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頭燈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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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的時候就是這麽出乎意料,我心裏還在為剛才的冒失懊悔不已,做足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卻什麽也沒發生!
這種感覺就像是沿著一條街跑了很久,跑到盡頭才發現,原來這條街是圓形的,忙活半天就是個折返跑,心裏麵沒著沒落的……
我稍微寬了寬心,歉意地對月餅笑了笑。月餅歎了口氣:“南瓜,咱能不能做事前先動腦子後動手?”
我自知理虧不好還口,正想找個什麽事情岔開話題,街對麵亮起了幽幽的燈光。
抬頭看去,隻見街角完全見不到光的角落裏,一盞潔白色的燈籠飄浮在空中,隱隱能看到裏麵跳動著一團小小的火焰,微弱得似乎隨時都能熄滅。每當火焰縮成棗子大小的火團時,又會撲棱棱掙紮著燃燒起來。
那盞燈籠向我們慢慢飄近,地上也跟著出現了長長的影子。一直到它走出街角的陰影,月光漸漸灑在它的身上,我看清楚了它的模樣。
破破爛爛的褲腳上麵沾滿了濕泥,赤著一雙小腳,指甲裏全是黑黑的泥垢。紅色的上衣已經成了一縷一縷破布條,手臂上滿是被燙爛重新長好的傷疤。瘦弱的肩膀上,突出的鎖骨像是兩根生生插進去的木柴。脖子不但細,而且有些畸形的扭曲,倒像是剛從油鍋裏撈出來的油條。
而在它的脖子上麵,是一盞巨大的燈籠!
這種突如其來的視覺刺激讓我忍不住牙齒打戰,月餅比我要冷靜許多,從兜裏摸出了幾枚桃木釘,插上了苦艾葉,不慌不忙地夾在手指縫裏。
“嘿嘿……”小孩忽然笑了起來,慢慢地轉過燈籠腦袋。
我聽到它的脖子傳出缺少潤滑油的機器咬合時才會有“咯吱咯吱”聲,一張孩子的臉轉了過來。
原來燈籠是他的後腦,他的臉居然和燈籠長在一起!
鮮紅色的臉上,刀疤縱橫交錯,甚至連鼻子都被削去了一半,露出兩個黑黑的圓孔。它歪著頭,一雙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們,深藍色的嘴唇輕輕張開,指著紅綠燈,說了幾句我們聽不懂的話。
我忽然覺得這個形貌醜陋甚至畸形的孩子完全沒有惡意,看著他幹淨得如同嬰兒般的眼神,我心裏很平靜。
月餅猶豫著把桃木釘放回兜裏,三個人就這麽隔著街站著,用眼神和靈魂交流著。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我的心越來越安寧,甚至覺得小孩腦後的燈籠,散發的光芒都那麽祥和。
“嘿嘿……”小孩對著我們咧嘴笑著,殘缺的牙齒上全是黑色的牙垢。
月餅也微笑著向小孩走去,看來他已經完全相信了這孩子沒有惡意。小孩見月餅走近,麵色變得驚恐,慌張地搖著頭,向陰影裏退去。
月餅愣了愣,伸出手:“不要害怕,我們是朋友,我可以幫你。”
小孩反而更加慌了,腦後的燈籠發出了詭異的藍光,眼看就要完全消失在陰影裏。
我心裏一疼:是什麽樣的傷害,讓這個孩子變成了這樣?對人如此不信任?
月餅邁步追了過去,孩子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轉身就跑。後腦的燈籠變成了耀眼的火紅色!
眼看著月餅的背影越來越遠,拐過一個彎,消失不見。我才反應過來,現在這裏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南曉樓……”
身後,有人喊我,女人的聲音!
我的心瞬間又繃緊,隨即鬆了口氣。
月野的聲音。
短短的時間裏,經曆了太多事情,我的神經已經到了極限。聽到月野的聲音,甚至忘記了她有事情瞞著我們帶來的不信任,應了一聲回過身。
月野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穿著一襲黑色的風衣,長長的劉海遮蓋到眉毛,垂發遮臉,隨著海風吹過,露出了嘴上一樣奇怪的東西。
紅色口罩!
我心說這是你們陰陽師的打扮還是忍者的打扮?執行任務還要戴上口罩?不過想到之前的事情,心裏麵又有些怒氣。
“南曉樓……”月野向我走過來。
“有事就說。”我沒好氣地答道。
月夜下我看不清楚她的模樣,直到她越走越近,來到我身前一米的距離,我才發現自己認錯人了!
女人比月野略矮一兩厘米,由於口罩擋著臉,看不到長什麽樣,不過眉宇間又和月野驚人地相似。
我立刻警惕起來,向後退了兩步,這個陌生女人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同時心裏又暗暗叫苦,月餅追燈籠小孩去了,小爺孤家寡人一個,萬一這個女人是個妖怪,跑都不趕趟兒!
今天晚上怎麽這麽倒黴,壞事接二連三地發生,估計我的命格和宮島的氣相克。
“你看我美嗎?”女人抬起頭,眼睛中透著迷茫無助的神色。
我頭皮麻了,在這個詭異的氣氛裏,女人說什麽做什麽或許我都不會吃驚,而她偏偏問我“美不美”。
我看著那張戴著口罩的臉,很精致。可是不知道口罩下麵會是什麽?難道她被毀容了,精神受到刺激變成了瘋子?
不對!瘋子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我已經不想多停留,又退了幾步,準備“三十六計跑為上策”!
“你看我美嗎?”女人的聲音開始變得急促,透著些許煩躁。
我打定了主意,正準備扭頭就跑。女人的眼睛忽然起了變化,瞳孔從中間裂開,變成了兩個半圓形,又像遇熱的蠟塊慢慢融化,最終變成了兩個瞳孔,並排長在眼睛裏……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控製,一條無形的線把我牢牢捆綁住了。
“你看我美嗎?!”女人眼中的瞳孔向眼角滾去,又滾了回來,聲音淒厲地喊道。
我使勁掙著身體,可是還是不能動彈,隻得一咬牙:“美!”聲音幹澀的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哈哈!”女人仰著頭笑著,“我本來就很美。”
我對著月餅遠去的方向吼道:“月餅!風緊!”
“這樣也美嗎?”女人收住笑,冷冷地摘下了口罩,手裏麵不知什麽時候多了把剪刀。
她的嘴,從兩邊嘴角完全撕裂至耳根,碎棉絮狀的肌肉纖維還上下相連,沾著也不知道是口水還是別的東西,兩排青色的牙齒清晰可見,暗紅色的舌頭隨著笑聲上下彈動著。
如果不是身體不能動,我已經當場嚇暈過去了。這是一個妖怪!我急得想大聲喊,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