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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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沉,南薔端了個小凳坐在廚房裏看漫畫書,順便陪魏海月煎熬中藥。
    看到一個情節她想起了什麽,“哎,你還記得高中畢業那會兒帶我去野炊的事嗎?”
    魏海月手裏拿著根筷子時不時翻動著草藥,以防藥湯煮沸溢出來。
    他語調平常,“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你記得的我都記得,你忘記的我也能幫你回想起來。”
    南薔切了一聲,她自然也都是記得的。
    “現在他們過得都還好嗎?”
    他們指的就是當年和魏海月一起玩耍的幾個男孩子。
    魏海月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也許有些是好的,但另外幾個······
    “大概是好的吧。”他沒有多說,不想讓南薔從他口中聽出遺憾。
    除了原野現在還跟在自己身邊,其他的畢業以後就各奔東西了,他們有的經商發了財,也有的年近三十一事無成,甚至還有加入黑幫最後搞得家破人亡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向,他們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應該盡力去承擔,去麵對。白銳說得對,無論好壞,以後的路是自己走的,沒人幫得了。
    “真奇怪,那時候吃到的東西,後來即使再買到了同樣的,卻再也吃不出那種味道了。”
    “那樣的味道?”
    “躁動而不安的青春期啊。”
    高考結束後,所有的孩子都在忙著狂歡,魏海月便打算帶著南薔見一見自己的朋友們。在路上,他給了她一顆橘子味的棒棒糖,南薔喜歡酸甜的味道。
    魏海月當時已經成年,自行車換成了機車,南薔坐在他的身後,一手摟著少年,一手拽著糖果。
    他要帶南薔去一個少年們的秘密基地。
    約莫半個小時後,機車靠邊停在了山腳,魏海月摘了兩人的頭盔,牽著南薔的手問她,“怕嗎?”
    “不怕。”
    “真不怕?”少年打趣,握著的手緊了緊,指著望不到去路的山林深處:“那我就把你賣給山中的老妖怪做童養媳。”
    “說不定老妖怪更喜歡你呢。”
    少年不解,問了一句為什麽。
    “因為他一個人住在山中肯定很寂寞啊,而且他已經老了,需要有人替他幹活呀。”少女揮了揮自己的胳膊,“我太瘦了,送給他也是負擔,不會要的,不會要的。”
    魏海月被南薔逗笑,這丫頭怎麽這麽可愛。
    沿了石子小路往深處去,山中藏著潺潺的溪水,茂密的鬆林,城裏少見的花尾巴小鳥,還有一群或蹲或站各自忙活的少年。
    他們在野炊,南薔的眼睛瞬間亮了,望向魏海月。
    魏海月也看著南薔,下巴揚了揚,叫她往河邊去,這些男孩子都是他的好兄弟,不用太過拘束。
    七八個少年早就注意到了兩人,和昶大著膽子故意問:“海哥,這姑娘是誰啊?”
    原野從河邊洗淨手,往那小胖子頭上敲,“嫂子唄,還能是誰,你丫是不是傻?”
    於是少年們嘻嘻哈哈,都瞧著南薔看:“大嫂好。”
    什麽大嫂不大嫂的,真叫人難為情。南薔怯怯的,害羞又害怕。
    她平日和魏海月交往已算膽大,但被一群吊兒郎當的少年瞅著看,自然還是會緊張的,畢竟這些少年在大人們口中,已經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壞孩子了。
    “行了啊,你們別鬧她,她膽兒小。”
    丁彭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鏡不肯放過兩人:“哦哦哦,海哥就知道護著嫂子。”
    於是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起哄聲。
    因為魏海月和南薔來得遲,少年們帶的空盤上已經擺了好些烤好的食物,魏海月撿了一串饅頭片遞過去。
    “這個吃嗎?”
    南薔點點頭,把魏海月先前給的糖放在了兜裏,接了過去。
    饅頭片的外層撒了孜然和辣椒粉,烤得酥香,裏麵還是軟軟的透著香甜,味道很特別,南薔喜歡。
    東西烤得差不多了,白銳搬出一箱菠蘿啤,吆喝大家湊成一個圈:“誒誒,哥幾個,都把杯子端起來,咱們得給小薔薇意思意思啊。”
    他提議所有人都敬南薔一杯,魏海月瞪了他一眼,搶了易拉罐直接替南薔喝了。
    徐珩還在旁邊笑:“這菠蘿啤跟果味汽水一樣,海哥你搶什麽呢。”
    “誒,就你話多。”原野抓了把花生就往少年嘴裏塞。
    少年們嘻言嬉鬧成一團,也沒人去強求,這不過是男孩們想令南薔放鬆的一種方式。
    “海哥,你和大嫂怎麽認識的,給我們講講唄。”眾人好奇,他們早就聽聞了小薔薇的大名,隻是魏海月成日和他們混在一塊,而南薔一看就是那種品學兼優,乖乖的好學生,怎麽想都沒辦法把兩人湊一塊兒去。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他們倆以前就是同學。”白銳搶答,他酒精容易上臉,看起來像是醉了。
    樊駿從釘仔手裏抓走一把肉串,還惦記著去拿和尚的烤翅,嘴裏還不閑著:“哦?哪個以前啊,該不會是青梅竹馬吧!”
    “滾開,你屬豬的啊。”和昶一巴掌將他拍開,“好好聽大嫂發言呢!”
    南薔見魏海月看著她,知道眾人在等自己的答案,便紅著臉點了點頭。
    “我和他認識的時候,剛上小學一年級,六歲······”
    這段回憶不算特殊,但南薔最近總能清晰地回想起那時的每一個細節,當時少年們臉上純真的笑容,讓她不止一次的懷疑過,他們是壞人嗎?她覺得不是。
    大人們口中的壞孩子,未必就壞到了極致,而那些所謂的好孩子,也不見得就真的那麽好。
    好與壞往往在一念之間,在自己的選擇中,隨著年齡和閱曆的增長,隻不過大多數人都站在了對自己當下最有利的一麵,而這一麵若是對他人不利,就成了其他雙眼睛裏的“壞”。
    ***
    魏海月等了一會兒,盛出來的藥湯已經沒有那麽燙了,他端過去遞給南薔。
    女人輕皺著眉頭癟嘴,“好苦。”
    魏海月笑她,“你還沒喝呢,怎麽知道苦。”
    “聞起來就很苦呀。”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小孩似的,你閉著氣,一口氣就喝掉了。”
    南薔果然背過身去,捏著鼻子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苦味從口腔裏漫開,她吐了吐舌頭,太難受了。
    魏海月把碗接過去,一邊笑一邊逗她,“棒棒棒,我們南薔真是好孩子,太勇敢了。”
    “那你得給我發朵小紅花才行。”
    收拾完廚房的瑣事魏海月到客廳尋南薔。
    一來南薔還在生病,二來兩人明日還有各自的工作,他們沒必要急於貪戀這一時半刻的光陰。
    “小方言,我回去了啊,自己早點休息。”
    南薔扔了漫畫笑臉嘻嘻跑出來,一定要將男人送到門口。
    欲言又止,她勾了勾手指,學著他的樣子挑眉道:“過來。”
    魏海月彎了彎嘴角湊到她的麵前,故作姿態:“嗯?還有什麽需要吩咐的嗎,魏太太。”
    南薔輕咬住嘴唇忍不住笑,眼睛裏藏了許多小星星似的,耀眼得很,她踮腳勾住魏海月的脖子,自然而然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今天辛苦魏先生了,這是小費,請收好。”
    魏海月離開南薔的嘴唇,卻盯著她看,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甜的。”
    南薔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佯裝驚訝地摸著自己的嘴唇道:“奇怪,為什麽是甜的呢,我方才明明喝了藥,應該是苦才對呀。”
    他捏著她的下頜,將吻加深,這個壞女人,在嘴裏藏了一枚橘子味的硬糖。
    看來她最近很喜歡把自己小時候玩過的把戲故技重施嘛。
    ***
    那天野炊後他照舊將南薔送回了家,夜幕垂下,二監外的小道上路燈又恰恰壞了。
    兩人到了門口難舍難分,少年拉了少女到一處隱蔽的牆側:“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少女的氣息縈繞在鼻尖,他圈著她,周圍的色彩仿佛都消失,隻剩眼前這一雙小鹿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你,你幹嘛呀······”她輕聲道。
    “做壞事。”
    魏海月湊近,很快地朝著南薔的嘴唇上親了一下,又立馬放開。
    緊張和不確定的試探鑽出舌尖,他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可以嗎?”
    懷裏的南薔靜了半晌,不易察覺的點了下頭,她踮起腳尖。
    唇和唇再次貼合在一起,生疏而熱烈,像是跳跳糖在腦海裏濺炸開,嗡嗡作響。
    是缺氧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魏海月才停下動作,這感覺令人新奇和歡喜,卻也令人喘不過氣。他將腦袋埋在南薔的脖頸,毛茸茸的,像小貓,兩顆年輕的心緊緊靠攏,發出了同頻率的咚咚聲。
    “甜的。”南薔在他的耳側細語,橘子味道的。
    少年淺淺地笑出聲,“傻瓜,是棒棒糖啊。”他又捧起她的臉仔細看了個夠,這才舍不得放開,“乖,快進去吧,外婆待會又該問了。”
    十八歲,初吻的美好,少年和少女一夜無眠。
    城東澄海國際的公寓裏,徐瑩瑩環抱著身子坐在沙發上。
    電視屏幕開著,音量卻是靜音,她直勾勾地看著劇中的女主角。
    多麽幸運的人兒啊,姣好的容貌,不俗的身世,悲歡哀樂總有一幫子人陪著,更別提還有那樣一個貼心的男主角寵愛,真叫人眼紅。
    劇情已經演到最後一集,主人公們心安理得地得到了一個美滿的結局。
    再看看自己呢。
    廚房裏的餐桌上飯菜滿桌,她滿懷興致地準備了許久,結局卻是一樣沒動,都已經冷掉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他還沒來。她還在等。
    一如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以為自己必定是要陷落了,但男人突然的出現拯救了自己。
    她覺得這次也一樣,他一定會來的。
    門外響起鑰匙轉動的聲音,徐瑩瑩站了起來,眼巴巴地望著門口的方向。
    屋子裏沒有開燈,隻有熒幕的一點光亮,走道上的聲控燈亮起來,徐瑩瑩的心也跟著被點亮。
    男人站在光與暗之間,眼眸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朝他示好:“你來啦,吃過晚飯了嗎,我······”
    對方有些煩躁,不等她說完,也不回話,站在門口換下了鞋子,就徑直往臥室走。
    徐瑩瑩跟了上去,拉著他一點衣角。
    “你在生氣?”
    男人轉過來看她,眼神陰冷,叫人害怕,徐瑩瑩把手放開了,那一瞬她甚至以為男人想將自己掐死。
    不會的,他不會的,她在心裏安慰著自己。
    “你去招惹她幹嘛?”這一句是質問。
    兩人都心照不宣這個她指的是誰,徐瑩瑩在心裏冷笑了一聲,難道自己在他心中現在連那個女人也比不上了。
    “我沒有招惹她······”她的語氣軟得近乎卑微。
    還是說那個女人居然向他告了自己的狀?她反應過來,又逼近幾步,語氣裏帶了些撒潑的意味:“她跟你說了什麽?她居然向你告狀!”
    男人深呼一口氣一頭躺在床上,覺得極度的煩躁,他原以為她會比那個女人聰明一點的呢,看來也不過如此。
    “壓死駱駝的往往是最後一根稻草,這道理你不明白?”
    徐瑩瑩站在原地,不能理解:“什麽意思?我不過跟她提了一句魏海月,你凶什麽。”
    “魏海月,魏海月,你又不是不清楚魏海月在她心裏的份量,你怎麽這麽狠心?”
    “我狠心?我做這些又是為了誰?”
    男人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他救了她,她也為自己做過不少事情,這本該是兩清的。但自己深陷泥潭時就忍不住想要拖岸上的人一起下水,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想了一會兒,男人做出妥協。
    他又突然坐了起來,伸手去牽徐瑩瑩的手,溫聲細語道,“好了好了,你那麽激動幹嘛,是我錯了,我不該凶你的。”
    手指用力一拽,女人撲倒在了他的身上,她的味道真誘人,是他熟悉的淡香。
    “你一個人到這邊,吃過飯了沒有?”
    女人心情好了大半,他還是懂得關心自己的。
    “沒呢,想等你來著。”
    他卻沒接著往下問,“你用了我上次送你的香水?”他的手指勾著她的長發繞圈,嘴唇移向了徐瑩瑩的耳朵,輕輕咬了一口。
    這香水的味道是他找了很久才尋到的替代品,是讓他心猿意馬的香味。
    “嗯,你送的,自然,自然要用的啊。”女人的喘息聲在不大的空間裏回蕩。
    像是星火點燃了枯草。
    他的視線勾勒著她的眉眼,鼻梁,嘴唇,脖頸,她很美,他並不否認,隻是可惜······
    他將頭埋在徐瑩瑩的肩胛處,這香味宛如毒/藥,著實令他心生魔念。
    心裏念著一個名字,他閉上眼睛,手指動作脫下了徐瑩瑩的睡裙,沿著脖子,鎖骨······一路向下。
    這身體是他熟悉的,這香味又如此令人著迷,他活該淪陷,活該墜入這無盡的深淵。
    他們是這場漩渦中心無所依靠的獨帆,此時也隻能選擇擁抱彼此,隻能!
    意亂情迷,女人在他的身下喚出了一個名字。
    男人的眼神變了變,再次堵住了女人的嘴唇,撕咬折磨,他救了她,利用她,需要她,但她不配這樣叫自己。
    因為他的心裏比誰都清楚,他並不愛她。