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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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海月把車開到花店門口才發現,南薔今天沒有開門營業,他有些意外,難道是因為自己昨晚的突然造訪?但他又認定南薔不是這樣的人。
    正想著,不期而遇的,街對麵出現了一個身影,是順路回家走到花店門口的南薔。
    她低著頭,看起來心情不好,魏海月按了按喇叭向女人示意。
    “南薔。”
    循著聲音,南薔抬頭朝對麵看了一眼,森綠色的路虎像個大怪物,車窗半開,露出一張她熟悉的臉來。
    是魏海月。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朝花店裏望了一眼,魏海月停車的位置應該恰巧能避開監控範圍,她又朝前走了幾米,才折身去到對街。
    女人的一番舉動魏海月看在眼裏,她昨晚果然是在提醒著自己,想必隻要踏進這家花店,他們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語都會被第三隻眼睛審視著。
    她走到了副駕的車窗口,微彎下腰。
    “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答應過陪我走走的。”
    南薔不說話,原來他不過是想來兌現那個隨口的承諾。
    “怎麽?你該不會想耍賴吧,南薔。”男人似乎在笑,可倆人間的氣氛分明又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
    南薔在走過來之前其實心裏幻想過,也許魏海月是來告訴自己,他已經和那個女孩分手,又或者,警方現在調查的一切的確與他無關呢?
    但這些畫麵不過是浮現於南薔腦海裏的假象,不管是這兩件事中的哪一件,男人顯然都沒有做出解釋的打算。
    “上車吧。”
    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沒有表情,隻說了三個字,“去哪裏。”
    “就去九中吧,怎麽樣?”
    九中,去那裏做什麽呢,南薔的心裏泛起苦笑,這樣的春丨色綺麗,難不成他想帶自己一起去所百年老校緬懷青春不成。
    可他們的青春,實在是有太多不忍回想的記憶了,因為太美好,以至於每每念起,南薔都會忍不住想要落淚。
    為什麽命運不肯放過自己和魏海月呢,要麽長長久久的幸福,要麽從此不再相見,卻偏偏是現在的結局。
    他們從最親密的愛人變成了最熟悉的陌路人。
    幾天前初見魏海月時那種說不清的情緒,南薔事後回想,原來是害怕失去,因而再到此刻,這個男人就真實的坐在自己身邊,竟讓人禁不住恍覺,這莫非是一場空夢。
    那麽她是不願意醒來的,若能從此沉睡夢中,她也甘願呀。
    魏海月坐在司機的位置,重新調整了安全帶,點火,打起轉向燈,掛前行檔,鬆開手刹。
    好看的側臉,他的頭微微偏向看著左側的後視鏡,而南薔在看他。
    少年遠走,當初的青澀全部褪去,稚嫩變成了英挺的輪廓。
    他小時候皮膚很白,現在黑了一些。
    是更有男人味了,南薔在心裏想。
    魏海月突然轉過頭來便捕捉到了女人眼底的留戀,接著她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害怕被人覺察心事,他為自己的這個發現感到愉悅,假裝咳了兩聲想要掩去笑意。
    “這些年舊城改造,我不認得路了,怎麽走?”
    南薔看了一眼頭頂的後視鏡,電子秘書正在詢問主人是否需要什麽服務,他分明裝載了導航······
    男人在身邊笑,他又戲弄她!
    南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索性伸手去按身前的觸屏板,也許放一首音樂,他們之前尷尬的氣氛才能得以緩解。
    不得章法,手指在屏幕上摸了許久卻仍沒有聲響。
    魏海月又笑了。
    “真笨。”
    是啊,真笨,她也在心裏這樣嘲笑自己,就如同那日,她明明已經不會被他的把戲嚇到,但為了報複他那句小方言,為了報複他身邊出現了新的女伴,南薔執拗地認為也要拿出魏海月珍貴的回憶與之抗衡。
    兩個人都在試探彼此的心意,而誰都不願認輸。南薔知道這很幼稚,但此時的他和她又似乎都樂此不疲。
    手還來不及收回去,自然而然地,魏海月一把抓住了她的指尖。
    他的手比她大上很多,薄繭摩挲在她的手背發出細細的癢,這種觸感實在是很危險。
    他在她的指肚上撓了撓,像是逗貓,隔了好久才戀戀不舍地抓住她引向屏幕,在多媒體控製麵板的位置輕輕一按,光標被點亮,音符的標識也現了出來。
    魏海月不想再放開,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想聽什麽呢?”
    他能感受到掌心傳來的,屬於她的不安,像隻巴掌大的小兔子縮在一團瑟瑟發抖。緊了緊,他索性分開了南薔的手指,十指相扣握牢,他控製著她移向操縱杆。
    或許抓牢一點,她就不能再拒絕自己了吧。
    魏海月有些擔心女人會打開車門逃走,沒有什麽是她做不出來的,南薔看起來膽子很小,但內心藏著巨大的能量,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但他全部都見識過。
    南薔不知道魏海月在想什麽,他似乎陷入某種回憶,而握住自己的手卻越來越緊。
    許多年過去,人總是會變的,何況一座城市。他說不認得去往九中的路了,而自己又是否還記得回到過去的路呢?
    但依山傍江的虞市說變也沒變,就像此刻的南薔和魏海月,哪怕過去十年,再多年,他們也能輕易從對方的眼睛裏發現過去的影子,弱點和歡喜,也總是能被對方一眼看穿。
    “這款車子原本沒有這個顏色吧。”
    南薔想了許久才開口,她知道魏海月喜歡汽車,小時候就有收集模型的癖好。
    不過是找個話題罷了。
    “你不是喜歡綠色嗎,我讓人重新噴了漆。”男人答得坦然。
    南薔不說話了,她的眼睛挪向那隻握住自己的手,魏海月小時候手表是戴在左手的,因為她戴右手,後來他也跟著沒有再換回來。
    習慣真是個令人可怕的東西,所以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對自己的依戀也都一絲不減嗎?
    那麽南薔自己呢,她心裏同樣清楚那個唯一的答案。
    她還愛他。
    “朝北開,左轉,進入香桂路,上外環再往濱江大橋。後麵的路,你都知道了吧。”
    他當然知道,但是他更想知道的是······
    魏海月轉頭,視線定住南薔。
    “小方言,如果我要問你,這麽多年過去了,去往你心裏的路應該怎麽走呢?”
    南薔驚詫,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去,她為這種處於弱勢的被控製感到慌張。
    其實從小到大,很多時候,南薔都不能真正猜到男人藏起來的心思,魏海月隻會給她看自己願意讓她看見的情緒和心事。
    “別動。”
    她試著逃離但握著自己的手紋絲不動,耳朵裏鑽進來低啞魅惑的兩個字。
    她想起來那些網絡小說裏的橋段,男主角被女主角撩撥起的欲丨火,卻因一些不可說的原因不能在當時彼此交合,那些男人也是這樣說的。
    別動。
    他曉得她現在不會回答,但魏海月相信,未來自己能讓南薔親口講出那個答案,如果她不說,他也會親自找出來。
    街景向後,車輛疾馳,南薔耳根泛紅,她放棄了抵抗,把頭側向另一邊的車窗。
    如果兩人要重拾過去,那麽那個女孩該怎麽辦呢,南薔不知道答案。
    愛情是自私的,但她不能那樣做,唯有沉默,也許唯有沉默才能偽裝自己此刻內心的煎熬。
    ***
    葉明真翹著二郎腿,嘴上叼著一支鉛筆躺在情報科的沙發上,進來幾個串門的同事每個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彼此的眼神裏都交流著同一句話:這個形容有些邋遢的家夥是誰啊?
    他也不理人,牛皮紙袋裏的資料全被清出來,亂七八糟地堆了一桌。
    “老吳,你們當時是接到警報後才趕去田琛家裏的,當時案發後是誰報的案?”
    “老田的鄰居吧,叫什麽來著······欸,胖胖,老田家鄰居是不是一個叫徐瑩瑩的小姑娘啊?”
    辦公室裏肥頭大臉的男人正打算把一根香蕉剝皮入肚,他門牙缺了一顆,說話漏風,一直發出呼呼的響聲:“是啊,那姑娘說自己喜歡丟三落四,往日裏就把鑰匙放田隊家裏的。”
    喜歡丟三落四?還有人有這種癖好呢。
    葉明真無法理解,“鑰匙怎麽能放心交給別人保管。”
    “人民警察嘛,小姑娘肯定放心的。”
    葉明真用筆撓了撓腦袋,心裏實在想說這姑娘心真大。
    “那要是田隊長不在家的情況呢,小姑娘豈不是就回不去了?”
    胖胖吃完香蕉又拆開一盒餅幹,看也不看葉明真,全神貫注在手中的零食上,“他女兒在家啊。”
    “女兒?”葉明真迅速又翻了翻另一堆資料。
    田琛隊長有個患有輕微自閉症的女兒,十八九歲的樣子,因為田琛和前妻離婚,女孩就跟著他,平日裏也不怎麽出門。
    他女兒有輕微的自閉症,但是卻願意和這個徐瑩瑩接觸,看來兩家確實相熟。
    “那他女兒呢?”葉明真懶得去看資料,這個胖胖雖然愛吃,發音也有些不準,但似乎腦子不錯,問他什麽都能答上來。
    “失蹤了。”
    “失蹤了?!”葉明真坐了起來,“沒找到嗎?”
    “是啊,要不然那姑娘怎麽會報警,不就是因為敲了好一會兒門也沒人應嘛。”
    王佳宇咧著嘴,把食物嚼得哢滋響,接了杯水繼續道:“刑偵科當時也派人去查了,屋子裏一點痕跡也沒有,當時小李還開玩笑,說老田和他女兒是不是憑空消失了呢。”
    “後來呢?”
    “後來,我們在地下車庫發現了已經不省人事的老田。說來蹊蹺,他們小區那晚居然停了幾個小時的電,監控錄像又是以前那種老式的,一旦斷電就無法正常工作,什麽也查不到。”
    葉明真拽著手裏的一頁報告,氫氰酸中毒。
    “田隊長平時有什麽忌口你們知道嗎?”
    王佳宇一愣,“田隊長忌口嗎?我看他平時也沒什麽不吃的呀。”
    葉明真陷入沉默,“那田曉甜呢,你們為什麽說她失蹤了?”
    “家裏麵東西什麽都沒少,監控又沒錄上像,爹已經那樣了,她媽一問三不知,找不到啊。”
    “你們能帶我再去田隊家看看嗎?”
    王佳宇撿起手機看了兩眼,快到飯點,“兄弟,你現在去能查出什麽,這都快過去兩年多了,再是痕跡專家呢······”
    這話葉明真當然清楚,但他還是打算去看看,萬一能僥幸找著些新發現呢。
    吳來恩關掉電腦這才想起來,“老田那醫藥費供不起,房子不是已經被租出去了嗎?”
    什麽?葉明真一把掩麵,“奧喲,祖宗誒,我頭疼。”一頓鬼叫鬼嚷後,又重新躺回了沙發裏。
    一個小時後,北水坊的小區大門口,四處轉悠的葉明真終於被保安攔了下來。
    “喂,那邊那個小子,鬼鬼祟祟的想幹嘛。”
    葉明真穿著不修邊幅,看起來確實不像什麽好人。
    他從兜裏摸了半天,亮出身份:“警察。”
    不料那保安卻嗤笑一聲,“這證件哪兒辦的,看起來可以啊,辦丨假丨證是犯罪行為你曉得嗎?”
    “什麽假證,我這是真的。”
    “警察······”保安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白襯衣,喇叭褲,亂糟糟的頭發,加上一對黑眼圈,怎麽看都像二流子。
    “警察同誌就穿這德行?”
    “什麽叫這德行,啊?你懂不懂潮流,懂不懂時尚,不是我葉明真吹牛,放眼整個虞市警局也找不出比我更帥的了!”
    兩人在門口爭執半天,一對小情侶正從不遠處的一棟樓房裏走了出來,也是吵得不可開交。
    “都怪你,圖便宜,我可聽說了,這房子的主人現在還躺醫院呢,說不定是仇家謀殺,會不會也找上咱們啊。”小姑娘穿得時興,體恤外麵套的夾克外套,底下是破洞網襪加一條皮質小短裙。
    同行的少年也是一身潮裝,渾身透著一股嘻哈的味道,“別聽那些人瞎扯,警察叔叔又不是昏在家裏的。”
    “你說他沒事在臥房衣櫥裏弄個隔間做什麽,要不是樓上漏水咱們還指不定什麽時候能發現呢。”
    “裏麵不是衛生間嘛。”
    “我說超哥,你見過誰把衛生間鎖在衣櫃裏的嗎,太可疑了!”
    葉明真豎著耳朵在一邊偷聽,靈光一閃,撇下保安立馬追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了小情侶牽在一起的手,不知情的還以為葉明真是來捉奸。
    “你們剛剛說什麽,什麽警察,還有隔間怎麽回事?”
    兩個小年輕本就是背著父母出來同居,被葉明真抓住一時也嚇到了。
    “你,你誰啊?”
    葉明真亮出方才的證件:“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