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心要正皮得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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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都變成了蘇夫子,談子謙哪會沒注意到這一點。
謝桓修是認定了蘇秦就是季轅,不然怎會無端端的叫這麽聲“夫子”。
談子謙隻做不知,也沒再多做強調。當初他答應季轅,不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包括謝桓修在內,他自然會做到。不過人家信與否,談子謙就無法幹預了,況且這種事,越去強調解釋,越顯得欲蓋彌彰,反倒不如什麽都不做。
蘇秦當年的確是想做個好官的,隻不過到底年少天真,讀書精明,對官場之道卻一無所知,不過半年間,撞得滿頭包,就萌生了退意。
謝桓修舊事重提,又問起了蘇秦辭官的事情,就知道一是他還沒想明白之前的話,二則為了打探更多有關蘇秦的事。
他遲早是要走上仕途的,季轅也曾拜托過他,將自己的經曆講給謝桓修。
談子謙卻覺得有些可笑,一個不肯入仕途,一個入仕不過半年,便灰溜溜辭官避世的兩個人卻要操心一個學子的入仕之路。
況且,至今季轅也仍舊不肯說出他辭官的原因,問的急了也隻說,不知道是對他好。
好在談子謙對季轅的性情有著足夠的了解,不然他也不知道要對謝桓修說些什麽。
談子謙沉思半刻,緩緩開口道:“蘇秦……他很聰明。是我見過最在讀書上最有天賦的人,不過也可能這方麵太過聰明,其他事情上便有些差強人意。尤其是人情事故上,大多時候過於執拗,十足的書呆子一個。”
雖然他嘴上這麽說,但謝桓修聽得出,談子謙說這些話毫無斥責之意。
“而官場本就複雜,波雲詭譎,做官不僅僅是憑一腔熱血,更是一種製衡,一種算計。蘇秦他的性格本就不適合官場,一旦鑽牛角尖,八匹馬都難拉回來,他不能立足,繼而辭官離去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他一直以蘇秦為目標,覺得他樣樣都好,一心想要超越他。現如今他已認定,蘇秦就是他秦夫子。聽談子謙如此說,不服氣替他辯駁道,“若性格直便不適合官場,那這官場豈不人人都是阿諛逢迎,趨炎附勢之輩?蘇夫子他……自幼聰明過人,怎可能無法立足於官場?”
談子謙嘴角含笑,盯著謝桓修反問,“那你說他為何要辭官而去?”
謝桓修硬著頭皮,說道,“您看,談獻夫子當年不是也高中沒入仕做官麽,或許蘇夫子也隻是覺得官場沒意思,才辭官呢。”
季轅對他當年辭官之事,隻字不提,問得狠了也隻說一句“還是不知為好”。談子謙自此以後再沒追問過,他辭官的理由。
季轅太過聰明,或許發現了什麽不該知道的秘事,這才辭官。不然也不會連家都不回,反跑到東村那麽個小村子隱姓埋名。
不過,這些談子謙可不會同謝桓修講。
在謝桓修這裏,蘇秦辭官的理由隻能是“聰慧有餘,圓潤不足”。這當然也是蘇秦當年辭官的理由之一,也是他們最擔心謝桓修的一點。
兩人同樣的少年成名,天資卓越,論心性蘇秦遠勝謝桓修,不過好在謝桓修比蘇秦遇挫折更早,性格也比蘇秦開朗。
當年雙驕在麓山書院讀書那會,若不是談子謙沒事逗著蘇秦說話玩,隻怕他到現在也還是個鉗嘴的葫蘆。
“覺得官場沒意思便辭官?”談子謙笑斥道:“你當這是小孩子過家家,覺得不好玩就不過了?胡鬧!”
謝桓修低下了頭,一副“我錯了”的模樣,卻腹誹著“您可不是在過家家麽,好好地官不做,轉身改個名跑來當夫子了。”
“對蘇秦而言,脫離官場是好事,或有遺憾,但總比‘冤死薄’上多了他的名字好。”
謝桓修眨眼,這“冤死薄”上的名字不會是指伍子胥,屈原等人吧?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其實……”
“伍子胥離世九年後,吳國滅亡。張良退隱,漢先後共持續四百年。太史公這話是沒錯。誰能活著不想著好好活,奔著死去?蘇武被困匈奴十九年,受盡苦難,方得歸鄉,難道這種活法不是重於泰山?不要自己讀歪了經,卻當自己是聽聖人言。隻有活著,才會有無限可能,一旦死了,最多不過是世人的幾聲歎息罷了。”
這話若是被山長聽見,隻怕談夫子又要被念了。
謝桓修細想了想,的確是活著才有可能,一閉眼功便什麽都沒有了,自己若想混跡於官場,做一個好官,那隻能是先“求生”,再謀事。
不然再多的大道理,也不過是侃侃而談罷了。
“玉琮,內圓而外方,相傳為可通天地,遂而以禮待之。在我看來,此物最大的本事,不過是憑借一副方正麵貌,為者這圖謀名利罷了。”
談子謙這離經叛道的話語說得像是,“今晚的飯有點難吃啊。”唬得謝桓修看著他一時忘了言語。
談子謙像是無所覺,隨手在腰間摸出一枚銅錢,繼續對謝桓修道:
“銅錢,內方而外圓,人或求而不得,或鄙之為‘阿堵物’。唾棄也好,追捧也罷,銅錢就是銅錢,人人離不得。要說我做人啊,還是要像銅錢。一身棱角帶著,擺著難免被硌到,銅錢也不一樣,數量再多,哪怕被硌被砸,隻怕是高興都來不及。”
堂堂禮器不如阿堵物?
哪怕知道談子謙一向離經叛道,謝桓修仍是被他這番話給驚到了。深怕他再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來,謝桓修大聲道,“夫子,慎言……”
談子謙頭稍稍一偏,略帶迷茫的看向謝桓修,問“我剛剛有說什麽嗎?”
……
“我既然什麽都沒說,桓修何故叫我慎言?即便平時我不與你擺師者的樣子,桓修也當自持,尊師重道要謹記。”
……
謝桓修被談子謙這番話徹底說沒了言語。沉默半晌,拱手恭敬施禮,“多謝夫子指點,學生受教了。多日打攪,學生這就準備回去了。”
說完,謝桓修又規規整整向談子謙跪拜磕頭。
談子謙眼帶笑意,“這次應該是真懂了,隻是不知道他將來能走多遠。”
謝桓修內心清明,但又神色恍惚的背著包袱走回了家。
聽到門響的書硯,忙跑出來開門。倍感意外的他,緊忙接過謝桓修身上的包袱,問道“怎麽沒派人來通知我一聲,我好去接你。”
“嗯,沒有。”
……
兩人一同往回走,書硯打量他神色有些不對,暗暗揣著著。
“這是被誰欺負了?”
“不能啊,不是在談夫子那裏麽?”
“那是被夫子訓斥了?”
“也不像……”
書硯嘀嘀咕咕半天,也沒想出個結果,謝桓修又是一副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什麽的模樣。
他試探著為了句,“天官,你這是遇到什麽難處了?”
“沒。”謝桓修回出乎意料的快。同時被書硯這句問話,叫回魂的謝桓修,眼神發亮的看著書硯,興奮說道:“我在夫子那得到答案了!”
“什麽?”
“為官之道,在於皮厚心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