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露馬跡引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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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桓修才不管書硯心裏是怎麽想的呢,他一碗白粥吃的跟山珍海味似的,那叫一個有滋有味,心情舒暢。
    碗底一空,他人往後一仰,又是一副“病重”的模樣。
    書硯也不知他是真難受,還是裝的。他將碗一撂,伸手試探謝桓修額頭的溫度,還是有些燒。
    仔細地給謝桓修掖緊被子後,書硯這才端著碗出去。
    仍是感覺到冷的謝桓修,往被子裏縮了縮,眼巴巴的瞧著門口,盼著書硯回來。
    他不僅等來了書硯,更等回來一碗薑湯。
    謝桓修不喜歡薑的味道,將臉一撇,背過身去,假裝自己睡著了。
    書硯騰出一隻手,拍了拍謝桓修的肩膀,“喝點薑湯,發發汗,會好的快些。”
    ……
    謝桓修毫無反應。
    書硯是知道他這毛病的,於是放柔了聲音,哄勸謝桓修,“藥那麽苦都喝了,這薑湯總不會比湯藥難喝吧,快起來,把這點喝進去,病就好了。”
    謝桓修依舊毫無反應。
    實在無奈的書硯,試探著問道,“那,要不我喂你喝?”
    這回謝桓修有反應了,不過是往床裏又鑽了鑽。
    ……
    書硯拿他是真沒法子,忽想起剛剛喂藥時,他那乖順樣子,試探道,“要不,我喂你喝?”
    聞話,謝桓修扭過頭來,看看書硯,又看看湯碗,麵露難色。
    書硯忙道,“薑湯裏我還加了些紅糖,甜的,好喝。”
    謝桓修心裏翻了個白眼,甜才有鬼呢!再說我又不是小姑娘家,什麽時候嗜甜了。他麵上卻是一副三分懼怕,兩分歡喜的模樣,“真的?”
    “真的,真的,不信你嚐嚐。”
    說著,書硯緊忙舀了一勺薑湯,吹了吹,遞到謝桓修嘴邊。
    謝桓修皺眉,一臉勉強的喝了一口。
    果然還是一樣難喝……
    書硯卻滿懷期待,“是不是很好喝?”
    謝桓修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捉弄自己。可書硯這個老實人是一臉真誠,他也隻得當成是真的,硬著頭皮被書硯一口口喂完這碗薑湯。
    書硯看著謝桓修那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笑說,“快蓋好被子,別再著涼了,不然還得喝。”
    嚇得謝桓修趕緊縮回了被窩,將自己卷個實誠。
    “睡一覺吧,發發汗,就好了。”
    說完,書硯端著碗出去了。
    謝桓修看著書硯的背影,幽幽歎了口氣,他總覺得給自己挖了個坑,不過跳的值,至少書硯現在又開始關心自己了。
    窩在被窩裏的謝桓修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也不知是哪個智者說過,人不能太得意,容易遭雷劈。
    這不,謝桓修趁著生病可勁矯情,書硯被他使喚的提溜轉。兩人都沒有意識到,謝桓修生病這兩天並沒有跟書院打過招呼。
    一連三日,不見謝桓修的談夫子,以為他故態萌發,怒其不爭,直接修書一封,托人帶給季轅。
    “季轅賢弟:
    見信如唔。
    憶當年,正風華,鮮衣怒馬遊長安,何等風-騷。而今你我二人壯誌全拋,各安兩地。
    昔年,弟以桓修天資聰穎,頗肖你幼時,又恐他不經事,易受挫為由,將此子托付於我,望我細心調教。
    長安一別,弟音信全無。初聞弟有信來,唯恐他人捉弄,反複翻看方敢確信,是汝。
    得知弟仍有心,一展抱負。兄,欣然應之。五年來,無一日不兢兢業業,悉心照料此子。奈何,他受爾影響太深,遇事便如鵪鶉,善縮。
    多年前,兄無法勸說你,今日也無法教導桓修。
    不如,仍由汝教導。
    兄——談獻。”
    季轅看到這封信時,大笑。
    他才不信談子謙收拾不了謝桓修,不過是來信沾沾口上便宜,誰叫當時他為了謝桓修能入麓山書院,求人辦事一時嘴甜喊了聲他“談兄”,結果人家順杆上爬此後便以兄長自居,在順帶告訴他謝桓修近況罷了。
    當年季轅先於談子謙入麓山書院學習,年級上談獻又長季轅。
    兩人當年在書院課業不分伯仲,彼此不服,總想壓對方一頭,時常打賭,看誰課業更好,但六藝不是這科我好些,就是那科他好些,誰也沒徹底贏過誰。
    二人最後商定,科舉名次論雌雄。
    那年,年僅十六的蘇秦獨占鼇頭,而十九歲的談獻因卷紙上多的那一點滴墨,屈居第二,震驚整個大朝。
    這絕對是大朝建國三百年來唯一的一次,頭甲二名都未滿弱冠,尤其是蘇秦,當屬大朝年紀最小的頭甲。
    倆人年紀加一起,都不及已入知命之年頭甲地三名。
    這人一出名,風波也隨之而起。
    有人說,若不是因為那一滴墨,頭名本該是談獻的。
    也有人說,蘇秦能拿頭名,不過是看他年紀小,論起文章來,無論是蘇秦,還是知名老人,都高他一籌。
    風言風語,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但偏偏年少氣盛的蘇秦當真了,非要同談獻再比試一場。談獻拗不過他,許他三日之後公開比試。
    然而,比試之日,蘇秦等來的隻是談獻的四個大字——後會有期。
    自此之後,兩人再沒見過麵。
    直到謝桓修考上童生那年,留在麓山書院做夫子的談子謙收到了一封來自季轅的書信。
    那一句,“談兄”,險些令談子謙淚下,他怎會認不出蘇秦的字跡。
    當年,他不過是轉身離去,而蘇秦卻是消失不見。
    季轅看完信後,隨手就要燒掉,但伸向蠟燭的手,又收了回來。
    他仔細平整信紙,細心的收了起來。
    季轅不信謝桓修會是個遇事退縮的孩子,他也信談子謙不會真這麽想。隻不過這招呼都不打一聲,人就不見了,實在不是什麽好習慣。
    季轅思量一會,修書兩封分別寄給了談子謙與謝桓修。
    對此毫無所知的謝桓修,病好後要去書院了,才想起似乎沒有請過假的事。
    “書硯,這幾日你幫我跟書院告假了麽?”
    好似突然被敲了一棒子的書硯,瞪大了眼睛看著謝桓修,“沒有……”
    謝桓修病的突然,書硯這幾日一直忙前忙後,哪裏想得到這事。
    ……
    “你若再如此不知上進,這麓山書院便也不留你了。”
    一想起談夫子這話,謝桓修真想脫下衣裳,躲回床上繼續裝病。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都得挨這一刀,他心一橫,慷慨赴……書院。
    這一邁進書院大門,謝桓修就慫了,他硬著頭皮去找談夫子。
    “夫子……”
    聽到這聲怯怯略帶猶疑的呼喚,談子謙抬頭看向門外。
    隻見謝桓修嘿嘿一笑,蹭了進來,他假裝沒看見又低下頭去,心裏卻想著,“季轅的信回的這麽快,居然這就來上課了!那我的回信呢?”
    同時,謝桓修心下喊了一聲,“要糟!”,卻沒耽誤他進屋的步伐,終於挪到了談夫子身側,解釋道:“夫子,學生這兩日病了,書硯忙著照顧我,所以沒能來書硯告假。”
    談子謙眼皮都沒抬,淡淡的“哦”了聲。
    “真的,不信你摸,我現在還燒著呢。”
    談子謙抬頭,看了看謝桓修一眼。
    他麵色泛紅,人好像是瘦了些,但精神不錯。
    謝桓修的確是瘦了,就連臉上的嬰兒肥都消下去不少,書硯離家三天,他又病了三天,吃得最好的一頓是,那日在小攤上吃的麵,這麽一折騰,反倒顯露出了少年人的清俊,沒那麽孩子氣了。
    談子謙心裏惦念著季轅的回信,直接問他,“你季轅夫子來信給你說什麽了?”
    季夫子?來信?
    謝桓修眼睛轉了轉,立即反應過來,眼睛一瞪,“夫子認識先生?以前怎麽沒聽您提過?”
    談子謙反應更快,麵色一板,“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你最好趕緊回去上課。”
    ……
    “再有下次,絕不姑息。”
    謝桓修哪裏還有繼續打聽的心思,抱緊自己的書包,丟下句“學生告退”,溜掉了。
    看似氣定神閑的談子謙,在空無他人的房間裏,帶著那麽點小得意,笑說:“我就說,他蘇秦怎麽敢不回我的信。”
    回到學堂的謝桓修,心裏泛起了嘀咕,“難道談夫子跟季夫子真是認識的,怎麽之前都沒聽他們提起過?”
    “喲,這不是謝桓修嗎,好久不見啊。”
    麵對一如既往聒噪的李饒,謝桓修眼皮都懶得對他抬。不過,他這一出聲,令他意識到一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
    眼瞧著要上課了,謝桓修暫時忍了下來。
    一下課,他緊忙走到林曦年身邊,拱手問道:“林兄,我有件事想向你請教。”
    林曦年聞聲起身,“桓修你來了。不必客氣,有什麽要問的,直說便是。”
    謝桓修記得,林曦年似乎也是童試頭名,“林兄當年進出院可曾參加過考試?”
    林曦年笑道,“這是自然,咱們不都是這麽進來的麽。”
    麓山書院每年至多招收五十名學子,都需要通過考試方能入學。不過,從十幾年起,麓山書院突然改了規定,有舉薦人的學子,同等成績下優先入學。
    聽起來有些市儈,甚至被很多文人所詬病,但想入麓山學院的學子,絲毫不見減少。
    而謝桓修卻成了例外,他當年入學並沒有參加過任何考試。
    當年,他童試一過,季轅便同謝久夫婦說,“天官如果將來想入仕,跟著我不會有太大長進,不如送他去麓山書院讀書,這是一家很好的書院,培養多位名臣賢士。”
    就這樣,謝久帶著書硯,將毫不情願的謝桓修送進了麓山書院。
    謝桓修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麽,甚至他一度以為,自己沒有參加入學考試是因為當年的童試頭名。
    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