次會議的主題並提出了要求。
外科提到了設備和技術落後的問題。
內科卻提出了一個很嚴峻的問題——誤診。這我理解,在縣市級醫院的醫療技術水平下這很正常。婦產科談到的問題與內科大同小異。
兒科的問題卻不在醫療技術與設備上麵。兒科主任說:“我們兒科醫生經常遭到病人家屬的侵犯。比如說很多小孩住院後發燒越來越嚴重,這時候家長就認為是醫生沒有對小孩的病情負責,於是就會出現毆打醫生的情況。”兒科主任說道。
我點了點頭。這個問題在很多地方都存在。因為小孩往往在感冒出現後的三到四天是感冒病毒的繁殖高峰時期,這時候小孩發燒越來越嚴重是屬於自然病程,但是很多家長卻並不理解。
其它科室一一地往下麵在說。我沒有聽到什麽新的東西。前麵談到的問題在任何一家縣市級醫院都存在。
藥劑科主任幾次準備發言但是都被我製止了。我是想把這個部門放到最後麵。
除了藥劑科,所有的科室都講完了。我開始說話了:
“我很失望,你們講的問題都很表皮,因為你們這些問題在縣市級醫院很普遍。我需要的是深層次的東西。像外科、內科這樣的問題我覺得很容易解決,技術的問題一是派出去進修,二是請專家進來示範,授課。這並不難。設備的事情就更簡單了,一是買,二是讓人投放,三是找大型醫院免費支援。兒科的事情倒是一個具體的問題,其實也不是那麽的難,最關鍵的是要對病人家屬作耐心細致的解釋,在病房可以開設幾個專欄專門普及兒童疾病的相關知識。最關鍵的其實隻有一點,那就是在病人麵前放下我們高傲的架子。一切為病人作想、熱情為病人服好務。做到了這一點就不會出現那樣的問題了。所以,我認為你們都沒有談到問題的關鍵,這個關鍵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那就是服務!”
我這樣說的目的是有意的,雖然他們提到的問題也很關鍵,但是我覺得那些問題很好解決。但是作為這個行業來講,最關鍵還是人的問題,醫生服務質量的問題。
這個問題雖然經常被各級醫院提及,但是最後都不了了之。
“我的原則是,凡是病人有投訴,首先考慮醫生或者護士的責任。今後我們會將這種責任與個人和科室的獎金掛鉤。具體的措施待我們研究後出台。”我繼續說道,這才是我今天開會的真正目的。
“剛才財務科隻講了我們醫院的營業額和其他的收支情況,”我接下來說道,“但是你並沒有講我們醫院的財務製度的缺陷。從剛才財務科講的情況來看,我們的支出部分相當大,這就是問題了。所以,我覺得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必須得解決我們的財務管理製度。現在很多大型醫院采用的收支一條線就很科學。這個收支一條線其實很簡單,就是醫院的所有收入和支出都進入到同一個管理係統之中,任何科室無權私自收費和支出。這樣的管理製度的優點就是節約成本、減少支出。當然了,這樣的製度可能對某些科室或者某些個人造成一定的損失,但是對整個醫院、對醫院的每一個人卻是公平的。我這人一直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同工同酬。為什麽外科的收入就非得比內科的收入高那麽多呢?這很不公平嘛。當然,有人說外科的壓力大、很辛苦,這我也很理解,我們可以在夜班補助上單獨考慮嘛。但是原則就是,我們每一個醫生的收入必須得透明。”
我開始說要將自己的嘴巴暫時放進自己的兜裏,現在我將它拿出來了。我講了很多,特別地講了大型醫院的很多先進的管理經驗。
我在講話的時候非常地注意人們的神情,我發現開始的時候他們有些不自然、甚至不悅,但是後來卻慢慢地變得專注了、激動了。
我很欣慰。
散會後我留下了藥劑科主任。
藥劑科在醫院是一個敏感的部門,我不想讓他在會上談及相關問題。其實我知道他即使談也不會談及關鍵的問題的。所以不如不讓他談。
藥劑科主任姓吳,是一個看上去很精明的男人。他大約五十來歲年紀,一看就是那種很有心計的那種人。
“你應該明白我單獨留你下來的原因。”我直接地對他說。
他點了點頭,隨即卻又開始搖頭。
“現在的藥品都是從哪些醫藥公司采購的?價格多少?”我問道。
“有五家醫藥公司,價格是批發價的百分之九十。”他回答道,“這完全符合相關的規定。”
“別和我談什麽規定。我記得醫院采購藥品的價格隻要是批發價都符合規定。或者低於零售價百分之十五就可以。是不是這樣?”我問他,臉上帶著微笑。
“是這樣。”他說,神色有些不自然起來。
“實際上呢?很多醫院的藥品采購價格都是在批發價的百分之八十左右。有些生物製劑的價格是批發價的百分之三十左右。”我接著說道,“你不要告訴我說我們醫院有什麽特殊性。”
他在開始緊張。
“從現在開始,藥品的采購都必須招標。而且還得去請縣紀委糾風辦公室的同誌參加。”我說,“醫院也必須成立專門的藥品采購小組。我沒有什麽其它的意思,隻有一點,那就是在保證藥品質量的情況下,將藥品的采購成本降下來。”
“是。這樣好。”他恢複到了正常。
看著藥劑科主任離開的背影,我若有所思。我沒有去算以前老賬的意思,但是我必須得將藥品的價格降下來,這對老百姓有好處,對醫院的收入有好處。我不能忍受將醫院的利益為極少數的個人所有。
雖然自己在以前也做過那種通過藥品從中漁利的事情,但是我心裏明白,那其實是鑽了醫院政策的空子。我明白其中的訣竅,所以我必須得去堵住相關政策上的漏洞。
下午我到了財務科,我想看看醫院這一年來的財政支出情況。
這一看卻把我嚇了一跳。我發現裏麵很多賬單都是朱浩的簽字,其中一張單子上麵居然有十幾萬!
“這錢是怎麽回事情?”我問財務科科長。
“不知道。朱院長簽字了我們就報銷。”他回答。
我繼續往下麵看著,同時在心裏默默地計算。我估計像那樣的單據加在一起起碼有五十萬左右。
他這些錢都花在什麽地方去了?我很疑惑。在這樣一個年毛收入僅僅隻有兩三千萬的醫院居然有這麽大的個人支出,這可是一件觸目驚心的事情。
我沒有說什麽,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賬本然後離開。
晚餐的時候張晶晶對我說:“今天你開會的效果很不錯的。”
她現在幾乎是天天到我家裏來了。她不來我母親倒不習慣了。有時候她值夜班的時候母親還要給她打電話聊上幾句才舒心。
“哦?是嗎?下麵的人都怎麽說?”我很感興趣。
“大家說你不愧是從省城大醫院來的,水平就是不一樣。”她笑著回答。
我搖頭道:“改革的事情總是有人反對的,我知道還是會有很多人在背後罵我的。”
她笑道:“那主要是以前那些高收入的科室。其實大部分人都支持你的,特別是你說的同工同酬。”
我歎道:“這些事情說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可就難了。”
“是啊,”她說,“不過我相信你會做得好的。”
母親笑眯眯地看著我們倆說話。我發現了她的目光:“媽,快吃菜啊,你看著我們幹什麽?”
母親“嗬嗬”笑著卻不說話。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一個人忽然跑到我辦公室來了。
“淩院長,我可以和你談談嗎?”他對我說。
他是我們醫院的副院長,名字叫斯小冉。我看過他的資料,他是外省一個省級醫學院畢業的,本科,本地人。年齡比我大十歲。
“當然可以啦。來,你請坐。”我熱情地招呼他。
他沒有坐,卻去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我微微地朝他笑了笑,我估計他要對我講什麽隱秘的事情。
“淩院長,你今天開會講的那些內容讓我很佩服。”他開始說話了,不過卻是從奉承我開始的。我理解他,這是一種讓別人接受他後麵的話最常用的方法。
“我隻是實事求是地談問題。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讓醫院盡快地上一個新的台階。”我笑著說。
“這一點我抱有極大的信心。”他笑著點頭道,“但是難度會很大。”
“為什麽?”我問,我大約知道他來找我談話的目的了,或許他的目的是來給我提一些深層次的建議,也許是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隱秘。隻能是這樣,不然他不會說這個“但是”也不會去關門。
“你昨天找藥劑科了解到了什麽?到財務科後又了解到了什麽?”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反問我道。
我笑著回答道:“我沒有去找問題,隻是去看一下基本的情況。”
他看著我,忽然歎了一口氣,隨即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我急忙阻止住了他:“別著急嘛,我們慢慢談。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為了這個醫院好呢。”
“我聽說你曾經為了揭發某個大官差點送了命,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正直的人。嘿嘿!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他看著我,說道。
我笑了笑,他這是激將法,但是對我沒有用處。不過我很不喜歡別人再談及這件事情。上次許縣長也是這樣說。其實我自己明白那是怎麽一回事,那件事情根本就與什麽正義感無關。說得不好聽一點其實就是男人之間為了女人的戰爭。不,連戰爭都談不上,因為我還沒有開始動作就非常悲慘地敗下了陣來。
我看著他,沒有任何的表情。他回應地盯著我,眼神中沒有一絲的懼意。
我忽然笑了:“請坐。”
他盯著我,我仍然在朝他笑。我真摯地對他說:“我們可以談任何的事情,而且我向你保證,今天我們的談話隻有我們兩人知道。不管你說的對與不對。”
他坐下了。
我沒有想到問題會那麽嚴重。據斯小冉說,朱浩從當副院長開始就與那些醫藥公司關係緊密,他還在其中吃了大量的回扣。不過他說他沒有什麽證據。他說他是在一次與喝酒的時候將藥劑科的那位吳主任灌醉後得到的信息。
還有就是,他說朱浩利用公款到處請客送禮。
“到年終的時候他都要去向縣裏麵的領導送錢。然後開一些虛假發票在醫院的財務上報帳。”他告訴我說。我頓時想起了自己在財務科看見的那些單據。
還有其它一些問題。比如他反映說朱浩在省城有幾處房產。
“我已經告訴了你這些情況,你看著辦吧。”他最後說。
他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獨自在辦公室裏麵發呆。這個人給我出了一個難題。
我知道這裏麵的情況一定很複雜,雖然問題不一定像他反映的那麽嚴重,但是肯定會牽涉到很多人,特別是上麵的領導。
問題的關鍵是,他是否曾經將這些問題向上麵反映過。我估計沒有,不然他的這個副院長早就被拿掉了。
我有些恨這個人,因為他將這麽一個燙手的問題擺在了我的麵前。我悶悶不樂地回了家。
“你今天怎麽好像不大高興?”張晶晶發現了我神情的不正常。
我笑了笑道:“這幾天我有點累。”
她搖頭:“不對。你笑得好難看。”
我卻被她的這句話逗笑了。我相信自己這次的笑一定不再難看。
吃完飯母親堅持要去洗碗,張晶晶說什麽也沒有用。我知道她這是為了給一個我和張晶晶單獨的說話時間。
我和張晶晶倒有些尷尬了。
還是她先說了話:“今天晚上你能陪我去看一場電影嗎?”
我本來想說我有事情的,但是我不忍拒絕她那雙清亮、柔美的眼睛,還有此刻正在廚房裏麵靜靜地聽著我們講話的母親的那雙耳朵。我沒有聽到廚房裏麵傳來任何的聲響。
“好吧。”我點頭答應了。
張晶晶的眼神開始發出了神采。廚房裏麵響起了歡快的水聲。我卻在心裏歎息。
走出家門,張晶晶忽然挽住了我的胳膊。我的心猛然間一顫。我動了動自己的胳膊,但是她卻堅決地在挽著它。
“我不值得你喜歡的。”我歎道,“我以前有很多女人,我不是一個好男人。”
“我不管你的過去,我隻喜歡現在的你。”她在我的耳畔輕聲地說道。
“這個世界的好男人很多,你還年輕,又是這麽的漂亮,何必呢?”我對她溫言地道。
還是那個溫柔的聲音:“我很早就喜歡上你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還為此哭過很多次。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你。有一次我弟弟和他的老板到省城,那個老板和你一起吃飯我都是知道的,本來我應該給你打電話的,但是我沒有。因為我那時候的心很痛。”
我忽然想起了那次的事情。我記得自己本來也有打算叫她的,不過我的目的是為了讓她的弟弟能夠有一個更好的工作環境。後來好像是因為王波約了錢小如和江姍姍而臨時沒有通知她。想到這裏,我心裏更加的慚愧。
“我真的不值得你喜歡。”我再次說道,心裏拒絕她的想法更加地堅定了。我認為自己的拒絕就是對她最大的保護。我已經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可能會傷害她的人。
“我不管,反正我已經賴上你了。”她倔強地道。
我的心裏不住的在歎息。
三江是一個小城市,這裏隻有一家電影院。今天放映的是一部國外的恐怖片。
“這個怪嚇人的。我們不看了吧。”我對她說道。
“我是學醫的,我不怕。很刺激呢。”她卻不聽我的勸阻。
我心想這和專業沒有多大的關係吧?但是我仍然去買了票。
電影確實很恐怖,連我都看得寒毛直豎。張晶晶一次、一次地嚇得往我身上靠。我不忍拒絕她在恐怖中對我身體的依賴。我的內心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學生。這樣一想便釋然了。
“好嚇人啊。你是不是有意讓我看這樣的電影的?”出了電影院她悄悄地問我。
我哭笑不得。我終於知道什麽是女人的不講道理了。
“你其實很喜歡我的。你說是不是?”她接著問我。
我無法回答。看電影之前對這個問題我已經說得夠多的了,現在再說就太傷害她了。
其實在我內心還是很感激她的,在我最落魄、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她能夠義無反顧地跟著我到我家鄉來工作,僅憑這一點我都不應該去傷害她。不過關鍵的問題是,我認為自己接受了她就是對她的一種傷害。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問題。
我思緒複雜地在想著,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一片溫熱,張晶晶的唇吻到了我的臉上。我猛然間怔住了,仿佛自己被人點了穴一般。
“哈哈!”她大笑著將她的手從我的胳膊裏麵抽了出來,歡快地在我前麵笑。
手機的叫聲解了我的穴,我全身鬆弛了下來。
“師弟,在什麽地方啊?我找你說點事情。”是朱浩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