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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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島推開助男房間的門,助男端端正正地坐在榻榻米上。抱著鬆石雕刻的木偶的岩島冷酷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慈祥:“助男,把你的皮換在木偶上,你就是真正的人了,再也不用依賴人形師了。”
    “他們都以為我殺了那些製造‘我沒有子嗣是因為殺孽太重’謠言的人是為了泄憤,其實哪裏知道我得知了在江戶有人形師的存在。我隻不過找了個借口殺掉一部分人掩人耳目,把人形師和他的妻子抓進來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不是控製住了青曆,人形師還不會答應用‘人形之靈’給我製造一個兒子。”岩島把手伸向助男頭頂,往兩邊一撕,一張完整的人皮落下,助男的身體裏,是一個木偶。
    岩島把人皮附在新雕刻的木偶身上後,抹著額頭上的汗水,喘著氣:快六十了,真的需要繼承人了。岩島一邊想著,一邊看著助男,眼睛裏流露出濃濃的父愛。
    “爸爸。”助男抬起頭。
    還是那個英俊的兒子。岩島總算放下心來,在經曆了七年的換皮之後,木偶終於可以變成真人了!
    “爸爸。”助男語音單調地重複著。岩島忽然覺得不對,借著昏暗的月色,他仔細看去!
    這哪裏是助男!
    蒼白的臉上,上嘴唇裂開一條豎著的口子,鼻子扁平,鼻端血紅色,眼睛通紅,兩隻耳朵長長地豎著,頭發變成雪白色,這分明是個兔子臉!
    岩島大吼一聲,恐懼到了極點,慌亂中舉起武士刀,用盡全身力氣向助男腦袋上劈去。
    “噗!”武士刀陷進腦殼裏,卻卡在裏麵拔不出來,每活動一次,都能迸出許多木屑。助男沒有感覺到疼痛,抬著兔子腦袋問:“爸爸,你為什麽要砍我?”
    “啊!”岩島撕心裂肺地喊著,終於把刀拔了出來,又一次狠狠劈下。
    “哢嚓哢嚓”的聲音在屋子裏不停響著。
    終於,岩島癱坐在地上,再也無力舉起武士刀,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向地上的屍體看去。
    他,驚呆了!
    被砍的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的屍體,真的是助男的模樣。
    他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摸起武士刀,插進了腹部,橫著一劃……
    後院裏,鬆石認真地雕刻著,他的眼眶裏,已經有了一雙明亮的眼睛。木屑紛飛中,一個美麗的女子漸漸成形。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邋裏邋遢的陰陽師,微笑著疊著紙。鬆石雕刻好女子後,陰陽師把疊好的紙人貼在木偶上,點了把火。藍汪汪的火焰“騰”地燃起,很快熄滅,一個美麗的赤身女子從灰燼中站起。
    “謝謝您。”鬆石和青曆對陰陽師鞠著躬。
    “有情人就應該在一起的。”陰陽師笑了笑,翻牆而出。
    “萬人斬”岩島砍殺了自己的兒子,又剖腹而死的消息在江戶傳得沸沸揚揚,其中的原因無人知曉,成了“江戶城兩大不思議”之一。
    另外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江戶城裏忽然來了一對漂亮夫妻,每天,男子坐在櫻花樹下,為相愛的人們免費雕刻栩栩如生的人偶;妻子坐在他身旁,時不時幫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甜甜地笑著。
    盡管臻美已經走了一會兒,但是高橋依然沉浸在臻美所講的故事情節裏。眼看快三點了,還是睡不著,高橋深吸了一口氣,穿上拖鞋推門出了病房,護士站就在不遠的位置。
    空蕩蕩的走廊裏亮著幾盞無影燈,拖鞋摩擦著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音,兩旁的白色牆壁映著幽幽的燈光。狹長的過道空無一人,隻有臻美和另外一個護士低聲說著話。
    “臻美,你又給病人講那個關於脖子上有痣的故事了?”
    “是啊,杏子。正巧高橋君脖子上有顆痣呢。”
    “你也不怕嚇著病人。”
    高橋往前走了幾步,已經能看到護士站後麵兩個護士正在玩著手機聊著天。奇怪的是,但是還有一個人,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站在護士中間,長長的頭發完全擋住了臉,彎腰低頭看著護士手裏的手機。
    護士就像沒看到那個女人,依舊時不時抬起頭聊著天,還相互舉著手機,從女人的身體裏穿過,送到對方麵前看著。
    “臻美,今天是不是冷氣開得太重,比往常要冷很多呢。”染著黃發的護士打了個哆嗦!
    鬼!
    高橋轉身向病房跑去,卻看到在走廊盡頭的窗戶上,探出了一雙手,扒著窗沿,一個老頭的腦袋從窗外伸出,對著他“嘿嘿”笑著。
    衝回病房,高橋狠狠關上門,急促地喘著氣。這間醫院鬧鬼,絕不能再待下去。想到這裏,他拉開放衣物的櫥櫃,卻看到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正安靜地蹲在櫥櫃裏打瞌睡!
    “你不能死,你死了就會變成我們這樣的鬼。”中年男子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高橋不敢回頭看了,雙腿軟得像根麵條,櫥櫃門上的妝容鏡裏,一個中年男子,躺在他的病床上,緩緩坐起……
    “啊!”高橋從床上坐起,驚恐地四處張望!
    “高橋君,你哪裏不舒服嗎?”染發護士摁住他的肩膀。
    病房的窗簾早已拉開,刺眼的陽光使得高橋眼睛酸痛,視線模糊了幾分鍾,才逐漸清晰起來。
    做了個可怕的噩夢嗎?
    高橋晃了晃腦袋,抱歉地對護士笑了笑。
    護士點點頭:“醫生說您沒什麽事了,可以隨時出院。”
    “謝謝您,杏子。給您添麻煩了。”高橋坐在病床上吃力地鞠著躬。
    護士走後,高橋拉開櫥櫃時心裏還有些緊張,還好裏麵沒有什麽孩子。收拾衣服時,他忽然想到:那個染發的護士,他在蘇醒時是第一次看到,為什麽他知道她的名字,還認識她的模樣?
    難道昨晚……
    手機鈴聲響起,把高橋從恐懼中拽回現實,公司人事部來的電話。
    難道因為這件事情,公司要解雇自己了嗎?這樣也好,省得每天提心吊膽總在顧慮。
    “高橋君,你的身體康複了嗎?公司通知,周三的紅葉狩務必須要準時參加。”
    “紅葉狩”是秋天在山林間觀賞楓葉的活動。從古至今,上至公卿權貴,下至工商庶民,都十分看重這一活動。涼風輕拂的金秋,層林盡染,疊嶂的楓葉漫天飛舞飄揚。紅豔如血如脂的楓葉據說是楓女的鮮血染紅的,所以在觀賞時,不能長久凝視,隻能遠遠眺望。
    到如今參加“紅葉狩”還有個不成文的含義,代表著一年來工作得到公司的認可,起碼在明年“紅葉狩”之前,不會被裁掉。
    對於高橋來說,這算是最近倒黴透頂的生活中唯一的好消息,倒讓他淡忘了昨晚那個噩夢。
    收拾完衣物,打車回家,路過超市時高橋才想起,家裏麵已經沒有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