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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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釘仔,你現在在電腦旁嗎?”
“等等,你誰啊?”
阿釘網咖,戴著高度近視鏡的男人咽下泡麵,他空出手蹭幹淨鏡片上的水霧,有些不確信地盯著通話聯係人的名字:雞哥。
原野?
不愧是兄弟,白銳剛找過自己又來一個原野。
原野以前的外號叫田雞,因為他跳遠厲害,後來大家玩熟了,覺得田雞不好聽,才又都改口叫的雞哥。
手機那端傳來的語氣有些著急:“丁彭,你大爺的,說話!”
丁彭重新把手機放到耳邊:“雞哥啊,怎麽是你,我在吃夜宵呢,出啥事兒啦?”
“你邊上有人嗎?”
“有啊,可不少,都在打遊戲,網吧裏能沒人嗎,我帶你英雄聯盟開黑唄。”
“開你個頭,趕緊幫我查個東西。”
“又查東西?”
“什麽又查東西?”
丁彭發覺自己說漏嘴,趕緊打住,白銳讓自己不能將這事亂傳的,就算是原野也不行。
一通交代後,丁彭站起身,他走到一個獨立的房間,這裏不僅是他的臥室同時也是辦公室,桌上放著的電腦不簡單,是他自己改裝過的超級電腦。
劈裏啪啦一陣鍵盤聲響,過了好一會兒,他盯著屏幕震驚了,隨後把嗓子壓到最低:“臥槽······”
“怎麽了?”原野忙問。
“這他媽是警方的係統啊,原野你想整老子呢,我不敢碰。”
嚇得連稱呼都改了口,他覺得原野和白銳大概是合計好了想要自己的命。
“那隻是一個臨時監測點,已經被黑客攻擊過了,你試試能不能追蹤到攻擊的地址。”
“我哪兒有黑客厲害啊,雞哥求求你就別抬舉我了。”
原野在那頭壓低聲音:“你他媽自己就是個黑客還敢給老子裝!這可關係到海哥和南姐的安全,趕緊試試!”
那邊愣了一瞬,“海哥和南姐?你說小薔薇啊,等等,這意思是海哥也回虞市了?”
“有段日子了,哎呀你別給我廢話,趕緊查,完事兒我再約你吃飯。”
又是吃飯,最近請自己吃飯的人也太多了,先是小緣的離別宴,接著是白銳的鴻門宴,現在又來個原野的答謝宴,看來吃飯不是件好事情。
丁彭把泡麵盒子推到一邊,別人他可以說不管就不管,但魏海月自己還真沒辦法拒絕。
查到地址後,原野立刻就趕了過去,數據指向一家快餐店,他樓上樓下溜了一圈,吃夜宵的客人很多,連個空座也沒有。
他想了想,打算去找老板調監控,轉身的時候沒留意,一肘就撞上了送餐小妹的托盤,一盆豆腐湯撒掉一半,白花花的豆腐塊掉地上砸得稀碎,像炸開的腦漿。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沒燙著你吧?”那小妹下意識地扶了一下頭上的工作帽,有些慌張。
原野皺了皺眉,糟心事還真是趕著趟來呢。
“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他抽了幾張桌上的紙巾擦湯汁:“你們老板在嗎?”
***
南薔走到一邊接完電話,回來的時候魏海月已經點上一根煙。
“你有心事。”
魏海月吐出煙圈,把剩下的大半截掐滅,扔進垃圾桶的煙灰箱裏。
“你臉色不太好。”魏海月不回答。
“小橋出事了。”
男人眯了眯眼睛,“你花店裏那個看起來憨憨的夥計?”
南薔輕輕點了點頭,“我現在得回去一趟,他好像傷得不輕。”
“好,我送你。”
兩人原路返回,到了車上南薔目視前方,眼珠卻沒有轉動,她想事情走神,左手食指輕輕摩擦著大拇指蓋,以至於連安全帶也忘記。
魏海月不動聲色瞥了一眼,彎過身子想去幫她扣好。
清新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南薔被男人這個舉動驚回神,兩人的呼吸都很輕淺,但心跳咚咚,是荷爾蒙的撞擊。
若時光能就此停留······
魏海月卻沒繼續動作,現在不是時候。
“你安全帶忘係上了。”
他回身坐好,轉動鑰匙,車駛了出去。
***
花店門前除了陳焱的車,還停有一輛警車,南薔碰了碰魏海月,兩人心照不宣,他讓她提前下車走過去。
就如同很多年前一樣,魏海月目送著女孩走進學校,如今又目送著她進到花店。
白色鏤花襯衣,淺藍色牛仔褲,綁成馬尾的長發蕩在身後,路燈暈黃的光亮映在南薔的身上,溫柔寧靜,極致的美好。
花店門口一個穿著黑色體恤的男人,身影在湊熱鬧的人群裏一晃而過,魏海月注意到,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神色。
“都讓一讓,警察辦案,不要圍觀。”陳焱把人群疏散開,方便其他同事處理現場。
隔壁幾個店鋪的老板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平日裏南薔雖不怎麽和他們打交道,但隔壁鄰舍的關係怎麽都不會太差。
“哎喲,小姑娘家的店怎麽了啊?”
“剛剛有人打架吧,好像有個男孩子受傷了。”
“是不是小橋受傷了?”
“嘖嘖嘖,這可慘了,地上血淋淋的,也不知道嚴重不嚴重啊。”
“咱們這片已經好多年沒出過事了吧。”
“那可不,也就十來年前吧,附近技校的孩子那時候還打打架,刀子棍子什麽的可嚇人了。現如今社會都是文明人,哪曉得還看得到這樣的事情。”
南薔一路聽著熱議,好不容易鑽到店門口。
“阿南,你來了。”陳焱看了一眼南薔走過來的方向,她不是從家裏過來的。
南薔點點頭,“小橋怎麽樣了。”
“頭部受傷,已經送醫院了。”
葉明真聽到聲音從拐角處站起身,走近兩人。
“看周圍的痕跡,應該隻是幾個小混混打架鬥毆。”
“小混混?怎麽會牽扯上陽橋的。”
葉明真晃了晃手中的花枝,“花店拐個彎下去有一家桌球店,多走幾步是垃圾回收桶。”
南薔之前去過,自然知道那邊有幾個垃圾箱,但仍覺得驚訝,“這麽晚了,你說小橋沒回家,還去附近倒垃圾,然後就被打了?”
“看起來是這樣,他的手機也被搶走了。”葉明真道。
南薔看了看周圍的情況:“這些玻璃渣子都在店門口,也許監控裏會拍到些什麽。”
魏海月把車停在一排空車後麵,路邊巨大的樹影將他完美隱蔽,男人靜靜望著店門口偶爾現出身影的幾個人,南薔和他們看起來很相熟,陳焱,還有那個穿白襯衣的家夥······
他突然很好奇,這些年來自己不在她的身邊,南薔究竟做了些什麽,是如何一個人熬過來的。
看完錄像,花店裏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因為視頻裏除了前期的店內經營,從魏海月出現的那天起,所有的影像資料都被刪除得幹幹淨淨。
有黑客入侵過電腦,抹去了那些原本的記錄。
葉明真提醒:“還有之前拷下來的備份呢?”
南薔動動鼠標,果然也沒有了,黑客也不是傻子,自然會將自己想要抹去的痕跡都清理幹淨。
葉明真不死心,“我先前聽說這個監控是遠程連接到局裏的?”
南薔搖頭,“沒用的,謝陽橋出事雖然是在19:30以後,但黑客在這個時間前就已經將監控設備破壞,數據是無法正常傳回到局裏的。”
陳焱憤然,謝陽橋算來也是他手下的實習生,因為南薔他才將男孩派過去照應,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他猛一捶桌子,齒間咬出一個名字,“是魏海月!”
南薔看向他,隻覺得對方不可理喻:“陳焱,你是警察,我們說話是要講證據的。”
“證據?這些還不夠嗎,唯獨他出現後的記錄被清除,這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
“什麽問題?他沒有理由這樣做。”
“我們拍到了他。”
南薔覺得好笑,“陳焱,你是不是腦子糊塗了,這台電腦上雖然沒有了關於魏海月的備份,但局裏還有,黑客隻是刪除了這台電腦上的信息,破壞了今天晚上的證據,但在此之前的所有影像資料總局都是可以查到的。”
她緩了緩,呼出一口氣,終於道,“我下午來過店裏,那時候監控攝像還在工作,從下午到回到花店前的時間,我也一直是和魏海月在一起的,他沒有時間動手。”
陳焱冷笑,“你們倆是去九中敘舊呢?”
“你什麽意思?”南薔皺眉,頓時她想到了什麽,她的身上隻有一樣原本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翻出來店裏的鑰匙,環扣上掛了一枚陽橋最近才給的小貓形飾品,南薔幾下拆開,是竊聽器。
她將東西攤在陳焱眼前,謝陽橋那個孩子,自己能肯定他是沒膽量這樣做的,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她質問道:“陳隊長,請問這是什麽意思?”
陳焱知道南薔必然是生氣了,她生氣的時候連自己的名字也不願意叫,從陳焱變成陳隊長容易,從陳隊長變回陳焱卻很難,自己最近卻又總在惹惱她。
可魏海月又何嚐不是時時令自己心煩。
但他仍想為自己辯解,“畢竟你現在身份特殊。”
“身份特殊?怎麽個特殊法。我倒不知道,自己的行蹤什麽時候需要向你匯報了,陳-隊-長。”
一字一句,南薔壓抑著心中的難受,她原本以為他們是很好的合作夥伴,即使不是,還有多年的同學情誼不是嗎?
“魏海月現在是我們的重點懷疑對象,你大晚上和他出去,叫我怎麽放心。”陳焱不想和她爭,語氣放低了些。
“是嗎,那真是要謝謝你了。不過陳隊長,我的私事以後希望你還是不要費心了,即便是工作內容,怎麽做也是我的事情,你不是我的上級領導,無權對我的所作所為進行幹涉,我也沒有必要對你做出任何的解釋和匯報。”
“南薔······”
葉明真見勢不對,連忙打岔,“哎喲,你們倆別吵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嘛,你們倆都先聽我一句成嗎?”
“你說——”
“你說——”
所幸,兩人對待工作還是認真而專注的,隻要不再提到那個男人,一切都好說。
“我剛剛在附近看過了,除了沾上血液的碎酒瓶已經帶回局裏檢驗,周圍能測出的痕跡中,其實有一枚足印屬於咱們的老熟人。”
南薔盯著葉明真不敢問。
“魏海月身邊的原野。”
原野很喜歡穿回力牌的帆布鞋,而且他的腿在念書的時候打架受過傷,平時不太看得出來,但左腳施力不如右腳重。兩隻腳落地不平衡,留下的足印自然就和普通人不一般,再加上鞋印,葉明真的結論根本不用被第二人質疑。
“也許他隻是恰好經過······”
“不排除這個可能,所以一切都還要等酒瓶上的檢驗結果出來,才能下最後結論。”
陳焱接到電話,是醫院打來的,謝陽橋被砸腦袋出現了暫時性昏迷,現在已經醒轉過來。現場的證據已經提取得差不多,陳焱沒有了繼續留在花店的必要,而且眼下他和南薔之前突然的尷尬,選擇離開才是最好的結果。
“南薔,葉明真,我先去趟醫院。”
葉明真擺擺手,南薔不理人,他歎口氣徑直出了店門。
等陳焱走後,葉明真掏出煙盒,他沒有打算對南薔隱瞞,自己的直覺一向不錯,他覺得這個女人雖然和魏海月有聯係,但應該值得信任。
“這是田曉甜的發夾。”南薔認出來。
“你見過?”
“嗯,我見過她和田隊的合照,那時候的曉甜就別著這枚發夾,不過,你是從哪兒找到的?”
“田琛家裏,他家有個密室。”
“什麽?”南薔不敢相信,“那還有別的發現嗎,隻有這一枚發夾?”
“當時······陳焱來了,我看天色不早,屋子目前是一對小情侶住著,想著不方便繼續調查,我就和他一起先離開了。
南薔聽出些不對勁,“你的意思是,陳焱還不知道這件事?你瞞下了他,為什麽。”
葉明真想了一下,或許也覺得這個理由有些可笑,“他對你的態度,不,或者說他對魏海月的態度,我不太喜歡。”
“你······”
葉明真抄著手靠在旋梯的扶手上,帶著絲自嘲。
“你知道,我在青市調查了魏海月很久,但是一無所獲。老實說,每次我都以為能捉住些蛛絲馬跡,可事實證明,一切不過都是我的妄想。在例會上我最後說的那句其實也並非全是玩笑,我們做警察的是靠證據說話,既然沒有證據,那麽這罪名定不下來,我是否就可以認定對方無罪呢?”
南薔有些動容,最初對葉明真不好的印象倒是改觀了不少:“你相信魏海月嗎?”
葉明真神色有一瞬的遊離,“我不知道,要麽他真的沒有做過,要麽他就是一位極其出色的對手,我的師父曾經告訴我,無論再高明的罪犯,隻要他出現在犯罪現場,人類不是機器,總會留下屬於自己獨有的痕跡的。”
“所以他沒有做過。”
“這話,你,我,任何一個身為警察的人都不能斷言,即使在最近的事情上魏海月沒有動過手,那麽以前呢?”
以前,以前魏海月在大四被警校開除,檔案被記上那樣不光彩的一筆,他怎麽會和道上的人扯上聯係,南薔到現在也想不明白。
等一切散場,葉明真也離開了,南薔一個人默默關上店門,她站在街口,風從四麵而來,在這春夜竟透出一股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